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只有兩件東西使我們的生活值得茍且,這就是愛情和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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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位丈夫忽然失蹤的女子,一位被視為“家族恥辱”的兒子,一位被父親利用的“騙子少女”,一位因貧窮被妻兒拋棄的離異男,四個成年人懷揣著各自的秘密與失意,以音樂為由走到了一起。這是上周剛完結的熱播日劇《四重奏》的故事梗概。
這四個成年人各自背負著痛楚與缺陷,事業,聲望,財富,婚姻,親情……總有一樣,朝著他們張牙舞爪,面目猙獰,直至長成了他們內心的一根利刺,無法觸碰,不可言說,卻痛徹心扉,將他們的生活潰擊得千瘡百孔。
按照世俗的評價體系,這四個成年人毫無疑問,都只能被稱為loser。各有各的風雨飄搖,各有各的一地雞毛,卻同樣喜愛著音樂,對音樂懷揣著夢想。
生活已是爛泥一灘,夢想卻仍是天邊星辰,站在人生的路口,你是堅持追夢,還是拍馬掉頭?
于是,編劇坂元裕二在第一集就把夢想與生活這道選擇題,交給了四位主角,也擺在了觀眾面前——螞蟻把夢想當興趣,在獲得物質保障后,再追求一定的精神生活,從而免于生存的壓力,蟋蟀則視夢想為全部,為此不務勞作,全力以赴,卻一步步陷入了生活困頓的沼澤,動彈不得,那么你的選擇是做螞蟻,還是蟋蟀?你將如何分配你的時間與精力?
02
在你給出自己的答案前,讓我們先來看看四位主角的生活中,他們的夢想——音樂,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第一小提琴手卷真紀(松隆子飾)曾是丈夫心中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女神,婚后卻洗手作羹湯,成了最普通的家庭主婦,甚至把丈夫最愛的詩集當成了擱熱鍋的墊子,這成了壓垮丈夫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丈夫出走失蹤;
第二小提琴手別府司(松田龍平飾)出身音樂名門世家,但在家人們耀眼的光芒下,天資平平的他顯得如此黯淡,甚至被視為“家族恥辱”,只能遠離樂壇,在一間普通的公司打工;
大提琴手世吹雀(滿島光飾)被父親利用,從小頂著“魔法少女騙子”的罵名長大,她靠拉大提琴在街頭賣藝,顛沛流離;
中提琴手家森逾高(高橋一生飾)除了拉琴,一切工作皆不以為意,30多歲仍然只能在美發店里以實習生的身份打工,妻子無法忍受他的貧窮,帶著兒子離開了他;
他們在現實的暴擊下,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可不得不承認,這一切的起因,又都與他們的夢想——音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那么,音樂于他們,是飲鴆止渴的毒藥,還是庸常人生的解藥?
03
與時下流行的成功學宣揚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一slogan不同,這部劇顯然對心靈雞湯式的價值觀輸出沒興趣,它以一種更赤裸的方式,直擊了同樣奔跑在夢想大道上的那些loser們。
是的,有主角就一定有配角,有winner就一定有loser。不是所有的奮斗都會成功,就像不是所有的花都會盛開,不是所有的約定都會到來,不是所有的樹都能在自己的家鄉終老,不是所有的軌道都通往春暖花開的方向。
尤其是,在音樂、寫作、繪畫、設計等等很多創作型領域,都不會給人“努力就一定會成功”的保證。堅持與死磕、累計付出的代價,都不一定能成為換取成功的籌碼。除了勤奮,這些領域里的成功還需要與生俱來的天賦,以及可望不可求的運氣。在夢想與現實隔望的天空,我們是大片往返穿梭的候鳥,有的意氣風發,壯志凌云,夢想賦予TA光芒,更多的則茍延殘喘,心灰意冷,在別人光芒的映襯下黯然隱去。
如果我的努力終究一場泡影,如果我的付出原來不值一提,如果逐夢的代價變得難以承受,如果希冀的未來始終遙不可及,如果這一切,結局早已注定,我是否還愿意在與夢想交易的天平上,押上我一生的籌碼?
04
四位主角的生活都已如一席爬滿了虱子的華袍,更令人難過的是,他們的夢想——音樂本身,也成了別人嘲諷的對象。對于演奏者而言,最大的打擊莫過于對其演奏實力的全盤否定——
憤怒的聽眾寫信,批評他們的音樂“就像煙囪里冒出來的煙一樣,沒有價值,沒有意義,無人需要,無人記住”,并質問他們“身為一縷煙,堅持下去的意義在哪里呢?為什么不放棄呢?”
專業的音樂制作人以委婉的方式告訴他們業余與專業的天壤之別,卷和司的問題在于過于僵硬,表現力欠缺,雀是缺乏節奏感,家森則過于隨性,沒有嚴格按照樂譜演奏;
好不容易爭取到演出機會,演出商卻通知他們得穿著不倫不類的cosplay的衣服登臺,甚至,所謂的演出,也不過是裝裝樣子,跟著演奏帶,假裝拉一下琴就好。因為在演出商眼里,他們其實不過屬于四流,“心懷大志的三流,即是四流”。
……
他們的不完美,他們的缺陷,都如此明顯,但在夢想與現實的雙重夾擊下,他們還是給出了他們的選擇——
音樂,于卷來說,是她與社會和解的武器,不是卑微妥協,不是負隅頑抗,不是劍走偏鋒,只是心平氣和地接納,然后和解,承認自己的實力還達不到“憑著做喜歡的事來生活”的那種水平,但即使是三流,也要認真地把三流做出專業的水準。
音樂,于雀來說,是只要有一個人在街頭聽她演奏,就覺得很開心,可以把心意化為音符放飛與傳遞。她是抱著蜜罐在漆黑長夜踽踽前行的孩子,一意孤行地走,心思簡純地甜,心有所動,就會前進。
音樂,于家森來說,是炸雞邊上的歐芹,看似無用,成不了炸雞,連調味的檸檬也成不了,可是沒有了它的點綴,盤子就少了生機與美感,而這就是歐芹存在的意義,因而不要向它索取,享受它,感謝它,就可以了。
音樂,于司來說,是他不放棄自我的證明。他要證明,囿于家族光環,被視為“家族恥辱”的他,也有逐夢的權利,也有熱愛的心情,也有無法割舍的希冀,就當是白日夢吧,可是世上沒有白做的夢,一個也沒有。
婚姻失敗,又怎樣?童年灰暗,又怎樣?妻離子散,又怎樣?家族鄙夷,又怎樣?既然不圓滿才是人生的常態,既然多數人的生活里總有四面埋伏的缺憾,既然我們各有各的瑣碎庸常,各有各的黯淡無光,那就讓我們正視缺憾,承認缺憾,甚至贊美缺憾,讓我們抱團取暖,共同以音樂的力量,來抵御困頓生活的來勢洶洶。
于是,他們成立了“甜甜圈洞”四重奏樂隊。
05
因為經歷過失敗的血淚交集,經歷過生活的細齒碾磨,才更懂夢想——音樂,于自己的意義。
我知道,我的夢想可能照不進現實,我知道,我的夢想無法為我安插飛翔的翅膀,我知道,我的夢想,也不足以抵御世俗的滔天巨浪,我知道,我的夢想成不了踏浪而行的帆,成不了披荊斬棘的劍,成不了柳暗花明時的村郭,成不了行至水窮處的扁舟……
這些我都知道。
可是,還是不能放棄它啊。
音樂,于我,就是甜甜圈上的洞,沒有了這個洞、這個缺陷,甜甜圈不過是一塊油膩無趣的大餅。缺陷賦予它美與意義,“有欠缺的人在演奏,才能成為音樂”。甜甜圈洞(doughnuts hole)這個名字,也時刻提醒著我們的缺陷,與身處的現實。
承認我們是三流的現實,承認我們的缺陷與不完美,承認我們的夢想不足以能當飯吃。我不說,音樂是疲憊生活的英雄夢想,不說它是茍且生活的救贖,我只是離不開它。就像盤子上的歐芹,在與不在,是不一樣的,音樂于我,在與不在,也是不一樣的。而我,要的,正是這一點“不一樣”。
06
只有我自己知道,當我拉起提琴,音樂汩汩流淌,這音符串串,是我錐心痛楚的宣泄,是我繼續前行的勇氣,是我對謊言背叛的控訴,是我對點滴美好的緬懷。
我不求音樂為我帶來功名利祿,不求它助我迎來開闊人生,四重奏隊的成立,不是攀向成功的階梯,而是慰籍心靈的烏托邦,是為不完美人生儲備的自留地。我不向它索取,我只是享受它,感謝它,足矣。
就像編劇坂元裕二早就在主題曲里給出他的答案:人生漫長,世界寬廣,手握自由的我們不分黑白,時而幸福,時而不幸,手忙腳亂,唯有內心悸動不已,成年人會保守秘密。
07
毛姆說,世界上只有兩件東西使我們的生活值得茍且,這就是愛情和藝術。
偏偏這兩樣,都遠非人力能控制——汗水的灌溉,不一定開得出花,奮不顧身的追尋,也不一定迎來甜馨的結局。
在結果導向論的成功學眼里,這兩樣似乎都是無用的。但,就像莫言在獲得諾貝爾獎后,說的那句致辭:“文學和科學相比較,的確是沒有什么用處,但是文學最大的用處,也許就是它沒有用處。”
總有人愿意追尋著這一點“沒有用處”。就像甜甜圈洞四重奏隊,就像《月亮與六便士》中的斯特里克蘭德。“必須畫畫,就像溺水的人必須掙扎”,于是他與優渥富足的生活斷舍離,拋棄“丈夫”、“父親”、“朋友”、“同事”等等一個個身份,來到荒蠻的小島,追尋心中的“藝術”。窮困潦倒,也不覺后悔,拿起畫筆,依然覺得自己是個君王,滿地都是六便士,他抬頭依然看得見月亮。
我們的夢想,或許會讓我們的生活陷于世俗眼中的茍且,可那又怎么樣呢?王爾德說,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愿我們都始終是那個仰望星空的人。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