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臨近畢業(yè)那段日子。那段日子，我們很兇猛。

畢業(yè)那陣子，每個人都得交一部廣告視頻，每個人都得拍，不拍就得寫方案。我們大多數(shù)認(rèn)定：寫方案比拍視頻操蛋多了。于是那陣子，我們就互相幫持，今天我當(dāng)演員，明天你當(dāng)演員，后天集體翻身當(dāng)導(dǎo)演。一個演員的出境最高紀(jì)錄是4部，這個記錄的持有者就是七哥。

七哥演技公認(rèn)一流?；旧?，一個傻逼讓他一演，幾乎讓你想直接上磚頭。而他最不講理之處，在于戲里戲外，你都想上磚頭。那陣子我們輪著找他當(dāng)演員，我們認(rèn)為，外表是一方面，演技靠的是靈魂，所以七哥的欠揍是靈魂里帶出來的。蓬哥拍了一個片：內(nèi)心無比純真的黑團伙，路上攔人，就為了讓路人少喝可樂多喝水。當(dāng)時七哥的眼神直接超脫于戲外，雖然演一個小弟，但比老大還搶戲，雖然鏡頭被模糊掉，七哥的眼神還是能穿透那層模糊，直戳觀眾敏感點。他明目傳神，似笑非笑，即便是悲劇，他也能一秒讓觀眾笑成原子彈爆炸。和蓬哥看剪輯完成視頻時，他大喊，哈哈哈，太傻逼了，我喜歡。后來七哥也當(dāng)了導(dǎo)演，我們集體罵：導(dǎo)演傻逼。

七哥為了哄我參演，總說，滿格，你是男主，整部片子的靈魂！后來發(fā)現(xiàn)，他對阿蟄，畫心，蘇北，甚至只有一個背影鏡頭的蓬哥都說了同樣的話。記得有一個鏡頭，是都市中戀人分手的場景，但當(dāng)時我沒看到有女主角的身影，我問，沒女主啊，我和誰分手去？七哥像是剛吃了一根竹子，一鐵到底，說，沒事，過去就有了。畫心問，去哪呀?七哥說，不知道，過去就知道了。我們找場地找了半天，天色有暗才確定下來，期間我們集體放棄過很多次，就七哥一個人在堅持。在那個選地旁邊的理發(fā)店里，我看到了一個小姑娘，斜斜坐著，陽光掛在臉上，似乎有笑。我斜著眼看著七哥，說，導(dǎo)演，我，我要女演員。七哥說，你確定？我說，就她了，非她不拍。七哥和畫心一聲不吭徑直走向理發(fā)店，過了三分鐘，我看見一個長頭發(fā)的姑娘，牽著小狗，在七哥和畫心后面跟著出來了。我小聲切齒說，我要的，不是這個啊操你媽！七哥說，哦，我知道不是這個。畫心補充說，嗯，你要的那個，是她妹妹，她比妹妹大六歲。我說，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畫心看了看在電線桿下面等待的姑娘，她不知所措地摸著小狗的頭，在等七哥發(fā)號施令。他說，嗯，你看見沒，你眼前的這位姐姐，離十八歲還差四年。這時候阿蟄說了一句，嗨，你可想好了啊，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吶，婦女意志不可違背吶。我小聲說了句，噓，要是她自愿的呢？你能不能不揣度我的善良，都揣度邪惡了。拍的時候，我一別一別地走，七哥要求要失落，要迷惘，要多情并且深情，要道貌岸然，但只給我一個背影的出境機會。我大喊裝逼真累。

在那之后，我又在地鐵中奔跑，在高樓下仰望，扮個都市迷失青年，我說，咋老讓人演迷茫，就不能讓人內(nèi)心結(jié)實一點嗎？七哥說，我得拿鏡頭，不然我就本色出演了，我是真他媽迷茫啊。后來我讓七哥在我片中演流氓，一身武裝，背扛大刀，但口念詩句。當(dāng)時出演的有畫心，蘇北，七哥，殺青后我們在山邊合影，七哥說，趙導(dǎo)，你覺得我們虎不？我說別的不說，你們演傻逼絕對是本色出演。蘇北和七哥立馬架起大刀在我脖子上，趙導(dǎo)，我們?nèi)棠愫芫昧恕?/p>

那陣子，我們白天拍戲，晚上籃球，籃球后要是空虛了，就買幾瓶果啤，兌著夏夜的爽，兌著姑娘大腿的白，兌著自己蓬勃的欲望，兌著無所事事的目光，喝一口，接兩口，一滴酒精不含，卻仿佛醉了整個夏天。

那陣子我把很多事情看的很透，包括生活，包括感情。我總覺得把睡覺欲說的跟愛情一樣，把勾搭小女孩說的跟詩歌一樣，把廣撒網(wǎng)釣傻子說的跟春耕一樣，這是孫子干的事，我做不到。我熱愛土雞，熱愛婦女，想成為種馬播向萬頃良田，但至少我大方承認(rèn)，流氓總比那幫孫子的干凈多了吧。后來我和七哥說了我的想法，七哥說，那是你，看你平時看的片兒，就知道，我比你純真多了。我剛想說，他又補了一句，他說，那些事，你能做到，但你不承認(rèn)，你也是個孫子。他合上電腦，手開始脫襪子，反問一句，誰不是呢，誰比誰能干凈多少呢？

那陣子，我們比任何人都灑脫，不知道生活正在半路等待我們到來，瞄準(zhǔn)我們的褲襠，狠狠來一腳。我們不知情，所以那陣子我們異常兇猛，我們只是立了一個愿望，未央生，不裝君子，不裝孫子，如此足夠。

文/滿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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