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慵懶的拉下玫瑰色的天帷，無息的給這座小城披上夜的睡衣；路燈彼此依偎，阡陌交錯，靜靜的輕輕的散開光，照亮著那些不眠人；夜車拖著勞累的身子，依舊在川息夜流中蹣跚環城，無始無終，直至消失在視野的盡頭；倏忽冒出一陣晚風，伴著涼意，交織溶溶朦朧月亮，翻涌起三分塵土七分流水，推挾著行人裹緊了衣服；市區還是這樣熱鬧，陌生的熙攘的情侶，夫妻，男男女女不厭其煩的穿行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他們的臉上展出歡喜或憂愁的面容，一種飽滿的矛盾充斥的表情。無關乎未來如何，莫名卻又既定的情愫都在緩緩揉入他們的心里。莫名的歡喜是被愛的有恃無恐，既定的憂愁是碾碎的銘心刻骨。

時間是九點鐘，與友人漫無目的的閑逛，平淡甚至可以悄悄抹去，沒有細節，也沒有故事。逛的疲累了，便拖著沉重的軀體走向站臺，三言兩語間公車駛來。迎上了返程的高峰人流，挎著包的，挽著手的，拎著夜宵的都一股腦的涌上公車。開始并沒有如愿找到位置，不知過了幾站，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我看見搖晃顛簸的公車有氣無力的穿梭在黑夜。

座位前站著一群不減活力青年男女，梳著一股烏亮中分的男孩在嘈雜聲中眉飛色舞的敘述著一天的有趣，朋友則作出應和的表情，并隨時準備接力上這個話題。瘦高的穿著深藍牛仔服的男孩正在和電話的那頭蜜語，一句接著一句，帶著初戀青澀和粘人的味道。穿著長裙透著冷艷的漂亮姑娘利落的點著手機，那架勢像是和閨蜜述說著誰的是是非非，真情傾瀉著自己的心聲。手提著商場貨物的困怠男女索性低著頭，雙手戳在褲兜，倚著護欄在穿梭黑夜的公車上似睡非睡的矮下身子………

帶著女兒的母親也找到了一個座位，母親環抱著稚嫩的女兒，女兒穩妥的靠著母親的胸口，她們看起來都很疲倦，很快母女倆閉上了眼睛。在穿梭黑夜的公車上，她們的心都無比平靜。待到了終點，母親睜開惺忪的雙眼抱起熟睡的女兒下了車，消失在了車后。我想在那里等著的是她們熟悉的身影，他拍了拍妻子的后背，轉而親吻女兒的額頭。她輕柔的把女兒放在丈夫的肩上，相互依靠著走上那條回家的路。

車窗邊的老人，放松了身體，雙眼凝視著車外，從他的瞳孔里琢磨不出任何顏色，那姿態如同陷入了靈魂出竅般的深思，只有身體還在伴著公車左搖右晃。他的思緒是否飄回到那段青蔥的曾經，是否也是這樣的夜，這樣的月，這樣的公車上，但并非是這樣孤寂的返程，那時的自己該是如何消磨掉這段行駛的時光。轉而間他的思緒是否又流淌到那段艱辛的中年歲月，或許在那時和兒子難以磨合的代溝令他煩憂，老母親的駭然長逝令他痛苦，瑣碎生活的令他千瘡百孔，是否也在這樣的公車上不堪重負的流下了倔強的淚水。是否心中壓了一輩子的靈魂的悲傷都在這穿梭黑夜的公車上迸發。

我也疲倦了，這是我唯一不失眠的地方。悲傷的，難過的，在這里，我沒有力氣去想。城市的夜在頭上。沉默經過它的心上。我也疲倦了，這是我唯一不失眠的地方。沉重的，燙手的，在這里，都可以暫時放放。等到了站，下了車，余下的路還有好長。不去想，管它呢，讓風吹在我的臉上。

霓虹燈漸漸褪去，四周樓宇的輪廓漸漸模糊，車上的乘客漸漸對視而過，一圈車程，月色相伴，悲歡是非，分付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