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說,人生來孤獨。因為本就是一個個體,所以就注定了孤獨。
我們懼怕孤單,因為人本就是生于群體,也活在群體之中的社會性動物。就好像一只流浪的貓,依然可以秉持著孤傲生存的很好,而一只被拋棄的狗,往往會凄慘的迅速死亡。
同為靈長類動物的猴子,當老猴王戰敗時,最嚴厲的懲罰便是驅逐出群,而當老猴王離開的時候,距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孤狼可以饑腸轆轆的千里追尋狼群,被遺棄的狗,可以忍受主人的拳打棍棒,一次次的尋回。而人呢,可以將自己的內心遮掩,換上一切可以迎合他人的表情,只為了能不再孤獨。
上大學時,我有兩種狀態。一種是外表光鮮,充滿著活力又健談的少年。而另一種,則是在每個深夜里,摒棄掉一切的偽裝,在別人都熟睡的時候,將一個個文字敲打出來,寫一首首寂寞的詩歌。
單從我來講,我從不避諱談孤單。只因為它早就伴隨了我迄今為止的歲月。
我是家中的獨子,很小的時候,爺爺奶奶便已過世,姥姥姥爺那邊又顯得冷漠,而父母每日要上班,所以家中常常留我一人。小的時候,樓房還沒有這么高,住的是家屬院。周圍的鄰居都是父母的同事。所以,每到夜晚,總會有些小伙伴在單位大院里玩耍。
那時候,小孩子們里面都會有一個孩子王。什么是孩子王呢?便是擁有著“今天該玩什么游戲、什么人可以一起玩這類權力”的孩子。或許他只是比我們年齡稍大一點,或許只是比我們知道的多一點。可無論如何,你必須聽他的,否則就會被隔離開來,看著別人玩耍。
我呢,自然也想加入其中。其實,那時候的我很不擅長玩游戲。腦子里想的東西也經常和其他人不一樣。當孩子王宣布今天的游戲內容時,為了加入其中,我總是會做個“冤大頭”來換取一起玩耍的機會。彈玻璃球的時候,我會把口袋里裝得滿滿的,然后一個下午就全部輸完。玩扇元寶的時候,我會翻找出家中所有的硬紙,疊成一個個元寶,再心甘情愿的看著其他小伙伴贏走。
諸如此類的行為,我做了好多好多。也許當時的小伙伴們都會在背后說我傻,畢竟我玩的不好,還總是樂此不疲的參與。可那時候,我從不會去心疼這些,并不是家境富裕,而是喜歡一群人聚在一起玩耍的快樂。那樣時間會過的很快,往往再回過神時,父母就下了班,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其實,哪里是貪玩,無非是在消磨時間,等待下班的父母罷了。畢竟,空落落的房子,總透著一股子令人恐懼的感覺。
可漸漸的,我發現,無論多么努力的去迎合別人,也仍舊是那個被忽略的人。
記憶最深的,是有天夜晚,一群小孩相約玩捉迷藏的游戲。當時我心想,終于是有一個我擅長的了。跑到單位的車棚里,找到最隱蔽的末尾角落,大氣不敢出的躲在那里。十分鐘、三十分鐘,一個小時……時間就這么過去,我就在那個角落里,滿懷期望的等著被找到,再被夸一句“藏得真好!”
可最后,當我再聽不到院子里的任何聲響時,跑出去才發現,早就沒了半個人影。原來,捉迷藏并不是一定要找全所有人,只要找到自己喜歡的玩伴就好了啊……
自那以后,我開始了轉變,年幼的我再不去主動迎合別人。你想讓我參與?可以,我會全身心的投入。你沒邀請我?沒問題,我可以蹲坐在遠遠的地方,一個人玩沙子很久很久……
可那時候,我真的不害怕孤獨了嗎?并不是的,我只是找不到能一起玩耍的人而已。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上學了。那時候一個班級的學生就有七八十人,由于個子高,我總是會做到后面,無論何時抬起頭,都能看到人頭攢動。父母為了我的學業,總是不惜余力的安排到最好的學校。所以,盡管我不住在那個校區附近,他們還是托關系將我送了進去。
可這樣一來,每次放學的路上,看著別人一個個結伴回家,我卻只能自己騎著單車獨行。我仍舊害怕孤單,仍舊渴望著能在一路歡聲笑語中就回到了家。所以,為了能和幾個聊得來的同學同行,我會故意繞遠,故意載著他們回家。雖然最后仍舊要獨行,卻能在路上回味著之前的熱鬧,也就不那么孤單了。
我還是會去迎合著別人的喜好,跟著他們出入街機廳、網吧;會加入一些并不感興趣的團體;會甘愿做一個小丑,露出滑稽的一面,博取他人的笑聲,只要是我能在那就好。
可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一味的去迎合他人,最后也終將會被人遺忘的。
是的,當你只知道去迎合他人時,便會失去了屬于自己的魅力。只知道做一只圍繞著花朵的蜜蜂,終究會因為忘了自己的閃光點,而沒有絲毫的存在感。漸漸的,當你的迎合開始力不從心的時候,就再也追不上去了,只能剩下一個毫無吸引力的自己,體會孤單。
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個天煞孤星,生來就是要盡情品嘗著孤單。
年幼的時候,對著一副撲克,將他們排出各種陣營,編著故事玩一個晚上。小學時,會在課間里默默的走到操場的角落,靠坐在墻邊,無神的看著操場上肆意嬉戲的人們。中學時,同樣的去迎合,卻仍舊常常剩下孤身一人。漸漸的,我開始習慣于孤單,習慣一個人的日子。
直到,我遇到了她……
我們吃西瓜的時候都懶得吐籽,都不擅長疊信紙,都那么內向卻渴望著陪伴。我們給彼此寫心里話,訴說著懵懂的情感;我們陪著彼此去逛街,牽著手路過熙攘的人群;我們能做彼此最忠實的聽眾,傾訴別人不感興趣的話題。她能看懂我為她寫的詩,我能記得她的每一段心思。
我這才知道,原來人的孤單并不是注定的。原來,一直以來的孤單,只是因為沒有找到那個愿陪伴在你身邊的人而已。
我開始明白,原來,我不是個天煞孤星,生命中是會有人理解和陪伴我的。這樣的日子一晃就到了畢業,因為學業我們分隔在了兩地,常常只能在電話中訴說著思念。最后,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年,我們也是在電話中,彼此分開了……
我記得,那晚我心如死灰,搭了好心人的車逃回家中時,把頭靠在窗戶上,任由顛簸將頭震得疼痛,卻連讓自己舒服一點的動力都沒有。
我記得,那晚在家人面前,放下了所有平日里的矜持,蜷縮在地板上,把忍耐了許久的哭號釋放,只因為那心中的世界崩潰了。
我記得,那年的很多時候,我徹夜躲在網吧的角落,點燃一支支煙,把胸腔用渾濁填滿,以為這樣心里的痛就能被掩蓋了吧。可為何,肺痛的地方和心一樣?原來,只是平添了更多的痛嗎?
我記得,那年我喝了很多的酒,自己喝、拉上朋友去喝。以為醉生夢死的過活,是不是就能少些執念了呢?可最后,為什么連酒友都開始躲避了我呢?大概是不想再聽我說這些了吧。
我記得,那年我開始越來越寂寞。
臨近畢業的最后半年里,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都在用著最后的時間,去享受一份戀愛、一份自在的歡愉。“哪怕畢業就是分手又如何?哪怕渾渾噩噩度日又如何?至少我也體驗過了,至少我也瘋過了。”可我呢,開始尋不到一同吃飯的朋友,開始擠不進任何一個熱鬧的小團體。慢慢的,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我再次變回了那個一人玩沙的孩子。
不是沒嘗試過再去另尋新歡,不是沒嘗試過跟著同學去玩。只是,尋著尋著就停下了腳步,笑著笑著就冷了場。原來,我已經開始習慣了孤單……
曾經,我寫下一首首詩歌,里面最多的就是孤單。我知道,孤單并不取決于身邊的人流多少,只取決于自己的心是否能裝下太多的東西。忙碌工作時,不會想到孤單;與人相戀時,不會想到孤單;甚至看一部電影、追一部劇、讀一本書的時候,都不會想到孤單。
孤單,只會在心里開始空洞時,才會伸出手,把你拽入一個只能容下自己蜷縮的角落。
盡管是工作多年,成家立業的我。也仍舊會在某段時間里,被孤單吞噬。常常夢醒之后,趴在床上不愿動彈。會將雙臂無力的擺在一旁,任由思緒沉郁起來。表情沒了,嘴張不開了,就連眼神也空洞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蜷縮著身子,放任了自己。把所有的光都隔絕在窗外,把所有的情緒,都推入了深淵。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只剩下了緘默……
可是,即便是這樣的我也依舊害怕著孤單。我可以習慣孤單,忍受孤單,甚至是在孤單之中寫下了上百萬字。可我仍舊不認為自己是喜歡孤單的。只因為我仍舊盼著能有些許的陪伴。
孤單并不只是表面上的形只影單,它更是一種心靈上的寂寥。
由于一個人的時候居多,我涉獵很廣。聊天時我可以變成一個話嘮,任何話題都能口吐蓮花;玩游戲的時候,可以迅速的融入其中,成為社區里最活躍、最招人喜歡的人;可以與任何陌生人侃侃而談、推心置腹,只需幾次便能成為至交的朋友。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總是會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躲避。這些年來,一個個人出現在生活中,也都在我的躲避下消失于我眼前。有時候我會想,自己真的就是那天煞孤星了吧,否則,為何總是與人漸行漸遠呢?
可最后我發現,即便人們都開始漸行漸遠了,即便點開社交軟件,只會看人聊天而不知如何開口了。還是能有一樣東西能陪伴著我,那就是文字。
沒寫東西前,文字出現在一本本書中,我讀著文字就不覺得孤單了。寫東西后,文字就出現在我的手中,寫的時候就不覺得孤單了。盡管,我沒寫出什么成就,卻仍然感謝文字。我慶幸自己是萬千喜歡文字的人之一,慶幸在我陷入孤單的時候,還可以靜下心來寫文。
原來,孤單也是會有朋友的,那便是文字。孤單的時候,心是最為平靜的,也是最為清澈的。而這個時候寫出的文字,不帶有一絲世俗的侵染,它只是隨著你的心鋪展開來,反應了你最純粹的想法。
我經常在安靜的夜晚,褪去白日里的偽裝,洗個澡,放著舒緩的音樂,開始想著今天該寫點什么。甚至于這段時間里,有的朋友會提前問我,今天打算寫什么?
是啊,今天該寫點什么呢?想著想著,我開始寫了起來。今晚,就寫一寫我的孤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