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一條龍，會噴火的那種。
每一條小龍都有成為龍王理想，我也不例外。然而，龍生給我開了個玩笑，它使我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我是條不會飛，也不會生氣的龍。
“不會飛的龍成為龍王的先例倒是有，不過你還是盡早打消這個念頭吧。你的心太善了。”龍族長老毫無表情地指著我說：“不會生氣的龍就是龍族里的敗類，永遠不可能成為龍王。敗類會玷污我們龍族的血統。”
就因為長老的這句話，我打上了“敗類”的標簽，受到了所有龍的排擠。可是我一點也不生氣，只是有點傷心。
長老說的很有道理。為了龍族的未來，我搬了出去。
我搬到了一座山的山洞里。那座山光禿禿的，我的內心也光禿禿的。我時常會看著山洞壁發呆，我以為我會一直發呆到我死去。
直到有一天，一個小女孩站在山洞口朝我喊話。
“聽說你是世界上最溫柔的龍？”
我迷離的目光脫離了光禿禿的墻壁，聚焦在她身上。
陽光撫摸著她紅紅的臉，烏黑黑的頭發在風中舞動。
“這是全世界最好看的花！吶，花花給你，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她乞求地看著我，像只貓一樣，可憐、柔軟。
我點點頭。
（二）
她在我這里住了下來。每天，她都會給我講她的故事。
她說她是一位公主，她的父王要把她許配給鄰國王子，但她卻愛上了一個修水管的工人。
“他特別愛笑，每次我看到他笑，就有一種吃了蜜糖的感覺。”
她癡癡地笑著，我也跟著笑，雖然笑得可能不太標準。
“哎呀，他怎么還沒有來？是不是迷路了？你快去幫我看看！”
我拖著肥胖的身子，跑到密林里去，給他指路。
“路上野獸會不會多了些？他會不會受傷？”她總是在一旁自言自語，神作不安。
我帶上鐵鏟，跑到半山腰，給他挖水管通道。
“會不會別的勇士比他來的早......”她沒有一刻不在擔心。
我努力做出很兇狠地模樣，口吐火焰，把其他人嚇跑。
在拿滅火器撲滅樹上的火焰后，我擦擦汗，心里想著這下總沒問題了吧。算算時間，他也該到了。
他到了。
他拿著他的武器——扳手指著我說：“你竟敢挾持公主！接招吧，我來就是要消滅你的！”
“馬小奧！”公主在我背后欣喜地尖叫。
我看了看周圍，也沒別人，于是說道：“你把公主......”
話還沒說完，他跳了起來，猛踩在了我的頭蓋骨上。這一下可不輕，我眩暈著倒下了。
我倒下時，耳邊還隱約聽到幸福的人兒們在相擁。
“長老要是知道我被人類踩在腳下，肯定會氣地把我直接燒烤了......”我在失去意識前，最后想到。
（三）
等我醒來時，我站在一座城堡里。
天色灰暗，只有城堡的火把閃爍著危險的黃色火焰。
我的背后，有一個女人，只是樣貌模糊地看不清，我睜大眼睛，也只能看到許多個不同顏色的小方塊。
“你是誰？這是哪兒？”
她不回答我，保持著防范我的姿勢。
“你這條惡龍，竟然敢囚禁公主！來吧，讓我來消滅你！”有一個男人喊道。
同樣他的模樣一點都不清楚。我連忙擺擺手：“不，不是的！我......”
沒有搭理我，他冷漠地狠狠踩在了我的頭頂，我又暈了過去。
第二天。
“你聽我說啊！”
“你這惡龍，看我狠狠把你踩在腳底下！”
第三天......
第四天......
......
第九千五百六十五天。
我仍然在這座陰森的城堡，公主仍舊站在我背后，管道工還是想打敗我。只是與以前相比，我的頭頂有些塌陷。
我已經不在意我身在哪里，也不在意發生了什么，至少我還是可以看著墻壁發呆，想著就這樣結束沒一天。
龍都會生氣，我是龍的敗類，對于什么都生不起氣。
為了公主的幸福，我覺得這樣做很有意義。我就這樣平靜地呆在這里。
又有一個管道工來了。
一反常態，他沒有踩我的頭頂。他只是站在那看著我。
“來踩我啊！踩我，你才能和公主在一起！”我呼喊道。他踩我這件事，仿佛是天經地義。
他還是沒動，時不時揮舞著手中的扳手，但是沒進一步。
“別讓我碰到你！你會死的！”我大聲警告他。
我希望他動，因為我存在的意義不就在被打敗嗎？
最后我碰到了他，他閃爍了幾下，消失了。
真是個奇怪的管道工。我心里想著，繼續到城堡外的小角落發呆。
一直發呆到一天結束吧。
但是偶爾我還會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明媚的下午。
有一個小姑娘，陽光撫摸她紅紅的臉，微風舞蹈著她烏黑的長發。
“吶，花花給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我點點頭，一如當初。
（四）
一陣爭吵聲從富麗堂皇的宮殿里傳來。
“我越來越懷疑這孩子不是我的！你看他笑的那樣，哪有人類笑的那么......惡心。你老實說說，在囚禁的三年里，你到底和惡龍做了些什么？”
“你怎么會這樣想！”公主的聲音氣得發抖，“他就是你的親生兒子！我也不許你叫那條龍惡龍！”
駙馬哼了一聲：“到現在還維護他，我從沒見過你這么維護我。你到現在是不是還恨我請巫師把他封印起來呢？”
他瘋了一般抓住公主的肩膀：“你到底是愛他，還是愛我？你到底有沒有和那條龍私通！”
公主雪白的肩膀上被抓出了紅印，她奮力掙脫開，甩了駙馬一耳光：“馬小奧，我從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接著，公主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了門。
她拿出一個黑鏡子，鏡子上上出現了公主、龍和一個管道工，只是他們都是又有顏色的方塊組成的。
她蹲下身，無力地環抱自己，呆呆看著龍慢慢從黑暗的城堡里走出來，她不由得小聲啜泣。
多像記憶中的那天，她在黑暗的洞穴門口呼呼喘氣，手里攥著她覺得全世界最好看的花。
“聽說你是世界上最溫柔的龍。”
“吶，花花給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龍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瞇著眼睛，木訥地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