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別離7-8

7

第二天一早,我先到手機店內買了一部新手機,把原先的手機卡裝進去,進水的舊手機折價讓回收點給收了;中午,我坐上回家的列車,從進站到上車總是在留意人群,期望能夠看到簡秋,但她最終也沒有出現在我的視野里,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列車出發一個小時后開始有雨滴落在厚厚的防暴玻璃上,雨滴被風拉長身形,很快,透明的車窗外面開始形成了水幕,外面的景色被水幕扭曲,然而我知道,我、水幕、外面的山野全都還是原樣,這還是那個我熟悉的世界,我有這樣的自信。

青吾打來電話時我已經靠在車座上睡著了,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或者是我們已經逃出了雨云籠罩的地盤。

“在哪?”青吾竟然有些著急。

“回家的路上,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到站了”

“我去車站出口等你,我看到了一本….哎呀,算了,還是見面之后再說吧”青吾從來不曾有過的態度,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但看來跟我有很大關系。

“好”我沒什么想說的,遇到這樣的情況我總是能夠忍住不在電話里面追問,電話這樣的遠程設備不是能夠解決問題的工具,它總是會弱化想要表達的東西轉而去強化另外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但這是人本身的局限性造成的,人在使用工具的同時不會像工具那樣穩定,人會將大量的情緒傾注在工具上面。

出站后我就看到了青吾的那輛沃爾沃S60,走到車邊開門上車后,青吾從駕駛室轉過身來,盯著我像警察盯著已經在案的罪犯,試圖用灌注了威懾力的眼神敲開我的嘴巴,他說“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出版了你的書?”

“為什么這么問?我的小說還差很多呢,只寫了2萬多字,我是計劃寫長篇的,十萬字”我用手比劃出了“十”。

我的話沒有卸下他的滿面的疑慮,他從副駕駛拿起一本書,舉在手里對我說“這本書是不是你寫的?”

我看向封面,《我!我!》是書的名字,五個字被一團象征龍卷風的黑色線團席卷著,歪歪扭扭地躺在上面,作者的名字是“水木川”,這位作家好像沒有怎么聽說過,青吾為什么會問這本書是不是我寫的呢。

我從他手里接過書,掂量了一下然后翻開書頁,足足有500多頁,但絲毫沒有想看一看的沖動,甚至里面的一個字我都不曾瞥到,我問青吾“為什么覺得這書是我寫的?”

“除了你,沒人能寫出這本書”他沒有再看著我,而是坐在駕駛位那里開始抽煙,為了避免難以忍受的煙味,我索性也跟青吾討要了一根,只有我能寫出的書?《我!我!》,連我都覺得有些蹩腳的書名,青吾為什么會這么想?

“你不看看么?”青吾轉過頭來問我。

“這會兒還沒興趣,而且根本就不可能是我寫的嘛”我打開右側的車窗,讓囚困在車里的煙霧逃了出去。

青吾發動了汽車,我把書放在旁邊的座位上,青吾沒再說話,沉默就那樣挾挾持著我們一直到我住的公寓樓下。

青吾在我下車時侯特意交代我帶上那本書,看著他陰云密布的臉我有些不可思議,到底是什么強大的力量才能奪走他身上的陽光?他似乎是想等著我自己看完書后的反應,對于那本書他沒有再多說什么。看著沃爾沃那獨特的尾燈越來越遠,我看了一眼手里的書,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想要把手里的這本書扔得遠遠的,但是又沒有絲毫的厭惡,好像有種無形的互斥力在里面,是它主動想要逃離我的手。

接下來的幾天外面的雨一直沒有停過,淅淅瀝瀝時斷時續,像是天空每到了這個季節就忍不住要哭上一場,我好像被雨幕形成的屏障給圍住了,手機上除了商家的促銷信息就再沒有響過,每天能夠聽到的就是街道上汽車駛過的聲響和人們經過時發出的含糊不清的叫嚷,每天早晚兩餐是粥,中午是蔬菜炒面,食物的必要性像是突然失去了,每天慣性地煮飯吃下,卻絲毫沒有饑餓的欲望和填飽肚子后的滿足感,反而咖啡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陪伴,清晨,午后總忍不住要泡一杯,搭乘著熱水的蒸汽,咖啡獨有的香味飄漾在房間里的空氣中,像是賦予了空氣咖啡那精致的褐色。

小說的進展竟然有了起色,像是干涸許久的小河突然迎來了涓涓細流,我坐在電腦前雖然不至于靈感如泉涌,但比起之前的步履艱難要好很多了,每到中午我會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緩解一下眼睛疲勞,清冷的雨簾還掛在那里,海已經看不到了,雖然空氣中混入了海的味道,而每到這個時候會有幾聲悠揚的鐘聲傳來,分辨不清來源的方向,但渾厚有力,每天的鐘響次數不同,但我能肯定每天的次數在減少,我回憶起之前好像從未聽到過這樣的鐘聲,并非是機器作出的音效,是實實在在的鐘椎撞擊在鐘上發出的聲響,那種低頻的震動隱藏在擴散開去的鐘聲里,帶著驅魔扶道和洗滌心靈的沉穩;每天我像是為了做好聆聽鐘聲的準備,準時地站在窗前,那像是從遙遠年代里穿越時間的渾厚悠揚的鐘聲也會準時傳來,到底是誰在每天這個時候撞擊鐘錘呢?他又在哪里?每天這樣的疑問都會翻出腦海,但鐘聲響罷也就隨風飄散,我坐回去繼續敲打著鍵盤。

8

簡秋打來電話那天外面淅瀝的雨終于停了,那是下午兩點多,上午的鐘聲響了9下,外面的天空依然陰霾,總像是兜藏著什么的厚重云層橫掛在天際,讓人總感覺下一秒要從里面鉆出什么,一條龍或是來自齊塔瑞的洛基軍團,總之那樣的景象已經讓人具備接受有違常規的事實發生了。

意料之外的是簡秋來電話似乎沒有什么明確的事情,只是說很久沒有聯系,感覺有必要打電話來為我們兩人的關系充一下電,這讓我的心里驀地一熱,最后她問我最近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事件發生,或者值的作為談資的有趣事情,最近幾天偏偏過的樸樸素素,生活安靜的像是被空氣吸走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天上的云層快要碰觸到對面大樓的樓頂了,這樣的事情算不算有趣呢?我終究只是回答簡秋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靜,她在電話那頭嗯了聲,接下來就沒在說些什么,回想起跟簡秋的幾次見面,她好像都在無意中隱藏著具體的目的,而且不屑解釋,與她的第一次見面應該純屬偶然,但是絕對的事情存在么?經驗告訴我確定無疑的事件背后一定有讓事件確定無疑的理由。

小說能夠繼續寫下去讓我倍感欣慰,5歲之前的記憶依然毫無蹤跡,但那畢竟得逆著時間的水流而上,無法用力后就開始隨波逐流了,小說的有幸繼續讓我的思考重心全都偏離在了寫作上,青吾給我的那本書從拿回來那天就被放在了書架的一角,如今怕是都落滿了塵埃就連里面的故事都干涸枯竭了。我始終提不起興趣去看一看,而那本書似乎也在告訴我:請做別的事情吧,當我不存在,我根本不值一看。

掛掉簡秋的電話后,我翻出那天電力公司打來的號碼撥了回去,接電話的是個年輕女人,起碼從清脆甘甜的聲音判斷是這樣的,我報了地址讓她查詢電費情況,她的回答是并沒有欠費的紀錄,目前賬戶上還有不少余額,我提到的打來催收電費情況也不存在,因為我了解到她是剛入職的新員工,使用這部電話的只有她一個人,雖然有些奇怪,但是這樣無頭無尾的事情經常會有,如果再問下去說不定會被當成故意騷擾。

晚飯過后,我坐在沙發上看錢德勒的《漫長的告別》,期間無意中想到了那本《我!我!》,它就在書架的一角承受的時間的冷遇,此刻看到我正在讀別的書會不會嫉妒呢?大概不會,它總在拒絕我呢;我從書間抬頭看向書架,視線卻告訴我那本書不見了,它不在它應該待著的地方,而我十分確定我從把它放在那里后就沒有再拿起過,這次我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無頭無尾的局面,從沙發里站起身,走到書架前面仔細檢查一遍,書的的確確不見了,不僅書架上沒有,整間屋子都沒有它的蹤跡,最后坐回到沙發上時我甚至開始懷疑是否曾將它從青吾的車上拿下來。

晚飯過后我打給青吾,想確認一下那本書還在不在他那里,而且連日來青吾一個電話也沒打來,跟之前相比有些意外

“喂”青吾的語氣里少了某種東西,我能肯定。

“喂,在休息?”

“嗯,剛吃完飯不久,讓身體休息一下”

我本不是善于運用聊天技巧的人,這次主要是想從側面打聽一下書的下落,要說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但一旦往哪個方向走,沿途的風景就開始變了,連我都覺得自己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我想到了簡秋問的那句話“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或者只的作為談資的經歷么?”

“最近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么?”我直直地開口問到

“有趣的事情?怕是沒有吧,等等,我給你的那本書你看的怎么樣了?難道沒有發現什么么?”青吾果然吃上了我的釣餌,但我該怎么回答呢?敷衍過去,再去買一本?但是青吾的話讓我覺得書本身并不十分重要,倒是書的內容似乎隱藏著什么頗為有意義的內容。

“實不相瞞,書從那天拿回來就莫名其妙的不見了,當然它不會自己長腿逃走,一定是我忘在哪里了,請你吃火鍋賠償吧”

“弄丟了?那倒沒什么,書本身無關緊要,書店的暢銷書陳列區想買多少都有,關鍵是書的內容,完全就是你寫的嘛”青吾在抽煙,我似乎能聽到煙葉燃燒的滋滋聲和他將煙吸進肺里再吐出去使空氣滾動的聲音。

“書里到底講了什么?”青吾想要表達的并非是感覺書的內容很像我寫的,而是他一看到書的內容直覺就告訴他那就是我寫的,不是相似的問題,而是所有權的問題。

“當真不是你寫的?”青吾在做最后的確認,他似乎是不知道該相信那本書還是該相信我。

“當真”我加重了堅定的意味。

青吾那邊一時沒了聲音,我們之間陷入了短暫的空白,說是空白,卻是滿含隱喻的時間流逝的方式,我們在不改變空間的位置的前提下能夠實現實實在在的交流,而電話兩頭都陷入安靜時,時間的動靜就被顯現了出來,它的流速變慢了或變得焦躁不安,而這時我能夠靜靜的觀察和聆聽身邊的事物,街上的動靜似乎千篇一律,行人的叫嚷像是肆意的模仿,窗外吹來的風中滿是空洞的味道,并非我嘗過空洞的滋味,而是那風被消化分解后大腦回復的信息就是空洞。

“書的內容我就不便復述,那樣做也毫無意義,我就說說我為什么那么肯定書是你寫的,故事講的就是你的經歷,兒時與父母走散,繼而成年后怎樣尋找回記憶,填補了心底的缺憾,當然故事不是主要原因,因為那可能是巧合或者別人知道你的經歷,以你為原型寫的;關鍵的問題是,你讓我看過你現在寫的部分吧?跟那本書里的內容根本就是同一篇,只是在細微末節處做了修改,在看到開頭的部分時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到了你,我還在書最后面的自訴里看到了我的名字”青吾像是把積蓄許久的想法一口氣吐露了出來,我們之間又陷入了剛剛經歷的空白。

“可那不可能啊,我根本。。。。那本書的作者叫什么?”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就叫沐川嘛”青吾略帶埋怨地說到,那意思是說我明知故問。

“不對吧,我記得是叫水木川”關于那本書作者的名字我印象深刻,水木川跟沐川根本不可能搞混的。

“我說你是不是在廣西遇到了什么事情?總感覺你有些不太對勁”青吾有些擔心的說到。

“那倒沒有,應該是我記錯了,畢竟我連書都還沒看”我想起了簡秋,那段經歷不知道算不算奇怪的事件?現在回想竟有些記憶上的斷痕,無法將那天的時間線串聯在一起。

“嗯,有什么事一定告訴我”青吾似乎變回了正常的那個他,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好像有產生某種變化的時刻,但我不確定那個時刻在哪里。“你聽過簡秋這個人么?那本書是獻給簡秋的”青吾最后說。

窗外的風變涼了,我覺得有什么東西被堵在喉嚨處,我期待一個噴嚏,就像母親的那個噴嚏一樣,打出來便是一個結局,靜靜地等著,這次我和青吾之間的空白是我造成的,意識像是沉入了水底,我不知道該怎么打撈起來,或是不敢面對即將打撈上來的東西,青吾在那頭問“喂?怎么不說話?”

“沒什么,我在找那本書,你剛才說什么?”我用右手揉搓了一下臉,但絲毫沒有起到緩解的作用。

“啊。。。沒事,我再打給你吧,約個時間見面”青吾說。

“好,再見”

“拜拜”

掛掉電話后,我又仔細地找遍了屋里的每個角落,仍然不見那本書的蹤影,我甚至懷疑它是不是變換了書名藏在了書架的書里,當我真的去挨個翻開書架上的書時我愣了一下,然后無奈地倒在沙發里,書架旁的那盞落地燈散發著微黃的燈光,卻足以打開了整間屋子的視線,宇宙中一定存在絕對的黑暗,那里的眼睛就毫無用處么?眼睛依賴光明生存,卻棲息于黑暗,而現實總是巍然不動,于黑暗中窺視現實,能看到些什么呢?

我閉上眼睛,進入絕對的黑暗,試圖把住意識的船舵,如今有個人以我的經歷為原型寫了本書,而書竟然是獻給簡秋的,這本書的作者不難猜出,簡秋告訴我他丈夫是位成功的作家,那這本書的作者應該就是她的那位作家老公,但是問題的前面就是岔路口,青吾說他看到書的作者名字是“沐川”,我看到的是“水木川”,我們兩個人一定有個人搞錯了,但是假設我們都沒錯,作者的名字就是“沐川”,那簡秋的丈夫名字跟我相同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如果是“水木川”,這其中有多少類比的含義怕是不言而喻了;我真的叫沐川么?好像我是剛剛才被命名,被人塞到懷里一個寫著“沐川”的牌子,然后被告知以后就叫“沐川”了。

第二天一早,簡單地洗過澡后我喝了一杯咖啡后便匆匆出門,陰沉的天氣讓人無從辨別太陽的位置,如果不是早晨特有的味道,很難分辨那是剛剛從黎明走出來的清晨還是即便步入黑暗的傍晚。懸掛在天上的云,像是人工的碩大裝飾,久久的停在哪里,毫無應有的自然靈韻,時刻都有向下壓下來的危險。我跟著行人穿過路口,早晨的上班族們每個人臉上都是余怒未消的面容,大概一整夜的休整卻讓臉部的肌肉變得僵硬,離遠看像是帶著一副副面具的木偶人,行動一致面無表情,我混在其中像是個異類,還好,書店的門開著,我像是要趕火車的旅行者,從來時的路上迅速閃進了書店的門里。

進入書店,我直奔暢銷書區,而意外的是并沒有發現那本《我!我!》,反復確認之后我走向周圍的書架,由于是早上,我是店里唯一的顧客,長相甜美的服務員跑來問我需要什么書,她留著精致的短發,穿著寬大的制式套頭圍裙,上面印著書店的名字“云上書屋”,我告訴她書的名字,她卻一臉抱歉說“昨天來了一位女士,把店里那本書的庫存全都買走了,現在店里暫時沒有存貨了”

“全買走了?”

“是的,連陳列的那本拆過封的都一起打包了”

得知書已經沒有了,我準備轉身離開,但隨即我又回過頭去問短發女生“那位女士長什么樣?或者有她的名字么?”

“名字沒有,長相也無從辨別,她帶著口罩呢,最近空氣不太好”說完眨巴著看著我的雙眼,像只小兔子。

跟短發女生道過謝,我從書店里出來,一輛公交車剛剛從路邊的公交站開走,殘留在空氣中難聞的柴油味讓我本能地屏住呼吸,如今世界都要被這股機械放出的屁味摧毀了,而我短暫的停止一下呼吸會不會把本應是我吸進肺里的那團有害氣體留給了別人呢?走出了“屁”的攻擊范圍,我拐上了回家的那條路,迎面而來的人里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他們滿臉漠然地走過,似乎眼睛并不起作用,全靠腦中的某個機械裝置控制,這到底是一個陌生的世界,它的下一秒沒人經歷過,我想起了簡秋說“我們已經跨出了原來的生活”,原來的生活在哪里?這個問題我一直在地試圖尋找答案,我的起點模糊不清,記憶的河流像是突然落下的瀑布,我站在下面看不到河流從哪來,水中又隱藏著什么激動人心或是一平如素的東西。

街道上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剩下的就是些出門買菜的婆婆阿姨,雖說是大白天,卻沒有一絲風,空氣的底色是灰色的,好像從前幾天直接復制過來,太陽依然不見蹤影,滿含隱喻的詭暗烏云讓天空變得充滿不確定性,而那種不確定性像雨一樣落灑在世間,深入土地,沁入人的皮膚。

我看了一下時間,并不急著回家,鐘聲就快響了,我似乎已經聽到了前奏出現在周圍的空氣中,得找個高一點的建筑。

路對面是一座工業集團的總部大樓,樓上部分樓層好像在對外租賃,所以進去里面應該不難。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跟隨著最后一批小跑著進去的上班族,進入電梯,一共有20層,我按了代表20層的按鈕,旁邊的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用奇怪的眼光瞥了我一眼,像是我做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他那典型的地中海式禿頂,稀疏的幾根毛發孤獨地趴在中間的頭皮上顯得弱不經風,兩邊的頭發又太過濃密,讓人有一種憤憤不平的感覺。

“你去20層干嘛?”他的話里疑問的成分不多,作為接收者的我覺得他是在說“去20層干什么,不準去!”

“上去看看”

“只是看看?”

“嗯,只是看看”

“年輕人,看看可以,別犯傻”他按的9層到了,出門時又一次看著我說到。

電梯到20層時發出了清脆空靈的提示音,我步出電梯,外面便是20層的走廊,沒有房間,走廊一側盡頭有一小段梯子,應該是通向樓頂露臺的,我走過去握住門把手擰了兩下竟然沒開,心里想著估計是被鎖上了,我又下意識地擰了一下,這次用了全力卻沒抱什么希望,沒想到門卡嚓一下開了,我向外推開門,用門邊的廢棄塑料管擋在門中間防止被風吹鎖上。露臺很大,但對高空的恐懼讓我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走到露臺的邊緣,到胸前的樓檐讓我多了一些安全感,微微踮起腳看向下面,城市果真盡收眼底,我感覺到了自己有些臨時性的特殊,整個城市此刻的我是多么獨特的存在,看著下面剛剛才走過的街道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輕而易舉的處在這個位置,奇妙之感四處叢生,這種宏觀意義上的跳出生活的海面看來是有一定的實際感受的。

風比地面大很多,但這里除了風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往日生活的味道飄上也被風吹淡了,城市向遠處延展,卻被黑色的巨影擋住去路,我環顧城市的各個方向,朦朧中的黑色巨影包圍在城市邊緣,巨型的黑色影子,連綿起伏地橫臥在那里,大海不見了,城市本應向內陸延伸的地方也不見了,黑色的群山散發著不祥的低語,像是包圍敵人的部隊已經準備好了進攻。云在緩慢地移動舒卷,像是濃烈的煙霧,整座城市籠罩在蕭瑟孤寂的氛圍中,明明才到夏末,空氣中已經有了深秋的意味。

那些黑色的山體是什么時候出現在那里的?印象中城市周圍并沒有什么山脈存在,沿海的平原地區怎么會突然就被山給包圍了?我思忖著,而那遠處的黑色巨影卻給不出任何答案,他們隱藏在模糊不清的霧氣中,向外散發著不安和神秘;突然,厚重的鐘聲闖進耳朵,到時間了我想。我仔細搜尋著聲音的來處,而那鐘聲越發空靈飄渺,一邊側耳傾聽一邊默數著,心里的數字停留在8,然后鐘聲嘎然而止,鐘聲還回蕩在我的腦海里,一聲一聲被我的聽覺細胞咀嚼消化,最后我還是辨別出了鐘聲的方向抬頭看向天空,鐘聲竟是從云層里傳來的!緩慢移動的云層在我的眼里變得詭譎起來,而且他們越是若無其事,我越感到脊背發涼,我站在原地直直的盯著天空,試圖看穿什么或者聽到些意想不到的聲音,時間在周圍靜靜地流逝,然而什么都沒有發生,風還是剛才的力度,遠方的黑色巨影也還矗立在哪里,剛才的鐘聲分明就是來自云層或者云層后面的空間,可云層后面除了大氣層就是真空狀態的宇宙,難道是飛機或者衛星之類的航天工程在工作?!周圍的一切對我的疑問充耳不聞,繼續著他們固有的姿態,我像個被叫上講臺卻腦袋空空的學生,自己面對的是否也如同在講臺上一樣,是眾人皆知而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事實?

我匆匆轉身乘電梯下樓,在路口的報亭買了一份當天的報紙,散發著油墨味道的報紙一副鎮靜平素的模樣,沒有發生重大事件的緊迫感在里面,我從頭翻到尾,意料之中地沒有引起我注意的內容,我把報紙折起來轉身向家走去。每走一步都漸漸卸掉了剛才在心里甚囂塵上的驚詫,似乎那露臺上的空氣和地面上的成分不一,云層中的鼓聲和遠方的黑山,此刻覺得再正常不過了,周圍一片和平,我怎么會是那個發現世界有所不同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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