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里的院子里放了一盆鐵樹,是前幾年才有的。記憶中,那盆鐵樹就一直擺在那里,任憑風雨的吹打。也不是不愿把它移到避雨的地方,只是它太重,移起來也頗為費力,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愿意管它了。
我第一次見到鐵樹,不是在我們家,而是在外婆家。枝葉茂盛的鐵樹被栽在盆子里,恣意而舒適地曬著太陽,懶洋洋地將每一個針狀葉子都舒展開來。微風吹來,它也隨著微風,輕輕晃動著。
我是在頂樓陽臺上發現它的。開始我并不知道這是什么植物,并沒有在意。畢竟,比起硬邦邦的它,我更喜歡嬌艷美麗的蝴蝶蘭。我也不愿輕易靠近它,生怕被它那尖尖的葉子給扎到。每次,無論是給花澆水,還是來頂樓曬曬太陽,我都會離它遠遠的。
直到有一次,外公一臉神秘地對我說:“來,帶你看一樣好東西。”說完便向頂樓走去。我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跟著外公走上了頂樓。一邊走還一邊想,頂樓我都不知道去了多少次了,也沒發現有什么特別的東西。那時畢竟年幼,心里甚至幻想,外公會不會從頂樓的哪個黑漆漆的角落里拿出一個稀奇古怪又從沒見過的東西。結果外公只是走到陽臺上,拿起水瓢,向著我平時都不敢靠近的大家伙走近。
它依然是往日的那副樣子。可我看到了外公臉上藏不住的笑意。他轉身,對我說:“知道這是什么嗎?”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這是鐵樹。”外公臉上帶著驕傲,“五十年開一次花,我年輕的時候還看過一次。”他說完便轉過身,拿起剪刀為鐵樹修剪枝葉。他有條不紊的修剪著,把那些枯掉的死去的枝葉,一一剪下來扔到地上。“這棵鐵樹再開花,估摸要到二十年后。我這把老骨頭是趕不上了,你們幾個到時候可就有福嘍。”外公慈愛地看著鐵樹,就如同看著幼時的我們。
我看了看外公,又看了看鐵樹,卻突然想起電視劇里演的白娘子為了許仙求鐵樹開花。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一條白蛇出現在外婆家頂樓。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每逢冬天,外公就會把鐵樹的葉子用繩子扎起來,放在室內。鐵樹通常是不會放在室內的,除了下雨天和寒冬臘月。即便是在冬天,只要太陽一出來,外公就會把鐵樹移到外面曬太陽,等到太陽被厚重的云彩遮住,再也無法散發溫熱時,外公便又把鐵樹移到屋內。三層樓,說高不高,但對于年歲已大的外公來說,卻是一種挑戰。漸漸鐵樹被移動地少了,但是水確是從來都不缺的。
又是一年過去了,許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外婆家也不例外。他們家新添了一員,簡單說就是我又有了一位小表弟。孩子的成長是很快的,在你未察覺到的時候,或是在你的不經意間,他們都在悄悄地生長。很快,我的小表弟到了蹣跚學步的年紀。這個時候的孩子是充滿好奇心與想象力的,對于任何東西都想摸一摸。
對我來說,周六周日拜訪外婆家是必不可少的。可我這一次拜訪,卻在一進門就感到了不對勁。和往常一樣吃過飯,外婆在板凳上一坐,看著外公開始說:“小孩兒是越來越皮,現在還是不會走咧,等到他會走就更加管不住了。”說到這,她頓了一下,而后又繼續說:“你那盆鐵樹也趕快給玉玲他們家送去。(玉玲,我媽媽的名字)”
外公沉默了,他坐在那里也沒有說話,只是有些無奈地笑著。
外婆又接著說:“也不是不讓你養,還不是怕扎著孩子。要我看就這兩天吧,我讓玉玲抽個空過來拿······”
外公沒有再說什么,但這件事卻沒有不了了之。
過了幾天,我便在我家的院子里看到了那個大家伙。寒冬將至,那些嬌氣的植物都被收進了屋,而它則獨自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我也問過父親,為什么不把它移到屋子里,父親只是回答,太重了,搬著不方便。久而久之,我也就習慣了,沒再過問父親。
外公也沒有問過什么,只是會時不時來我家看看,給院子里的植物澆澆水,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顆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