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就站在河邊上的蘆葦叢里,太陽碎花似的灑在她的臉上、衣扣子上、綠書包上。
戴著一頂草帽兒的老艄翁已經擺渡了幾個來回,每回見著秀秀一直站在那,也不上船來,就問:“秀秀啊,你咋還不回家哩?快上船來吧,我送你過河去呀。”秀秀搖搖頭:“大伯,我不上船,我在等人吶。”說著又笑笑,太陽把她的臉蛋兒照得粉亮,那笑燦爛得像一朵山花。
秀秀就這樣等啊等啊,一直等,等到太陽也暈得發紫了,等到河水也銹得發黃了,等的那個人還是沒有來。秀秀看著天等,低著頭等,搓著衣角等,站著等,蹲著等,等得頭發昏,兩眼發黑,等的那個人還是沒有來。
秀秀忍著打轉的淚,對著蘆葦叢說:“一定會來的,一定會來的,不會不來的,對嗎?對嗎?”可是那一叢叢高高的蘆葦都一個勁地搖著頭。
太陽落下去了,月兒升起來了,大團大團的云卷起來了,風也越來越大了。
老艄翁沉亮的聲音傳蕩在河上:“秀秀,天黑了,雨要落了,快回家去吧!你等的那個人不會來了!”秀秀狠命地搖著頭:“不,一定會來的,一定會來的!”說完便一頭鉆進蘆葦叢里去了,去尋她等的那個人去了,沿著河岸的蘆葦蕩去了。
一大片一大片的蘆葦叢,映著河水碎碎的銀光,黑壓壓的,如一溜濃墨,不知道染了多長,多遠,多深呢。
雨終于落了,豆粒般一顆顆打在河水上、蘆葉上,還有秀秀的臉上。秀秀拼命似地跑著,尋著。她還記得那張字條上是寫著“太陽落的時候,在河邊等我”呢,可是,為何等的那個人始終沒有來?在河邊尋了那么久也始終不見著?
秀秀跑得累了,仰著臉看天上的云,黑壓壓的把月兒都吞下去沒了蹤影,就像黑壓壓的蘆葦,把人也吞下去沒了蹤影。秀秀哭喊著:“你快來吧,我在等你吶,你怎么還沒有來啊,我在等你吶!”一汩汩的雨水和淚水在秀秀臉上淌著,也不知道哪一汩是雨,哪一汩是淚。秀秀哭得累了,也沒有力氣跑了,怔怔地望著河面:“不是說好了,在河邊等么,你怎么還沒有來吶?不是說好了,一起走的么,我在等你吶!”
雨越來越大了,水也漲起來了,河光映得秀秀的臉愈發蒼白了。遠遠的,卻傳來幾聲呼喊,接著是一大片叫喚聲:“秀秀!秀秀!你在哪兒啊!快回來吧!”秀秀聽出來了,是李子村的村民們,哦,還有娘的聲音。秀秀擦了把臉,往下游的蘆葦蕩瞥了瞥,心里卻已是將恨深深埋下,她恨那個人,她發誓要一輩子恨那個人,再也不見。
后來某天,秀秀聽老艄翁說起了突降大雨那天的事,他說就在那天劉家村死了個年輕小伙兒,是在老山界的斷頭崖找到的尸體,死的時候手里抓著一株野蘭花,那種花只在那兒才有。老艄翁說的時候還嘆了口氣:“唉,挺不錯的一小伙兒,就為了一株野蘭……唉,可惜了,可惜了……”
此時,在旁邊聽著的秀秀早已泣不成聲,默默地躲到一邊擦了擦臉,她知道,她最喜歡的花就是野蘭花……
——作者:柳塵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