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風很大 | 她是一棵小草,她只有努力地活著

在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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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君是北方農村長大的姑娘,小時候記憶最深的就是晴天、麥子、玉米地。夕陽下的華北平原美得像一首詩,可美君根本沒心思欣賞,她的時間大都花在干農活兒上了。

美君個子不高,生得秀氣,卻有著男孩子的個性。曬谷子、搬玉米,大熱天在地里忙活,滿身青紫。她抹一把汗,幫父親抱起農具,說沒事,不累。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美君是吃苦長大了。

媽媽說,多讀書,今后有文化了就不用受苦了。

美君一直記著,從鄉小學考到縣里,再考到市里,后來考上南方的大學。

她拖著行李來到火車站,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車窗外父母的身影越來越小,美君心里泛起一陣酸楚。她出息了,卻離家越來越遠。

二十幾個小時后,她涌入了大城市的霓虹。

眼前的一切讓這個農家姑娘驚嘆不已,她穿行在喧囂的街市,來往的都是衣著時尚的城里人,美君不禁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希望用碩大的拉桿箱擋住全身。

美君來到學校,她的大學生活平淡無奇,不外乎也是圖書館、學生會。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四年過去,美君穿上了學士服。

畢業了,外地同學很多都回家鄉發展。

美君也要回鄉嗎?不,她回去能干嘛呢?無垠的田野,碎石的小路,哪怕是在縣里,也是小商鋪和工廠的天堂。她一想到這些,不覺心生憐憫,有點心疼自己。她是那流落異鄉的游子,似乎從她離開家的那一刻,她就注定漂泊。

美君開始在本地投簡歷,幾經輾轉終于進了一家大型外企,成了一名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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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美君同時入職的有幾十人,大公司廣納人才,就像一張大網,網羅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大學生。這些大學生就是一尾尾魚,被分堆、裝箱,每人面前擺一臺電腦,機械地重復文字和數據。

美君意氣風發,可不出一月就被瑣事攪得焦頭爛額。一次失誤,主管找她談話,她被罰寫檢查,心里難受。這樣的談話又接連發生了好多次。她方才發現,學校所學和工作完全對不上,社會比想象中復雜得多,一切必須從頭開始。

短短三個月,和她一批進來的實習生走了一大半,空缺的崗位立馬又有新人來補,陌生的面孔來來回回。而這些中途辭職的人,有的去了父母的公司,有的考公務員,有的回家鄉,有的接著迷茫。美君沒走,她一沒背景二沒技能,只有從零開始。

終于,美君轉正了,成了一只普通小白領,每天衣著正式地出入氣派的寫字樓。

美君是人群中的一員,在方盒子里打字,吃沒有特色的飯菜,為城市制造垃圾,她平凡得認不出來。只要下班回到出租屋,她才覺得自己成了自己。她方才想起遠在家鄉的父母和已為人妻的姐姐。她嘆口氣,心里空空如也。

她也會想起他,一個和她異地幾年最終分手了的前男友。她心里不覺有一絲顫動。都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嘛,她這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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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君經歷的職場,和你我熟知的辦公室勾心斗角大同小異。而美君自有她的理智和分寸,她少說話多做事,希望能明哲保身。

那段時間部門為了完成一個文件,幾日集體加班。同事專業參差不齊,唯有美君一人外語出身。主管把翻譯文件給她,說明天一早就要。排版凌亂的八千字,美君望而卻步。她正欲開口,主管說,你別說了,任務分給你說明公司看重你。

美君心里默默念著,吃虧是福。

那晚十點過后,整層樓只留下美君一個人了。她孤獨地查詞、打字、排版、核對,一個人受電腦輻射折磨。她把苦水往肚子里吞,從來不落淚。她想,撐一撐就好了。

時鐘指到凌晨兩點,美君終于敲下最后一個字,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拖著僵硬的身子,順著手機電筒的光,走出公司。

冬夜的山城,一陣涼風灌入領口,她瑟瑟發抖。

電話響了,是俊涵,美君很意外,他竟然信守承諾來接她。

“這么晚了真是麻煩你。”她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系啊,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一個人,不安全。”

“一個人沒什么,我都習慣了。”

美君確實習慣了,就連過去戀愛也是相隔千里。

“看得出來,你是個堅強的女孩,一個人離家這么遠。”

俊涵似乎話里有話,不知不覺已經到美君樓下。美君說了謝謝,頭也不回地上了樓。在美君看來,俊涵只是一個同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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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君把俊涵當同事,俊涵可不這么想。這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已經被美君的單純深深吸引。

他約美君吃飯、看電影,可當聽到他的表白時,美君拒絕了,她說現在只想讓自己變得更好,沒心思談戀愛。

他說,他可以等。

身邊多了一個陪伴的人有什么不好呢?美君心里的小公主快要被放出來,她幻想戀愛的甜蜜,這樣想著,和前男友相處的畫面同時也被放了出來惹得她不知所措。她想大膽一點,接著又退縮了。

等待很漫長,那陣子,俊涵又是請客又是送花,美君同部門的同事察覺了,有的說技術部的俊涵不錯,有的也說他花心。美君心神不寧,一日她沖他發了脾氣,那是她第一次發脾氣,她說這樣鬧一場她會丟了工作。

他怔怔地看著她,這個家境優越的小伙子根本體會不到美君心里的苦。這份工作至少能讓她在這座城市雙腳落地,她已經痛恨那些投簡歷找工作的狼狽經歷了,只想在一個公司干著,積累經驗。

美君的心聲就這樣暴露出來。此后,俊涵很少聯系她了。有一天,一個漂亮女孩找到美君,說自己懷孕了,讓她趕緊離開。美君輕蔑地一笑,行啊,正好今后沒我什么事了。

美君心里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然而,寂寞的夜,她為什么還是希望有人來陪?人就是奇怪,哪怕對自己不太喜歡的人也抱有一絲幻想。美君仿佛看到了人性的陰暗猥瑣,嘲笑自己的膽怯,以及他的輕浮。

從此和俊涵再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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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過去了,美君在部門已頗有資歷,于是被升為小組長。又進了不少新人,看著那些青澀的面孔,美君仿佛看到兩年前的自己。

雖是組長,工作卻依然如舊。美君心里有了厭煩,工作成了混時間。

好不容易正常時間下班,美君回到出租屋,室友一個逛街,一個談戀愛,今天美君一個人。

她并未感覺到累,心里襲來一陣空虛。人最怕的不是勞累,而是明明很清醒卻無所事事。

今天自己做飯吧!美君烙了蔥油餅,她喜歡面食,把家鄉的味道帶到南方。剛咬兩口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想到讀大學的時候,每到生日,室友就會聚餐、K歌,熱鬧一整夜。現在大家都怎么樣了呢?沒有人在群里發言,也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哦,城里人都不過農歷生日的。

莫名其妙地,美君又想起了他,那個離他已經很遠的人。半年前聽說他家里安排了相親,不知道他怎么樣了?或許他已經結婚了,或許……美君嘆口氣,堅定地在心里刪除他的名字。

餅子涼了一半,美君咬一口,嘴里竟有絲絲苦澀。

在沒有親人的日子里,美君堅強地活著,可有時也難免脆弱。而每當這時,她就去濱江路走走,看遠處的山,和江水里倒影的燈光。

一個人,一座城。如果要說是否有情,那就是對生活不離不棄的熱愛了。

回來的路上,她去給自己買了蛋糕和蠟燭,和父母視頻,一家人過了生日。

無論何時何地,還是親人最暖。

她知道,今天略有不同,明天會回歸平淡。而她,依然要努力地活著。


沒有驚心動魄,沒有懸疑曲折,你我的故事或許和美君一樣,平淡無奇,毫無新意。

你的艱難我有,我的無奈你也懂。

成人世界沒有誰比誰容易,我們最終都將活成這世間最擁擠的小人物。


聯合正文|這座城市風很大


無戒365挑戰營第1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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