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是我們遙想遠古的時光機。每次站在陣容龐大的秦兵馬俑前,我都不禁浮想聯翩:如此鼎盛的一支軍隊,支撐起的是怎樣一個帝國?這個原先偏處西陲的小諸侯國,在一種怎樣的理念支撐下,將其余六大諸侯國一一打敗,完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統一呢?
我們無法從冷冰冰的考古報告中獲知這一切,但我們還有基于零碎史料的宏大想象。是的,這就是孫皓暉先生的《大秦帝國》,六部十一卷、超過五百萬字的巨著。
從公元前三百六十二年秋天、黃河西岸的少梁山地開始,孫先生用他充滿激情的筆觸,訴說著從那個秦獻公在秦魏大戰中負傷逝世、秦孝公少主即位便面臨六國分秦的危機時代開始,伴隨著商鞅變法的嚴酷與溫情,沿著在諸子學說紛起而獨尊法治的興國大道,歷經挫折與迂回,最終成就統一大業的故事。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商鞅、墨子、孟子、白起、魯仲連、李斯、趙高……隨著故事畫卷的展開而從遙遠的史書記載中粉墨登場,他們見證的不僅是秦國壯大的軌跡,同時也是那個百花齊放的中華文明初形態的最好闡釋。
孫皓暉無異是崇尚變法、堅守法制的秦文明的擁護者,不過也有一句耳熟能詳的老話,“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這自然不是對作品真實程度的質疑,除了作者本身嚴謹的文史考證外,文學本來就是一種建筑于事實之上的想象。這種閱讀之中的質問,其實是回應字里行間透露出的對大秦文明的一種毫不掩飾的偏愛。然而,我們又如何能責怪作者這份偏心呢?大秦之后,中華文明的確轉向于更強調禮樂教化的中庸,而忘卻了那份“有功即賞,遇過即刑”的對法治的無上推崇。
其實,好的文學作品又如何忍心一再推敲挑剔?不管是劉斯奮的《白門柳》,還是孫皓暉的《大秦帝國》,在宏大的歷史敘事背后,樹立的是一座流逝的民族精神豐碑。那個金戈鐵馬的戰國時代已經過去,但那份悠長壯麗的秦風秦魂依舊是龍的傳人不動的脊骨。君不見,那規整有序的兵馬俑戰團,依舊衣不解甲,仿佛隨時等待將軍,吹響繼續前進的號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