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石碾子

時光的腳步輕輕漫過生命的轉輪,覆蓋住思念的往事,歲月流轉,世事變遷,萬物的生命每一秒都在變化,或是微小,如石上刻線,痕輕,色淺不易察覺。當歲月漸漸的走遠了,不知不覺間我們的步子也邁過了大半。

一次游玩的時候在一座古鎮的一角見到了一個石碾子。它一米多高的基座上,放置著一個圓形的石板,足有五六寸厚。正中位置栽有一根鐵樁,巨大的石板上邊靠著一個沉重的碾磙子,碾磙子兩端正中都鑿著洞眼,幾根耐實的木椽制成的碾架,將碾磙子包在里邊。架子上也預留著洞眼,碾杠穿過架子上的孔洞,正好鑲嵌在碾磙子靠近鐵樁一側的洞眼里,推動碾杠,碾磙子就會“吱扭,吱扭”地轉了起來。

撫摸著碾盤粗糙的表面,那深淺不一的刻痕,承載著太多歲月的變化,它就像是一本被時光翻爛的詩集。

我的家鄉也有一個跟這個差不多大小的石碾子,只是它更加破舊不堪。打我記事起,它就那樣靜靜的佇立在村口,厚重的身影里仿佛在訴說著過去的榮光。

小的時候隨著機械化得慢慢普及,嘗到便利的人們嫌棄它的笨重,使用的次數愈發的稀少,石碾子也就慢慢的淪為了我們小孩子玩鬧的好地方。

每到放學的時候,我們幾個小孩子就會結伴來到這里,在石碾子旁追逐,在碾盤子上攀爬,跳下。有時還會爭搶著,爬到碾滾子上面做著威風凜凜的騎馬姿態,碾滾子經過多年的摩擦,表面變得十分光滑,不得不用雙腿用力的夾緊才能穩住身形,經過了驕陽一天的曝曬,碾滾子表面變得滾燙,騎在上面的小伙伴都被燙的“哇哇”大叫。

玩鬧夠了,我們就會嘗試著去推動它,對于力氣小小的我們來說這可是一項艱巨的任務,經過簡單的商議我們將任務分配完成,暫定拖拽碾架子四個角的人,力氣實在是太小,難以讓碾滾子移動分毫,不得不重新分配人手,幾經折騰在我們的生拉硬拽之下,碾滾子終于“吱扭,吱扭”地動了起來。石碾子滾動的聲音在四下里擴散,不算動聽的曲調里,仿佛有著訴說不完的思念。精疲力盡之后我們各自散去,人散了,曲也就停了,它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我們面前,又是這樣悄然的從我們耳邊飄遠。

記得母親跟我說過,她年輕那會兒這碾盤子停歇的時候很少,家家戶戶將新收獲的玉米,高粱,用清水淘洗干凈,晾干,碾壓成三餐所需的面粉。母親說那個時候小麥的收成不好,一年能吃個幾次就很好啦,吃得最多的,也是最好吃的就是紅薯粉啦,將刨出的紅薯洗凈,切成均勻的薄片,經過晾曬以后的紅薯片干干皺皺縮小了不少。

用手撥弄“嘩嘩”作響就表示曬的差不多啦,對于石碾子的沉重母親知道僅靠自己一個人是難以撼動的,每次去磨面之前母親就會和嬸嬸商量好一塊前去,將紅薯干用袋子裝好,拿上簸箕和小掃帚叫上嬸嬸一起去石碾子那排隊等著碾粉。

農閑的時候,去的稍微晚點排隊等著的時間會更長,石碾子從早到晚“吱扭,吱扭”響個不停,一家挨著一家,人累了可以歇著,而碾子卻不能。

母親說:“那個時候你嬸嬸在前邊推著碾杠,我在后邊一個手推著碾架,一個手拿著小掃帚邊走邊掃,把滑向中間的和碾滾子碾不到的都要掃到受力均勻的地方,碾滾子壓在紅薯干上面噼啪響個不停,有晾曬不到的紅薯干碾過之后會粘在碾滾子光滑的表面上,為防止粘的越來越多,時不時的也要清掃一下,碾滾子碾過幾圈之后破碎的紅薯干會散發出香甜的味道,風兒吹過這股味道飄散好遠,把家里養的雞都招來啦,圍著碾盤子繞個不同,怎么趕都趕不走。”

現在石碾子閑置了,紅薯面也吃不到了,母親時常惦念著那口紅薯面饃饃的味道。

我記得有一年麥收過后,母親和嬸嬸商量著想要用石碾子把剛收下來的小麥碾成麥仁煮粥吃,經過了幾天的精心準備,我和妹妹各自拿著小半裝麥子跟在母親和嬸嬸身后向碾盤子的方向走著。

站在碾盤子的旁邊,四下里觀瞧,靜悄悄的場地上,只有不知名的蟲兒在茂盛的雜草叢里,不急不慢的吟唱著,好似與那道厚重孤單的身影做伴。

我從沒有見過母親描述的在它身畔排隊等候碾面的恢宏畫面,就連曾經在碾盤子上攀爬的我們也許久沒有來過了,它好像被我們所有人都遺忘在了記憶的最深處,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歲月一季一季的走遠,時光的刻痕由淺慢慢到深變幻。

我無法聽到它孤單時的低喃,我更是無法理解它此刻的內斂,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光滑猶存的碾滾子。

耳畔響起母親的言語:“這是多久沒人來了呀!你們看這碾盤子上的灰,連碾盤子上的鐵樁都快銹斷啦,再過幾年怕是真的不能用嘍!”是啊,再過幾年它真的不能用了。

我們費力的清理著碾盤子上的灰塵,不一會兒的功夫,母親和嬸嬸就累的氣喘吁吁了,我和妹妹趕緊讓她們坐下來休息,原來我腦海里勤勞的她們也慢慢的變老了。我和妹妹快速的將灰塵清理干凈,將麥子倒在上面,不忍心再讓她們勞累,我和妹妹就成了這次推碾子的主力,我代替了嬸嬸原本的角色推著碾杠在前面走,妹妹則拿著小掃帚在后邊掃著,許久沒有轉動過的碾滾子推起來十分費力,但也慢慢地轉了起來,“執拗,執拗”的聲音響徹著,飄遠了。在嬸嬸她們的指導下我跟妹妹從生疏到慢慢的熟練,很快麥仁就碾好啦。將東西收拾完畢我們各自回到家中,不知道再去的時候,該是什么年景。

曾經的石碾子,在這座小小的村莊里不知道碾過了多少悲歡和離合,只是我們將它淡忘了太多。

我們無法抵過匆匆的歲月,終將老去,所有的過往也將淡忘。也許只有這道孤單的身影可以在似水的流年里長存,我們是否可以將那些美好全部鐫刻在它的身上,讓它等待著我們的歸來。歸來后靜靜的為我們講述。

只是后來,我回到了原來的地方,而它卻早已不在,一座座房屋堆積之下,我難以找到它一丁點存在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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