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來上海快一個月，也漸漸習慣了，因為這是我在各種作品中萬般熟悉的城市。先說我自己，為什么來上海，因為在西北讀了四年大學，所以急切地想回江南，太依戀南方的飲食和生活。而在江南，只有包郵的江浙滬可供選擇，畢竟剛畢業，年輕氣盛，就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上海。
有太多的影視劇在說北京的年輕人，從《北京愛情故事》到《老炮兒》，而上海，在滾滾紅塵中我們只看到了她華麗的外表，還不曾細細觀察這身旗袍上的小虱子。我對上海的好印象來自于什么呢？當然，我不會說是《小時代》的，當時年少輕狂不懂事。我會很有文化地說道，對這座城的喜愛，來自于張愛玲，魯迅，來自于《偽裝者》，來自于《花好月圓》，來自于《紅色》里的弄堂，那種細碎的曲調和生活充滿了讓人陶醉的香氣。遠遠地還能看見一群身著旗袍的姑娘，手抱琵琶半遮面，唱著曲子款款而來。
但是，所有的這些都只能是情懷，生活，一開始就注定兵荒馬亂。這些記憶里的情懷也許只有在聽公交車報站，或者在菜市和老板娘還價的時候才會想起。在上海，多的是年輕的你們。
的確，實習期工資就不錯，比一般的實習工資都高，住了一個星期的青年旅館，還沒開始租房。
曾經去過很多城市旅游，住過各種各樣的旅館，在蘇州、在杭州，都很喜歡當地的明堂青年旅社，杭州的明堂建在西湖邊上，一個小小的院落，大廳擺著古舊的家具和書籍，繞過屏風才能走到前臺，窗邊梁上都有蘭草纏繞。蘇州的明堂是老宅子改造成的，晚上住在四人間的上鋪，頭頂上就是充滿歷史感的房梁，床抵著一扇朝里開的雙扇木門，很想知道門后是什么。早上有老爺爺來修門鎖，是那種特別古老的門栓，趁著空，繞到后院，才驚喜地發現：哦！門后竟然是后花園。池子里的紅鯉魚在荷葉間穿梭，一個外國人在旁邊的木椅上帶著耳機聽音樂。
扯得有些遠，我只是想說說上海的青旅，說實話，上海并沒有多少旅游觀光客，到這個城市來的，似乎都是為了生活。所以青旅里大部分都是一些長住的人，一晚上五六十的床鋪，不管是求職還是辦事，或者已經工作了，青旅都可以暫時提供一個安居之所。所以，你經常會看到，這些旅館的床鋪上掛滿了衣服，早上八點洗漱要排起隊，當然我來的時候才二月，沒有遇上最擁擠的時候。
住著的那幾天，晚上就聽見同屋的女生在豆瓣上租房，也聽見有人在接面試電話，特別想搭訕幾句，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
在上海和在西安的感受，還是大有不同的。北方人似乎都比較坦然，出門靠朋友是個習慣，大街上隨便聊幾句也能熱絡熱絡，坐起地鐵來也都比較熱鬧。
而上海不一樣，也許都是年輕人，所以比較害羞，也許是年輕人，所以比較喜歡私人空間。上海的地鐵永遠都十分安靜，所有的人都低頭玩手機，不看手機的是一些沉默的上了年紀的人，或者是一臉惶然在發呆的年輕人，即使是認識的朋友，上了地鐵也不怎么聊天。
記得剛來上海沒幾天，有一次和媽媽去坐地鐵，突然報站的廣播里說道：本趟列車出現故障，請車上所有乘客盡快下車。廣播連著說了兩遍，我看了看媽媽，兩個人都有點慌，再看看周圍人的表情，都似乎如舊，也有幾個不知所措的人抬頭看了幾次，然后就沒再說什么了。
就這樣，沒有人問一句話，也沒有人解釋一句話，到了站點，大部分人也還是沒有下車的，我們只好隨波逐流。只是至今我這個鄉下人還是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是列車員按錯了以至于乘客都習慣了，或是演習什么的，都沒人給我解釋一下。
二
再說回青旅的生活，住一個月青旅大概一千八，水電網全免，比起租房來也是值得考慮的。但總擺脫不了那種漂泊感，我全身的家當也不過一個大箱子再加上一個隨身攜帶的書包，總有一種說走就走的不安。
所以，無奈之下加入租房大軍，先是在五八上看了幾家公司附近的，因為白天要上班，只能晚上去看房，還拉了一個朋友一起去。
朋友是個男生，但是看到房子的時候還是深深震驚了。一個不大的小區房子，已經弄不清楚以前是幾室幾廳的了，但是如今生生被隔成了五間隔斷房，每間也就剛好能放下床的大小，隔壁住著一個男生，再隔壁住著一對情侶……所有人共用一個衛生間一個洗衣機……雖然在青旅也是這樣，但是我住的青旅廁所是一個小時清潔一次的。所以當我看到到處都是污漬的衛生間時，我的潔癖終于發作了。出門在外，的確不能太愛干凈，漂泊在外，凡事都要忍受。
但是打開房門的時候，我還是放棄掙扎了。那間留給我的房間，只有一床一桌一扇掛著破窗簾的窗子，那種荒涼感，像極了某部恐怖片，這個地方似乎很多年都沒有人住過了。好吧，最后讓我退縮的不是衛生條件，而是膽量。
實在是沒有膽量一個人住這樣的房間，也是因為剛到這個陌生的城市，缺乏一種安全感和信任感。我永遠記得我剛來上海的時候，當我走在街頭，時不時要檢查書包錢包，那是一種極大的不信任感，不是對這個城市，而是對陌生人。
現在如果讓我去選，也許我就會妥協了，因為對這個城市已經慢慢學會放下警惕。
最后我放棄了五八……這個總會冒出騙子中介的網站……轉戰豆瓣，一個稍微被女生信任的網站，玩豆瓣的大多是女生，就像玩貼吧知乎的大多是男生一樣。進了一個叫上海租房的小組，認識了很多合適或者不合適都能互相理解的租友，有的求租，有的轉租，有的找室友……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上海的租客這么多。那上海的房租多少錢呢？
按照豆瓣上看的女生敢住的房子來說，九百起，無上限。說起我的租房經歷，真是一把辛酸淚。仔細說起來的話，這篇文章的題目就應該叫：姑娘，你怎么敢來上海？
總之，因為幾次被房東坑被自己坑的意外，住進了一間一個月兩千四的次臥，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算，雖然這里客廳大，廚房大，房間的床一米五寬，但是我的心依舊不夠大，我承受不了這個占了我實習工資三分之二的房租。迫于無奈，我在豆瓣上開始尋找同床室友，我不會告訴你我的室友是個86年的女生，也不會告訴你我住了二十天就違約退還不了兩千四的押金……
具體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呢？不過是已經把行李搬進去的那天晚上九點，二房東坐地起價，我任性地拖著行李離開，隨便找了個之前看過的房子住下。然后因為找不到室友，只好妥協付了大部分的房租。所以說，剛來上海的姑娘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嚴謹一些堅強一些，先簽合同再付錢，先說好各種事情再談交情，凡是有理就要爭，你的妥協不是善良，而是別人下次欺負你的借口。
總之，生活處處有驚嚇，我只是慶幸，還沒有對這個城市失望。好吧，我這樣描述起來挺可怕，應該只是我的運氣比較差，然后沒有太多漂泊的經驗，所以總是被自己的沖動和魯莽傷害到。
所以啊，姑娘，網上總歸是有租房三十六計什么之類的攻略，去好好查一查吧，不要讓自己初到上海就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只是飄在這個城市上空的一顆小虱子，看不清這些是燈光還是星光。
三
說一說在上海遇到的這些人。
首先是住在主臥的那個姑娘，本科大學畢業，工作一年，工資足以供得起這間兩室一廳的月租。早上十點開始上班，加班卻是沒有個準時間的，在上海，加班是一個很正常的現象，不是你的boss逼著你加班，而是你想要去加班，想要勤快一點，獲得更多。所以更多的時候，她晚上十點左右才回來，沒有時間做飯，卻有錢去吃餐廳吃飯，等著述職然后升職。
因為年齡相仿的關系，我們可以聊的話題很多。畢業才一年的她開始接受相親，同事介紹，家人介紹，開始用條件來衡量對方。如果對于幾年前的自己，我可能沒有辦法理解，而現在我也開始明白相親的合理性。
在上海，我不知道在別的城市是怎樣，大家把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開，所以說，在工作中談戀愛是很困難的事兒，所以就更別做什么灰姑娘被上級領導看上的美夢了，更何況上級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高富帥。還是好好工作，自己升職加薪比較靠譜。
相親和戀愛不一樣，戀愛是愛上了再來考慮婚姻的過程，到時候身高資產工作等衡量標準都排在了后面，主要還是看這個人的秉性，好吧，至少初入社會的我是這樣想的。
但是相親不一樣，從一開始，你最先看到的，就是這個人的工作、模樣、資產、能力等等，再然后，你才會去了解這個人的性格是不是適合自己。
這樣說起來的事情似乎變得不是太美好了，所以主臥的姑娘說：趁在學校可以解決的事情，還是在學校解決得好。
我們的理想主義總會慢慢被現實生活磨損掉，但是存在一天，都該在夢里自由一天。
再說我的室友，一個86年的姑娘，年輕漂亮有想法，好吧，我們的確有代溝。但不是你想象中的代溝。她其實也才畢業一年，讀了兩次大學，最近這次本科是在東華大學畢業的，總之來說，是一個任性的姑娘，活得自在瀟灑，總愿意為自己而活著。
她的工作很辛苦，設計西裝，沒有底薪的工作，只能每天跑單子，做成一單生意就會開心好久。她的夢想是在上海開一家屬于自己的西裝設計店，為了這個想法，她每天都會忙到很晚回家，要去面對各種各樣難纏的客戶，有不尊重她的人，有為難她的人，有看不起她的人，但是她依舊活得自在任性，從來沒有被打敗過。自信地認為，她一定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有時候看著她認真做夢的樣子，我總是會有一種恍惚的感覺，是不是自己已經老了，開始不敢為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奮斗了，漸漸忘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對于這個姑娘，我的情感復雜，是羨慕她的執著，是喜歡她的自在，是不相信她的夢想，是不理解她的幼稚，或者是，找不到那樣的自己。
四
朋友經常跟我說，她不想來上海發展，想讓我去杭州陪她。她說這個城市太大，在大街上說一句話都不會有人會回答，那種渺小感會吞噬一個人所有的期望。
她的感覺我能明白，在這個城市，大家似乎都很害怕他人的目光，所以在很多公共或者不公共的場合，大家都依舊一副干凈利索的樣子，不希望被看到一點點失態。在地鐵里哼起一首歌，在路邊轉個圈，在人流中大聲喊別人的名字，這些看起來很正常的事情，在上海卻沒有人會做，因為他們害怕，害怕別人的眼光。
所以回到西安之后，坐在公交里看著窗外的世界，最大的感覺就是生活。會有人在路邊站著聊天，會有人在公交里牽手大笑，會有人騎著自行車互相追逐，而不會像上海一樣，連累了蹲下都會被拍到網上說沒有教養。
說了這么多，似乎都是在寫對這個城市不好的感受。但是，姑娘，你為什么來上海？還不是因為這里會有成功的機會，會有完成夢想的機會，會有創造美好的機會。這是一個有多少能力就能發多少光，得到多少能量的城市。
會有人像我們公司的大老板一樣，一個八零后就建立起一個千人規模的上市公司；會有人像主臥姑娘一樣，靠自己努力，一年之后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基本生活；會有人像她的相親對象一樣，月薪上萬也擋不住他辭職創業的腳步；會有人像你夢想中的那樣，得到最開始最想要的東西。
所以，我們才會選擇這樣一個看似華麗，卻有些冰冷的城市。
曾經以長安街為背景，寫過兩個姑娘的故事，堅強、孤單、溫暖、陪伴。如果再寫個故事，以上海這個城市為背景，又會是什么樣子呢？夜晚的時候，是最容易想念，最容易相愛的時刻。在這樣的時候，坐一輛會經過城區的公交，穿梭在車流中，那種燈火搖晃、心也搖晃的感受，會不會讓你早點愛上這個城市？
五
在這里，很容易生存，卻還沒有找到生活。一個月以來，抽出時間去了一趟魯迅公園，去看梅園的梅花，去瞻仰這位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文人。公園里的花依舊年年開放著，但是那些文化的記憶卻慢慢消失殆盡了。公園里依舊有一群群大爺大媽，唱著上個世紀的歌曲，跳著上個世紀的舞蹈，陶醉在他們逝去的歲月里，是的，那個時代，是屬于他們的。
而屬于年輕人的，只有如今的上海。
在上海的這段日子，只來得及去外灘走了一遭，去南京東路逛了逛，去人民廣場喝了一杯奶茶。黃浦江的風吹得我有些凌亂，那天的陽光也格外燦爛，自拍的時候想把東方明珠框進去，卻在陽光下睜不開眼睛，汽笛聲在身后呼嘯，面前一座座上個世紀留下來的鐘樓酒店，在午后的江風中沉默著。
坐在公交車上拍下的照片，總是有些搖晃，以至于只留下渙散的光影，給微博配字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打下“漂泊”二字。是的，在這座城市的這些日子，看見過高級的寫字樓，燈光明亮的商業會所，人群熙然的人民廣場，上班時間陸家嘴擠不上去的地鐵，閔行區寧靜優雅的別墅，浦東剛剛開發的軟件園，滿是高跟鞋和香水的外企辦公室，但是，我不知道哪一片空間是屬于我的。
我寫的這些，在常駐上海的朋友們看來，的確像是一個笑話，但是卻是我最初的感受，也許一年之后，我也會愛上這個城市，然后獲得安全感穩定感，和一種不曾看見的滿足感和幸福感。
所以，我不會退縮，就像那些來過上海的人一樣，不管遇到過怎樣的人怎樣的事兒，也依舊無法使我們退縮。所以，姑娘，雖然我不知道怎么表達，但是我理解，你為什么來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