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2015年6月2日,凌晨2:34分。
我站在馬路上,微風輕拂,不冷不熱的溫度讓我淡忘了突然醒來的不適。
幾分鐘以前,從小看我長大的姥爺離開了人世。幾分鐘以后這件事被法律所認可。刻意咬下手背,疼痛清晰的訴說:我很清醒,非常。
事發突然,急忙敢來的親人難以接受。他們在哭,嚎啕大哭、小聲哽咽、崩潰的悲鳴。這一切喚醒了,我幼年時的記憶。
好像每一次都是這樣,他們在哭,我在看著。我也想哭,好幾次眼淚將要涌出,最終還是咽了下去。我似乎一直這樣,總是故作堅強,故作可靠。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還好,現在,我坐在辦公桌前盯著顯示屏腦海里不停閃現過往的回憶。一個令人絕望的事實浮現,也許我永遠也無法為他哭出來。
拜我那個嗜賭與撒謊成性的生父早亡所賜,姥爺幾乎替代了我童年中父親的角色。曾經有一種說法,父子之間隔閡的開始就是孩子意識到父親不再是理想中無所不能的那個人。我也不例外。
但,真正讓我對他的看法發生質變則是在初二那年。一個老奶奶突然出現在學校看望我。盡管完全不知情,可還是在基因的影響下圓滿的編出一個謊話欺騙了老人。真相是暑假期間姥爺要求我的表弟代替我寫一封,窮困學生困難需要資助的信。這件事他從未和我提過(至于理由后面會提到)。現在我已經記不得老奶奶的樣貌和聲音了,只是偶爾想起當時她那份希望我能變好,希望能夠幫助到我的感情,總是讓我羞愧難當。
回想起來,他可能在很早以前就不在愛我了。(盡管一開始我很想寫“他從來不愛我”,但這個說法太偏激了。)撫養我的目的是為了錢。這種說法連我也感到殘酷,盡管事實不停在佐證。
生父過世后欠了很多錢,姥爺努力的辦下低保,從此我成了特困生。這三個字對我的交友一直頗有影響,尤其在小學階段。大部分人看我:他很窮,別和他一起玩。小部分人看我:他真可憐,但是如果貿然接近他會不會無意中傷害他。算了,還是離他遠點吧。
班里有個男生買了GBA拿到學校,其他男生都湊在身后看,我也在其中。不記得是誰說了一句:XXX你有錢買嗎?你就在這看。被嘲笑的我依然死皮賴臉看著不肯走。
那時我很窮,窮的很少吃早餐。即便這樣低保得來的錢也從不曾落到我手里。他拿著每月的補助還向我母親要生活費,因為他撫養我。自打我出生開始90年代末,公交售票的母親每個月要給他400元。她也曾想要和我獨立生活,結果姥爺又摔又鬧,終止了這一想法。
后來我本有機會買一套兩限房,姥爺卻看準廉租房每個月1300元補助。
然而最讓我感到憤怒的是,他一直反復說那些錢存在我名下。我又不傻,連我身份證都沒有那什么存?他把屬于我的東西占為己有,并自以為是的把我當成蒙在鼓里的傻子。
當然姥爺也有好的一面。不過那是對我表弟。
表弟每個月能從他哪里得到300元零用錢。順便說一句我現在每個月交給姥爺600元生活費。在6月1日,也就是昨天他還在找我要錢。非要不可。
這些年姥爺通過我賺了不少錢,但在他眼中這一切都是他辛苦努力得來,并未給我造成任何傷害(對此我深信不疑)。
好幾次我回憶起姥爺對我的好,他照顧我,帶我看病,整夜陪在我身邊。我不停的暗示自己那些和錢無關,那一刻他真的愛我。
我們曾彼此相愛,最終相互仇視。這不是玩笑。
有誰能告訴我,我的姥爺是不是被魔鬼所替換,又或者外星人?
但總之一切都過去了。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躺在哪,心里的哀傷仿佛潺潺溪流,不大,不停。我不知道因何悲痛,為他過往給我造成的傷痛,還是只為他。
姥爺,介于您一生中種種行徑,天堂恐怕遙不可及。
索性我亦是如此,我們地獄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