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長沙已然三月有余了,這里有陰沉的濃霾,蕭瑟的雨和泥濘的街道,就是沒有故人的音信。我在這里見過她說過的薄霧輕掩瀏陽河,斜暉映照岳麓山,也曾到她待過的校園里走走、看看。但始終,就像人沒了靈魂,這里是一汪死水,一汪絕望的死水。
轉眼已是寒冬,到處是寒風呼嘯,雨飄在皮膚上就像針扎,裸露的皮膚因為寒冷變得鮮紅,熾熱的血液在皮下咆哮。常綠闊葉不再飽滿潤澤,落葉喬木林死氣沉沉,殘枝敗葉如同劍冢荒墳,墻角屋漏的苔蘚變得灰黃。行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每個人臉上都有被生命的勞碌所揉搓的痕跡,雖然各自有心得和感慨,但都失去了夏花般絢爛的純粹。
又是一年年末,雙十二、平安夜、圣誕節紛至沓來,人們沉浸在熱鬧的氣氛之中,好像趕赴一場盛大的狂歡。我分明看到熱鬧的皮囊下卑劣的人性,廣撒網,多撈魚,他們在各種場所穿梭,變換各種角色,說著花言巧語,走著爛俗的套路。去恣意揮霍吧,去放浪形骸吧,須臾生命的尖銳刀鋒啊,還沒來得及將他們刺得遍體鱗傷。
是啊,九月乘飛機匆匆降落,而今,又要乘飛機匆匆離開,時間仿佛就在這降落與起飛間飛速流逝了。鏡里不辭朱顏瘦,徒增了歲月的痕跡,洗頭時總是掉落些許頭發,為之悵然。憑欄望,寒秋之去,瑟瑟傾城,離別之意,悠悠我心。
虛度光陰,如果有什么值得掛懷的話,大致是那一池枯荷罷。
我第一次路過那片池塘的時候正值秋風掃落葉之際,法國梧桐在陽光下搖曳,零落的葉子為道路鋪上一層薄薄的地毯,踩上去會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道路旁有茂林修竹,圍繞著人工池塘,腐朽的落葉耷拉在假山上,假山孤立在池水中,池面漂浮著些許塑料袋,池水墨綠,可以看見諸多藻類。荷花開盡秋光晚,零落殘紅綠沼中,說的就是這樣的景象了,那些未隕滅的紅和未褪盡的綠,令人遐想盛夏時繁華光景。
再一次注意到這池荷,已經是隆冬時節了。冰冷的鐵欄下,枯黃的莖插在池水中,有的呈倒伏狀,快要被水淹沒,有的中部斷裂,在水面勾勒出三角形,有的吊著荷葉,像風鈴。細看去,依稀可見荷葉靜默在水面下,遠望去,是死氣沉沉的頹敗景象,兼有刺骨寒風,讓人頓感凄涼。原來任芳華絕代,都逃不過枯榮的宿命,人們往往在乎的是繁華光景,誰又曾注意到這絕望境地呢?幸運的是,時間流駛,四季變換,這池荷終究會迎來榮耀時刻,站在舞臺中央,萬人矚目,綻放極致的美麗,散發沁人芬芳。
愿明年蟬吟時節,可以見到這一池荷花盛開模樣,到時候站在這里,念一首七年前寫的詞:萋萋菡萏,歷歷池邊,灼灼芳華,裊裊如煙。酌我佳釀,調我素弦,一曲一飲,逍遙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