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走嗎?”
“是?!?/p>
“那你帶著我吧!”
“不?!?/p>
男人嘴唇很薄,從口里蹦出來的字一點也沒引起他嘴唇的翕動。天色漸暗,看不出男人的臉色。
男人旁邊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男人坐著,女人站著。女人的臉也看不清楚。
一陣風吹來,女人衣角被微微掀動,未束起的長發也竄到臉上一卷一卷地,女人輕輕撥動鬢角那不順從的幾叢黑發,呆呆地不發一言。
男人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上身挺直,雙腳踏著青石板,眼睛緊緊盯著石桌上的劍。亭外幾聲鳥鳴啾啾,不時打破這不知何時起何時止的沉默。
風加強了威力,落葉也被吹動了。女人將袖口向下拉了拉,雙臂相向,右手握著左臂,左手搭著右臂,眼神從男人的頭發慢慢滑到胸口,繼續往下,男人小腿為勾,大腿為股,很直 ,很直。女人眼光在男人腿上逗留少頃。
大腿和小腿成一條直線,這是女人看到的。身上剛披上了一件衣服,這是女人感覺的。
女人忽然撲向男人,雙手掐著男人肩膀,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長久的沉默后是爆發,女人的聲音漸漸變大,剛披上的外衫緩緩滑落在青石板上。
“你,別走,別走……干嘛要留我一個人……你要走……就帶著我。”女人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聲音稍有喑啞,她那聲如一泓秋水的語音變了色。
“你留下來陪你父親?!蹦腥苏玖⒉粍?,雙手低垂。
“可我不能離開你!”
“你也離不開你的父親?!?/p>
“為什么?為什么?父親為什么不能接受你?我們兩上輩子究竟做了什么孽!”女人頹然坐倒在地,聲嘶力竭地朝天吼著。
“所以,你還是留下來,我走?!?/p>
“你這廝,想走也走不了了!”一個桀桀怪笑的聲音在漸黑的天色中顯得分外詭異。女人心中一驚,眼淚漸漸止住,秀發亂的如村婦一般。
“你來干什么?!”女人對黑夜中叫道,怪聲再次響起道“老爺派我來接您,郡主殿下。”
“不用你接,回去吧?!迸死砹死眍^發,站了起來。她的動作有些慌亂。
“喂,窮小子,你竟想與我們王府結親,未免想的也太美了吧。門當戶對你大概清楚,你一個卑賤之人,能見我們郡主一面便是天大的福分,非分之想還是收起來吧?!惫致曌呦蚯皝?,撫著半黑半白的長須,后跟著刀劍出鞘的數十人。
“我讓你走,沒聽見嗎?”女人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笆牵?,小人聽見了,但王爺讓我必須帶您回去。”
“你雖是我們家請來的武師,但仍是個奴才,我的話,你難道聽不懂嗎?!”女人話音有些啰嗦,她對面的人是王府里功夫最高之人。不知男人的武功是否…
忽然,只聽怪聲大叫“賤賊要對郡主不利,大家上啊?!币魂噭棚L將女人掀開,女人撞到柱上,暈了過去。
女人不久即醒來,亭外躺滿了尸體,只看到兩個身影在上下翻飛,刀劍相擊之聲不絕于耳。女人奮力爬起,向兩人處走去。
一只胳膊掉在女人腳前,手上仍握著劍,是男人的胳膊!女人腦袋轟隆作響。一顆帶著黑白雜駁的頭顱也慢慢滾過來。女人一抬頭,男人在風中站立,風刮得他衣衫獵獵作響。
女人大哭起來,跌跌撞撞趴到男人肩上,男人用一只手抓住了女人的肩膀。
兩人良久無言。
“你,帶我走嗎?”
“你的父親…”
“父親……竟然派人來殺我最心愛的人,我與他日后再無關系……以后我們兩個人……”女人堅定的說。
女人說完這句話,只覺幸福和難過參半,不過幸福還是壓過了難過,女人沒聽見背后的似乎有利器破空之聲……
女人只覺身體被扭轉,男人到了她身后。
女人回過頭來,只見男人胸口插著一把短劍,殷紅殷紅的,滴滴血跡落在地上。
男人緩緩倒下,只剩一只胳膊,仍顯得他很高大。他背后也倒著一個人,中了男人一掌,嘴角獻血汩汩流出。
男人雙眼欲閉未閉,他在盡力支撐著眼皮。“你……要……跟著……我……嗎?”話音未落,男人的眼,終于休息了。
女人朝天大喊,“我要!你別睡啊!你快醒醒……我們該出發了……”
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見。風,仍是呼呼……女人當然看不見清,也不會知道最后一個偷襲的人是她大姐的貼身侍衛……
多年后,一個不知名的鄉村野店里,一個女子坐在燭光陰影里,搖晃著酒杯,喃喃道:
“你說你要,一個人浪跡天涯,我留下來??涩F在你在躺著地里……”
“……而我卻在天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