? ? ? ? ? ? ? ? ? ? ? ?熬的不是夜
? ? ? ? ? ? ? ? ? ? ? ? ? ? ? 郭曉楓
? ? ?兒時極恐懼夜,不自覺就假想它的孽子:鬼怪。忘不了從前看電視劇《聊齋》的夜晚,輾轉(zhuǎn)反側(cè),度夜如年,第二天一早,發(fā)現(xiàn)被子跑到床下,我堅定認為是夜做了手腳。夜,是孩子的天敵,向父母狀告它種種不是,又奈何不了它。自然不敢晚睡,早早就趴進被窩蒙住頭,惹不起總躲得起。
? ? ?上學之后,逐漸識得夜的真面目。寫作業(yè)時,我聽得到夜規(guī)律的心跳聲,書桌上馬蹄表的指針每走一下,動靜都挺大,似在提醒我要爭分奪秒。我只滿足于寫完作業(yè),即使多看一會兒,也是自欺欺人,課外書翻得嘩嘩作響。曾有一段時期喜歡訂學習計劃,萬丈雄心被我切割成夜晚一段一段的學習時間,燈光下我暗暗向夜發(fā)著海誓山盟,從明天起一定十二點睡云云。結(jié)果是我在"明天"的夜里反復掙扎,還不到十點,就棄甲曳兵,同時安慰自己明天絕不再犯,很快,薄情成為我對夜慣有的態(tài)度。
? ? ?不再負心大約是上了高中,在旗下營求學期間,我見識到什么是真正的拼。每晚七點到九點是晚自習,九點后教室停電,燈剛熄滅,蠟燭就點燃,全班七十多人,沒有一個起身回宿舍。二十多年過去,我依然記著燭光初亮時每個人臉上安靜的神情,學習,是我們心中的燭光,它點亮了每個人的夢想。冬夜里,爐火的光與燭光相映成趣,呵護著一群追夢人,坐在一屋的暖光中,我們能感覺出那隱微而只可意會的幸福。臨近十一點,大家才各自散去,睡前在床頭點蠟繼續(xù)學的大有人在,班里一位同學因此還被燭火燎了一撮頭發(fā)。而我曾鬧出過這樣的笑話:一個冬夜,我凌晨三點就醒來,誤以為是五點,跑到教室發(fā)現(xiàn)鎖著門,正納悶怎么沒同學早早地來開門,下夜老頭在我身后打著手電厲聲質(zhì)問:"你是做啥的?"我回答來班里學習,老頭走上前給我看他手腕上的表,剛?cè)c多。為自己陰差陽錯的勤奮有些小感動,仰望滿天繁星,我心想,有朝一日定要把這一幕化作文字。
? ? ?夜,只有走入,才會發(fā)覺它的面目并不可憎,所有的誤會都被濃濃夜色溫柔融化,它善待每一個珍惜的人。夜是我們?nèi)松暮笈_運行程序,那些做下的白日夢,在夜晚才有實現(xiàn)的可能,只要愿意努力,它就奉陪到底。
? ? ?04年上半年,我著魔一般自學英語,兩年制的師專沒有開設(shè)英語,通過大學英語四級考試始終是我心中一個頑固的夢。畢業(yè)后一直沒有扔掉,接連考了幾次,成績最高一次是58.5分,氣餒伴著不甘,我決意死磕下去。從單詞到語法,從聽力到作文,我將夜晚能抽出的時間全給了它們。從春到夏,連續(xù)幾個月,靠著雀巢咖啡,每晚都鏖戰(zhàn)到凌晨兩點,等到考前半個月做歷年真題,滿分一百都能做到八十分左右。夜,沒有辜負我的努力,六月份的考試,我不客氣地考了"優(yōu)"。雖然后來又扔掉英語,但那段為夢想持續(xù)熬夜的努力卻永遠記著,為榮譽而戰(zhàn),夜給我足夠多的時間去磨刀。
? ? ?夜是一張白紙,涂什么便留下什么。年輕的歲月中,夜容納過我們的暢聊神侃,"杯盤狼藉……不知東方之既白"的不羈瀟灑也曾是夜貼在我們身上的狗皮膏藥,有誰不喜歡呢?
? ? ?與闊別已久的朋友重逢,不一起熬夜說話到天亮,既不盡興也覺得隔了些親密。從酒店撤到賓館,拎一捆啤酒和熟食花生米,往兩床中間拉張桌子,各自盤腿坐定,波瀾壯闊的過去跟著剛開瓶的啤酒一起急速冒泡。這是我最享受的一種體驗,有說不出的舒服,酒是香的,話是香的,夜也是香的。每仰脖猛灌一大口啤酒,作為回贈,我們必會連續(xù)說十多分鐘,話,說的投機,也可以做下酒菜。忘記了時間,突然被一縷晨光晃了一眼,這才意識到,夜,沒打招呼就走了。喝完最后一口酒,哥倆各睡各的,沒多久,呼嚕聲趁勢而起,窗外那縷光已壯大成紅日,正冉冉上升。
? ? ?剛剛結(jié)束的寒假,又過了幾把熬夜的癮。不是學習,不是喝酒聊天,是寫東西。白天生發(fā)出的想法不斷瘋長,到晚上入睡前,已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索性學學大作家們,媳婦哄著孩子已睡,我鉆到書房打開電腦,一切駕輕就熟,手指在觸碰鍵盤的瞬間,內(nèi)心莫名地想要表達一句話:寫作時,手指在鍵盤上敲擊,感覺自己雙手正握著方向盤,向著未知的遠方前進!
? ? ?精神上的熱身讓我又嗅到夜的香味。擼起袖子,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地,將心中那些簡單的、復雜的、幼稚的、成熟的,全部誠實敲出。夜,一如既往地安靜,安靜得讓我聽到三十年前伴我學習的馬蹄表發(fā)出的夸張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