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辭職信遞到了我的老板面前,他有點愕然:“希望你不要那么沖動,感情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辭了職你怎么生活?”
我輕輕地說:“多謝關心,世界那么大,總會有我的容身之地?!?/p>
長年累月的加班讓我疲憊不堪,男朋友也離我而去。這樣生活下去會讓我身心俱損。
我決定休整一段時間。我要用我的一部分積蓄,去一個地方,呆上一段時間,然后看看下一步怎么辦。
從公司出來以后,我經過書店的廚窗,一幅中國地圖展現在宣傳海報中。我突然想起,那個公雞尾巴蹺起來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兩天后,我飛到了烏魯木齊,又座了幾個小時的大巴,來到了禾木。
看到這片廣袤的北疆大地,我忘記了我的過去,我的煩惱,以及對未來的焦慮。我盡情地感受這里帶給我的驚喜。
第二天早上,我拍完日出,草原上許多哈薩克族牧民在向游客兜售騎馬,15元半小時。我一下來了興致,決定感受一下“策馬揚鞭”的感覺!
我選了一匹鬃毛飄飄的白馬,牽馬的是個哈薩克小伙子吉拉。他說可以帶我到一個叫做美麗村的地方去喝奶茶,他說牛奶是他們自己家奶牛產的新鮮奶。小伙子那褐色的眼睛閃著友善的光芒,靦腆地朝著我微笑,我的心動了。
從鄉里到美麗村騎馬約1個小時。一路上,我和小伙子閑聊,得知他剛上大一,利用暑假時間幫家里接待游客掙錢。
他家里養了一大群羊、20多頭牛和10多匹馬。他有兩個哥哥,大哥大學畢業后,在烏魯木齊工作;二哥大學畢業后回到家鄉,專心打里家里的牧場和游客生意。暑假吉拉回來幫忙,二哥就出門做跨境貿易去了,要到暑假結束前才回來。
這個小村莊由七八座小木屋組成,村邊有一條潺潺小河流過,這里游客很少,非常寧靜,這正是我以往夢中世外桃源呀!
吉拉家的奶茶確實不錯。吉拉說,他家有房間可以接待游人入住,價格也很實惠。我看到房間墻壁上裝飾著漂亮的手工編織圖案,也很整潔,我當即決定把我的行李從鄉里搬過來,在吉拉家下住下來。
房租不貴,另外,我還可以以自己漢人的優勢,為吉拉家拉游客,這樣,吉拉家幾乎就不收我的房租了。
住了一個多月,有游客的時候,我幫忙招呼游客。沒生意的時候,我就幫著趕羊。
他家那頭領頭公羊開始根本不聽我的使喚,后來,我的騎馬技術越來越好了,那頭頑固的老羊不聽話時我就騎著馬去超越它,讓它按我的意愿行走,它看我不是那么好唬弄,也就乖乖地領著羊群朝我指揮的方向前行了。
有一次,我決定去擠牛奶,我拎著桶走到那頭花母牛旁邊,她那大大的眼睛充滿了戒備,我害怕它會用牛蹄踢我,但我很想感受親自動手擠奶的過程。
“你要先和她說說話,它才愿意讓你幫它擠奶。”正當我在猶疑著是否該上前時,旁邊響起一句當地口音的普通話
我回過頭,看見一個高個子的年青人正在朝我微笑,他的胡須看來有一個星期沒理了,由于逆光,我只看到他黝黑透紅的臉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高高的鼻梁,鼻尖曬得黑得發亮。他背著行囊,顯然是剛從外面來回來———想必他就是吉拉的二哥莫桑了。
莫桑讓我先撫摸一下牛頭,輕聲和它說些話,再擠奶,擠奶時動作要輕。
“其實奶牛也很享受被擠奶的過程,因為它也被奶水漲得很不舒服的?!?他朝我眨了下眼睛,在陽光下,我看到他灰色的眼睛,閃爍著一絲肆無忌憚又好奇的光芒,與弟弟的靦腆完全不同。
我照莫桑的話去做,果然成功地擠到了第一桶鮮牛奶。他夸我做得很好。未了,他問:“你就是那個暑假時過來的漢族姑娘吧?”我點點頭。
自從二哥回來后,我總感覺不再像以前那么從容自在了。
吉拉父母都不會講漢語,我和他們只能用手勢和很簡單的漢語交流,他們是一對很淳樸的哈族大嬸和大叔。大哥回來過一次,是個性情樸實的男人。吉拉很靦腆,但他喜歡和我說話,喜歡了解外面的一些事情。
只有二哥莫桑,我時時感覺到他那一雙眼睛在背后觀察我,因為我每次看他的眼睛時,感覺到他的目光之前已經在看我。也許他剛從外面回來,對我這個漢族女子感到好奇吧。
閑暇時間,我喜歡獨自騎著馬,趕著那群又大又肥的羊,來到一片廣闊的草甸,在那里,只有羊群、馬和牛。我可隨意和我的馬兒說說話,仰望藍天白云,像個瘋女人一樣,四處奔跑。折騰累了,就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呼吸著那夾雜著野草芳香和牛羊馬糞味的空氣。
如果說,在草原上生活這段時間有什么不如意的話,就是從另一個好友朋友圈里得知閨蜜霞舉辦了婚禮。
原來是她,我之前就有預感,但卻意料不到他們這么快就結婚。我氣的渾身發抖,一個人同時被男友背叛愛情、被閨蜜背叛友情,還有比這更壞的事情嗎?
這一天,我再次來到這片草甸,對著空中控訴著我的不滿。然后,我頹然坐在草地上,默默流淚,也不想擦拭,仼由草原的風吹干臉頰的淚。
“你在干什么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忽然聽到后面有個聲音,天啊,我一直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在這里,我轉過身,是二哥莫桑!
我尷尬地朝他笑笑。
“你哭了!”他說。
“這兒風大,我這是迎風淚”我說,我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顯示在一個哈薩克族男子面前。
他笑了笑,不再說什么,他又說:“上馬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完頭也不回,就騎上馬往前走。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什么地方,但出于好奇心,我上了馬,揮鞭跟了上去。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我們來到一片白樺林,中秋剛過,白樺林葉子已經完全變成了金黃色,地上也是遍地金色的落葉,這樣的美景令人驚艷!
“喜歡嗎?”他的眼睛是灰藍色的,頭發曲卷著,看著有點俏皮。
“太美了!”我說。
“我也喜歡這里,我經常會來這里,靜靜地呆一段時間。我知道你可能有些不開心的事,但你只要來到這里,你就會安靜下來,之前的煩惱也就不覺得是什么問題了。”他灰藍的雙眼看著我。
“是的,我現在心情好多了----這里,這么美!”我迎著他的目光。
他從地上捧起一堆白樺落葉,用力往空中一拋,葉子紛紛散落,我也捧起葉子, 撒向空中,仿佛是在把自己的煩惱通通撒出去,我開心地笑了,他也笑了,他笑得那么純粹,像個孩子一樣。
我看著他的樣子,突然惡作劇地把一捧葉子向他頭上撒去,受到了我的“突然襲擊”,他楞了幾秒鐘,然后壞壞地笑了,隨即捧起更多的落葉撒向了我,直到我的長發沾滿了黃葉,我看起來一定很可笑,我故作生氣不理他。
他讓我坐下來,幫我一片片把葉子從頭上拈下來,動作是那么輕柔,我聞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草原男人特有的氣息,我感覺到背后的他,雙手在撫弄著我的長發,他呼出的氣息,弄得我脖子癢癢的。
他低下頭,鼻尖抵住了我的頭發,他在聞我頭發!他的雙臂從后面慢慢地、緊緊地攬住了我,我想掙脫,但我做不到,因為他的雙臂是那么有力。
當愛瞬間來臨之際,許多人也許會想到一些很現實的事情,比如是否門當戶對,或是能否天長地久。這樣想著,就會退縮、回避。
此刻,我心里說:“讓這些念頭見鬼去吧?!蔽肄D過身,面對著他,與他緊緊相擁!
草原上一陣風吹過來,我們在這漫天飛舞的黃葉中逐漸融為一體。
我們并排躺在厚厚的葉子上,聽著鳥兒在靜靜的林子里歡唱,陽光透過白樺林,留下滿地斑駁。我閉上眼睛,感受這一切,我希望我的人生永遠定格在這一瞬。
兩個多月過去了,草原的野花盛開又凋零了,白樺林的葉子由綠變黃,在陣陣秋風中飄落。
國慶長假已經過去,吉拉已經回學校上學了,大哥也在烏市過著他的上班族的生活,只有莫桑依然每天馳騁在草原上,過著他熱愛的草原生活。
聽吉拉說,莫桑之前有一個女朋友,是他的大學同學。兩年前,她就出國了,她希望他和她一起出去,但他不舍得離開草原,他天生就屬于這一片土地,他在草原自由慣了,何況父母年紀大了,要管理好這一大群羊、牛和馬,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莫桑曾經對我說,他將來的女人,也是屬于草原的。
天氣逐漸變冷,游客也日漸減少了。在這個草原,我經歷了有生之年最美麗的夏秋交替。我也是時候回歸我正常的生活軌跡了,在接待游客的過程中,找到了下一份工作。
在草原生活了幾個月,我仿佛長大了幾歲,我愛這片草原,但我知道我不屬于這里;我愛莫桑,但我們不可能長相廝守。
莫桑讓我春天才走,這樣就可以看到北疆的桃花。
我想象這里的春天,如云似粉的桃花漫山遍野。到那時,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離開。
然而,我只是草原上的一個匆匆過客。
當莫桑騎馬把我送到車站,我們長久地相擁,直到長途客車的喇叭在我們耳邊響起。
上車后,透過車窗,我看到莫桑揮舞著手,身影隨著汽車的行駛不斷變小。
眼淚就這樣流下來。這一別,也許就是永遠。
有人說,世間的感情莫過于兩種,一種是相濡以沫,卻厭倦到終老,另一種是相忘于江湖,卻懷念到哭泣。
再見,莫桑,再見,草原!再見,白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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