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問題的問題》:范偉的丁務源不成問題

樹華農場問題很大。

三太太和佟小姐在家里打麻將,農場主任丁務源都要把農場養的活雞活鴨送上門去,遑論兩位女士大駕光臨來到農場看風景呢,那更是將她們來農場的小船裝得滿滿的。

看上去丁務源巴結的是農場的兩位股東,三太太和佟小姐分別是兩位股東的如夫人和女兒嘛。可是,農場里哪怕是雇工都知道,丁務源巴結的是自己的職務、樹華農場的主任。因為農場總是虧本先后來過3個人想代替丁務源,都鎩羽而歸了,為什么?丁務源不說,大家也明白,還不是因為丁務源舍得花血本博得三太太和佟小姐們歡心!那就對不起了,你丁務源有把柄在雇工們的手里,他們也就放肆得有時候讓局外人搞不清楚誰是農場的一把手。

因為丁主任拿著農場里的雞鴨隨便送人,農場的雇工們也隨意取用農場的物產。俗話說得好,吃不窮穿不窮,就怕懶惰坐吃山空。這些隨意吃用農場公產的雇工,銀幕外的我們看到他們時,不是在大擺龍門陣,就是在打牌小賭怡情。我們還沒有弄明白丁主任何以這么放縱他們,他們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道是再不敢一點活兒實在說不過去了,幾個身體垮塌的男人才象征性地拿起鋤頭到田里去扒拉幾下,所以,農場的葡萄藤野蠻生長,唯獨不見葡萄。

(與農場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將農場管理成了這樣,丁務源被炒魷魚,在銀幕外的我們看來,是早晚的事。事實上,在我們通過銀幕一窺樹華農場額私事之前,丁主任已被三任替代者杯葛過,所以,他的提防心也就日漸警覺,秦秒齋是老天適時送給丁務源的禮物,這個貌似有一點文化的流氓,回報丁主任假裝相信1萬元房租總在路上的,是將打算按規矩整治農場的洋博士尤大興搞得狼狽不堪繼而不得不落荒而逃。

注定還是要虧損下去,但是,樹華農場的主任還是丁務源。當丁務源回歸樹華農場主任這個職務之時,也是電影《不成問題的問題》降下帷幕之際,一個巨大的懸念讓許多觀眾出了電影院甚至看過電影幾天以后,得空就會問,尤大興等著丁務源交接主任職務時,丁務源外出了6天,回農場時一向白面凈身的丁務源蓬頭垢面了,他直奔秦秒齋的屋子后,天亮后一場驅逐上任才幾天的尤大興主人,就風卷殘云地成功了。果,我們看見了,因呢?就是丁務源不在樹華農場的那6天,他究竟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導致了我們看到的結果?

這就是老舍的能耐了,真是一個不世出的天才呀,假如他讓丁務源一直在場,尤大興與丁務源正面交鋒,就避免不掉,那樣的話,用劇中的對話來判斷,“那就不好看了”,一是新舊主任唇槍舌戰之際丁務源那些鐵板釘釘的敗績會將他逼死在犄角旮旯;二是這電影就不是現在我們看到的如一幅寫意畫,那篇幅不小的空白是讓畫面回味無窮的主要功臣:像是什么都沒有說又像是什么都說了,丁務源這一根貌似干干凈凈的攪屎棍子,在樹華農場都做了些什么,我們還不明白嗎?

(范偉,讓丁務源不成問題)

范偉,這個春晚舞臺上被大忽悠塑造成無腦胖子的二人轉演員,一定是深愛演員這個行當,所以這些年來遠離是非恩怨,一直在有聲無聲地努力著,《不成問題的問題》大概是范偉的化境之作了。送雞鴨給三太太和佟小姐,是誠心誠意而不是阿諛奉承;批評雇工出工不出力,是痛心疾首而不是浮皮潦草;討要秦秒齋的房租,是百爪撓心之狀而不是皮里陽秋;墊付小少爺壽宴弄出來的虧空,是心甘情愿而不是迫不得已;迎接就要替代自己的尤大興,縱然是情非得已但也克制忍讓……左右之間的絲毫差異銀幕上的范偉都張弛有度地表現給我們了,在情節推進的2個多小時里,我們居然沒有惱怒過丁務源,瞬間都沒有!可是回頭想一想,樹華農場連年虧損,怎么可能就因著丁主任送出去的幾只雞鴨和督促雇工干活不力!如此一想,《不成問題的問題》就是一面鏡子,老舍先生的洞見隱藏在不事張揚的故事里,跨越半個多世紀都能燭照出今世今人深藏的污垢,只要我們愿意到《不成問題的問題》面前照一照。而讓《不成問題的問題》不成問題,范偉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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