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姓虞，單名一個素。我叫虞素。

我們上學那會兒，并不流行虞美人，也不曾像現在有部仙俠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楊冪演了一把劇中人物素素，至此，素素這名，火了。

但凡有，我想，我在校生涯里，一定會有這兩個別名，虞美人，或者，素素。而不是被大家虞素，虞素這么直白的叫了一整個青春。

我的爸爸在父親輩里排行老大，我的媽媽在媽媽輩里也排行老大，我的出生理所當然的也是家里的老大。

在上小學時，已經是小學六年級了，那時候整個班級，不分男女，沒有不在追劇《武林外史》的。

我們班女生特別喜歡這部劇里的女主角白飛飛。喜歡她的原因也無外乎非常簡單，那時候的王艷剛演完晴格格，好漂亮！尤其是白飛飛的服飾，長發飄飄，綠衣倩倩，頭上戴著幾片綠葉，衣上也同樣系著相同的綠葉子。我當時覺得，就是這綠葉子，有著說不出的美感，現在才知道，當時那說不出美感的綠葉，叫畫龍點睛，錦上添花。

這部電視劇里面，有個女二號，總是跟白飛飛作對，搶男主沈浪，偏沈浪還不止一次在她面前低頭，結果就惹得白飛飛生氣，她和沈浪二人之間總是發生爭吵。我當時氣得牙癢癢，不止一次希望這個夾在沈浪和白飛飛之間的第三者，朱七七不存在就好了。對，這個女二號，就是朱七七。

那時候太小，未曾深想過，一個男人因為什么原因，在什么情況下，愿意對一個女人低頭，何況還是沈浪那般的少年意氣風發的大俠。總是恨透了朱七七，覺得是她的存在，才惹得白飛飛置氣，和沈浪一次又一次的爭吵。

追劇追到后面，看到沈浪的天平慢慢的傾向朱七七，和白飛飛的爭吵慢慢的不是因為白飛飛的吃醋，而漸漸的成為了白飛飛沒有緣由的，二人一言不合就開吵，沈浪累了，作為觀眾的那時小小的我，看不明白，想不懂了。

后來很長一段時候，我是想不明白的，沈浪為什么不喜歡白飛飛，要和朱七七在一起。

直到過去只怕有十年了吧。讀了古龍的小說《武林外史》，古龍描寫的朱七七，是武林世家的大小姐，古龍用絕代風華形容她。之前，古龍用這個詞形容過《絕代雙驕》里面的蘇櫻。好像有點懂了，朱七七的風采，光環為何會吸引住沈浪。

大小姐，我被這個名稱吸引住了。我轉念一想，我不也是大小姐么。我是名副其實的虞家大小姐。如假包換。呵呵。這個念頭，我只在心里聯想過，當我有這個念頭時早已離開了校園，我還能在哪里以大小姐的身份，去耀武揚威啊。只是在后來，偶爾取網名上，用過“虞家大小姐”這個名兒。

（二）

上初中了。一次全年級月考過后，從改卷到成績出來，有三天時間。又是每次月考后的按例三天假期。這次不同以往的是，英語老師召集了每個班四五人，輔助老師改卷。說白了，就是把填ABCD選項的選擇題，交給我們批改。

對于這個枯燥的批改ABCD糾錯，幾個同學正開始很激動。直到一沓沓試卷過去，同一樣事情連續工作半個小時，抱怨聲就來了。我倒還好，我的上限往往是四十五分鐘，半小時只是疲乏，倒不是很勞累。

老師說工作半小時大家可以休息下了，同學們趕緊離開辦公室，到走廊上蹦噠去了。我是慢慢最后一個離開的。

出來了，走廊上外面清新的空氣真好。除了我之外，其余的四名同學，有一個女同學，與我平時交好，剩下的是三名男同學。女同學葉蘭拉著我說著話，男同學在外面嘰嘰喳喳高聲呼喝，如此比起來，葉蘭與我說的，算是悄悄話了，輕言細語的。

葉蘭同我話說到一半，我正心無旁騖細細聆聽來著，這時葉蘭點點我肩膀“唉！虞素！你看那個人好帥啊！他正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了耶！”雖然葉蘭說得極小聲，可也難掩她心中的激動。她說的一字一句我已聽清，下意識轉過頭去看。

遠處是走來這么一個人。步伐不急不緩，那時候已經近視了的我，并未仔細看清那人的長相，在剛扭過頭去的一瞬間，我與他還相隔很遠的時候。

“走過來了！走過來了！”葉蘭一邊歡笑一邊忍著笑聲，扯我的衣袖。是走過來了。我這才能看清他的模樣。

很多年以后，我在想，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就像吃牛排，有人喜歡八分熟，有人喜歡七分熟，各人口味，要求不了一致的。在我還沒學會怎么吃牛排，還沒嘗過牛排是什么滋味的時候，卻固執的喜歡上了八分熟的牛排。時間結點不對。嗯，應該是。后來，我想。

而章一，就是這個我喜歡上的八分熟牛排。

“同學，請問有鉛筆嗎？”是在問我嗎，我傻楞楞的搖了搖頭，我確實沒有。他點了點頭，一陣風似的走過我身旁，朝前走了，離開。

離開一會兒了，我還沉浸在剛剛的近距離問話中，葉蘭一句輕飄飄的好帥呀，拉我回到現實來。葉蘭又是一拍我肩膀，儼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說虞素你怎么不問到他的姓名，他在哪個班的呢。”我搖搖頭，沒說話。“小傻子吧你……”我苦笑，沒做聲。

其實后來的那么多年，我也記不太清章一那天的模樣。就連他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我也記不清。好像是校服，又好像不是。我只清楚的記得，他穿什么，都無法掩蓋他身上的光芒。那種光芒，并不熾熱，沒有那么高的溫度，在人群中所彰顯的耀眼奪目，并不是靠外在的，倒是，嗯，用現在的詞語來說，是低調的奢華。低調，內在，在一群十幾歲出頭的男孩中，有一種穩定的成熟，不毛躁，不急躁，不慌張……嗯，我一定是見得人太少了，不然怎么會因為那一眼，他周身顯現的成熟的光芒，就陷了進去。

我念著，他不毛躁，不急躁，不慌張，低調，內在，有著超越十幾歲出頭男孩的不一般的成熟。那一眼，感染到的是他的氣場。這是后來的后來，我在想，喜歡他的原因。所有的這一切，都只是開始。

（三）

日子一天天的飛速運轉。

健忘的葉蘭后來也沒再提起那個帥哥的事。也許是后來也沒再見著他。我心里一直有這件事，這個人，我也沒再跟葉蘭提起，畢竟連他的名字，在哪個班，也不曾知道。

又到了期末考試的時候。我們是按年級排名劃分考場的。我在一考場，葉蘭在四考場，這次我們在一層樓考場，我靠最左邊，葉蘭在最右邊。

有點無聊，一考場沒有我們班的同學，我一個都不認識。把考試文具袋放在我的座位上后，我就開始發呆。發呆久了，有點疲勞，于是我又將目光放到考場上，整個教室來回打量。我看到有嘻嘻哈哈鬧來鬧去的男同學，也有嘻嘻哈哈在打鬧的男女同學，也有嘻嘻哈哈耳語聊天的女同學。一句話，整個教室很吵。

而這時候，有個人的存在，似乎就是區別于其他打鬧同學的一個安靜的不一樣。我只看到他的背影。深藍色的格子襯衫，脊背挺得筆直，安靜的坐在座位上，一個人在，轉筆。好帥啊。我在心里感嘆著。

等等，好帥啊。這句感嘆好耳熟啊。擁有如此氣質氣場的人也很眼熟啊，是不是？！我越想越對，默默的看了他的背影許久，終于等到他幾個轉頭。每當他轉頭時，我又不敢視線正朝著他看，只敢裝作看別的地方，用余光悄悄看他。幾個轉頭之后，終于確定，他就是那天的那個帥哥！嗯，我的心里，此時此刻就像抹了蜜一般的甜。這份甜，是屬于我自己的偷偷的一個小秘密。

原來他的成績這么好，在一考場，座位還排在前頭。對哦，我怎么這么傻，每個考場都是依照黑板上的名字對號入座的。我的座位對上的名字是虞素，那他的呢？我一個個的數，終于數到他的，又仔細核對了幾番，終于確認了，……章一……章一……章一……在心里，將他的名字默念了好久好久呀。

原來，他叫章一，成績非常好。

自此，我成了情報小搜查員，每當有提到章一的內容時，我的耳朵總是豎的最尖，每天走在學校里，總是搜索著人群中有沒有他的身影，哪天能偶然看到他的身影，都成了那一天我的幸運，心里會甜上一整天。

葉蘭看出我的反常。有一天，葉蘭問我，“虞素，你喜歡章一？”我傻笑，嘿嘿。“章一有什么好呀？”我問她，“不是你說他好帥的么！”葉蘭沒好話說我，又拍拍我，“你喜歡章一什么啊？你必須得告訴我！”我不做聲，葉蘭就不停晃我肩膀，搖得我頭都昏了，我急了，脫口而出“我喜歡他的格子襯衫！”說完，頓覺失誤，掩面羞死。倒是葉蘭，哈哈哈哈笑的肚子都痛了。

（四）

又到一個秋季。

新一期的校刊發下來了。我們班同學的投稿，都沒選上。好像這期校刊，初中部刊登的文章只有幾篇，大多是高中部的文章。但這絲毫沒有阻擋我們同學翻看文章的熱情。也是，學校里不給大家看課外閱讀，太枯燥了。

“唉！虞素！虞素！”下課后，葉蘭興高采烈得拿著校刊來找我。我一下真擋不住她的熱情。“這期校刊有個寶噢！”虞素眉飛色舞的，拿手指頭戳我肩膀，我還真疑惑了。校刊發下來的時候，我在做習題，還沒來得及看，就被葉蘭找到大寶藏了。就見葉蘭翻到一頁，手指點著作者名字，“章一耶！章一耶！”

在葉蘭翻到那一頁的時候，我就已經看到章一的名字。較之葉蘭的熱血上涌，那一刻，我出奇的冷靜。只是血液里，有種感覺在翻涌。后來的無數個夜里，我睡不著的時候，都會又讀上一遍章一的文章，超脫同齡人的見解，冷靜理智，謂為成熟。

從小，我對文人墨客，尤為崇拜。故事話本看多了，對文人才子格外鐘情。章一有才，初中三年，同學老師都知道。我從戀慕章一的格子襯衫到戀慕章一的才華，初中三年，就這么過去了。

后來的無數個夜里，我的夢中，總會出現一個深藍的格子襯衫，他非常非常有才華……

（五）

讀高中了。日子比初中更緊湊，時間更緊張，功課更繁忙。

八卦依然滿天飛……

可惜葉蘭與我不在一個班。

有一天，我們班的八卦大喇叭，告訴大家年級新的大八卦，大才子章一和大美人葉顏在一起啦！據說初中三年，大美人葉顏就是章一心中的女神，這下大才子終于如愿以償啦！

葉顏我是知道的。假期補課我們分到一個班，是前后桌。葉顏很美。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又卷又翹的天然頭發，我們私底下都覺得她長得像新疆娃娃，或者俄羅斯娃娃。說葉顏是校花，都很多很多人支持。

原來才子佳人的童話，是真的。大才子總是愛上大美人。成年后的后來，我也曾努力把自己往才女的路上努力去走，只不過，才女沒做好，大美人卻是永遠做不回來了。曾抱著幻想過，做不成大美人，可以做才女，后來才終于明白，才子是無論如何不會愛才女的，才子愛佳人，才女愛渣男……

聽到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回想起高中幾年，有一回我曾看到章一和葉顏在一起。

我和男朋友（唯一一個）一起去一樓的小賣部。正好撞上章一和葉顏他們兩個在吃燒烤。我對葉顏點了點頭。葉顏許是認識我男朋友，還笑著調侃了我們幾句。我男朋友很大方的笑著應下了。他給我點了很多肉，只是我吃得有些不知味道。章一許是不喜歡我男朋友，他是優等生，我男朋友是末位，他皺著眉頭，拉著葉顏很快就走了。他皺眉，不喜歡的情緒，我當時捕捉到了。那是高中唯一一次，近距離看到章一和葉顏在一起的畫面，雖然苦澀，還是覺得他倆才子佳人，很配很配，登對……

（六）

再后來，章一和葉顏什么時候分開了，八卦消息也沒有傳。只是在一個尖子生的課外晚自習放學后，看見章一和一名叫云霏霏的女同學，并肩而行，不知說的些什么，有說有笑，男方女方依稀歡聲笑語。我心里想著，應該是普通同學關系吧，可章一的笑聲聽在心里，我不確定了。

第二天，八卦消息就出來了。章一和云霏霏在一起了。那一刻，我心里想的是葉顏呢。云霏霏跟葉顏比起來，長相普通，我是真的這么覺得的。那時候，同學眼中的我有點微胖，一百零幾斤，跟八九十斤的女同學比，是微胖了。我很可惜的就是，自己沒有報個特長在舞蹈聲樂特長班學習，除了成績好，文章寫得好，沒有一技之長。初中高中的時候，同學老師說我長得像梁詠琪，后來離開學校了，一切都改變軌道了。現在的我，自認為當時的我比云霏霏漂亮，可那又有什么用呢。章一喜歡的是云霏霏。他的喜歡，我瞧見過，純真的喜歡與愛護。

（七）

文理分科了，我讀的文科。

又一次重新分班。

我前桌坐的班長。說來好笑，從第一次大考開始，我和他就為爭個班級二、三名，爭得……每回考試，要不我第二名，他第三名：要不就他第二名，我第三名。

我數學是弱項，每次扯我后腿。有時候我會問前桌一些數學不會的題目，他也會跟我說。依稀記得他數學好像是強項，數學成績很好。

我喜歡上了問他題目，他給我解答的方式。我有點兒默默關注他，不想任何人知道。

直到一個下自習放學的晚上。我背著書包，拿著一沓書，低頭小步前進著。這時候，迎面走來前桌和他同寢室的幾個室友。他們一直在嘻嘻哈哈，直到我聽到“云霏霏”的名字。“班長，你喜歡的是云霏霏吧！”“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噢！”“我們都知道了！”“你喜歡云霏霏！”我快速低著頭走過他們身側。我聽到他沒有否認，一聲說不出溫柔的輕笑。“云霏霏”這個名字嗡嗡的在我耳朵里響。還有，那一聲我怎么也忘不掉的輕笑，說著云霏霏的無比溫柔。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云霏霏，多有詩意的名字。直到很多年后，我還在思索著云霏霏的名字，嗯，詩意。

（八）

故事，到這兒，也基本到了尾聲了。

我想起了金庸《白馬嘯西風》書里的李文秀，在結尾時說“那些都是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歡。”

我鐘愛了一整個青春的格子襯衫，卻從未回過頭來看看我。可在四五年后，有人同我說，你也從來不曾回過頭，看看你的背后，有多少為你的格子襯衫。

是啊，固執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執念。執念往往就是內心的心魔。我多想我愛的人，能回過頭一下，來看看我。可他，他，看的都不是我，是另一人，還是同一個人。

虞家大小姐的青春是個笑話。虞素素為青春流的淚，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咸的，是苦的，是澀的。偏素素自己，為求而不得的滋味，噬心蝕骨了十年。這本就是個魔怔。

希望素素能很快好起來，素素是個好姑娘，其實大家都知道，就她自己不自知。

真是個小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