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我很想打電話回家。對著話筒為你唱祝你生日快樂。
此時此刻,我很想給你微信留言。發很多的鮮花蛋糕圖案,送去我真心的祝福。
此時此刻,我很想陪在你身邊。共進美味晚餐,靜靜地看著你吹蠟燭許愿。
小時候對你的概念比較模糊。10歲以前,感覺自己好像是單親媽媽撫養帶大的。半夜里貨車停在家門口的聲音,是你到家的信號。
幼稚的我,對于你每次深夜歸來,心懷歡喜,不是思念和牽掛,卻是你從外地那些陌生大城市帶給我那些好吃的酸奶和餅干糖果各類零食的期盼。
自私的我,無法體會到你長途跋涉的艱辛,養家糊口的心酸和疲憊。長年的貨車司機,日常三餐和生活都沒有規律,熬夜趕路,一點點吞噬你原本健康的身體。
小時候經常生病,大部分時候都是媽媽千辛萬苦奔波勞累,醫院和學校之間多年不停往返。媽媽說,醫院是我的第二個家。你偶爾也會陪我去打針,你騎著自行車,我坐在你身后,我們交流很少,每次打完針你都會給我買一個黃蘋果,我喜歡吃的那種。安靜的坐在你身后啃著香甜的蘋果。填滿了幸福感,卻始終不敢告訴你。
那個年代的親子關系,相安無事的時候淡然安靜,犯錯受教訓的時候嚴厲驚悚。子女之間的談心互動很少。擁抱和親吻也罕見。一切都是以尊重大人為前提。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上一代的大人粘貼復制他們兒時受到的教育方式,嚴格管制著下一代孩子,獨裁和缺愛繼續默默蔓延。
黃毛丫頭茁壯成長,開始喜歡漂亮衣服,拉著不常見面的你去逛街,你給我買了當時流行的大喇叭袖子的長裙,深藍底白色小碎花。我還看中一雙黑色牛皮涼鞋,皮質上等有質感,價格兩百多元,對于當時的經濟能力,這是奢侈品,我眼中的心動你都看在眼里,默默的蹲在鞋店門口抽了兩根煙,神情復雜。最后你給我買了單。這是我兒時記憶里穿過的最貴的東西。
終于完成學業回了老家,我又固執的選擇遠離市中心的工作,開始了工作后的寢室生活。每次休息日回家,你都默默在家等著我回去。貪玩任性的我被你們寵的自由自在,迷戀酒吧跳舞,總是凌晨后才回家。野孩子把溫馨的家當成了旅館。
有一次回家你還沒睡覺,等我一起宵夜。你把一張錫紙放在蜂窩煤灶上,教我如何自助烤肉。你眼神里閃爍著孩子般的光彩,跟我談起你兒時經常干的偷雞摸狗的壞事情。我崇拜的看著你,很難想象兒時的你該有多調皮難以被馴服。
每逢奶奶生日的時候,晚上你都會喝很多酒,紅著眼眶唱起你兒時的歌謠,念叨著對奶奶的思念和愛。我沒見過奶奶,也不太懂你的悲傷。現在我懂了,也遺傳了你的悲傷。
我們的緣分注定就是一輩子的聚少離多。真正陪在你左右的日子,算起來太少太少。
得知你癌癥的瞬間,我懵了。
挺著剛懷孕的肚子,拖著行李箱。停薪休假回國一個半月。你手術后的第二天,我突然出現在你的床頭,你詫異極了,說不出話來,滿臉通紅,血壓飆升。手拿輸液瓶,我們在走道慢步,你給我介紹墻上主治醫生的信息,告訴我身體輕松多了。看著你熟睡的樣子,我坐在旁邊頭腦空白。好久沒有這樣陪過你了。感覺從未有過的踏實。
化療放療后,你回家休養,每天早上我們相對無言。憔悴的你連走路都吃力的好多。我陪你逛街,你挑了一副眼鏡。曾經的小丫頭這次為你買單,送你在世前的最后一份禮物。卻始終無法回報你此生所有的養育之恩。
要回法國的這一天還是來了。你牽強的笑著對我說:"快回去吧,凱凱想你肚中的小妹妹了。(那時并不知道嬰兒的性別。)"我們揮手道別,如果早知道那是我們的最后一別,我真應該給你一個深深的擁抱。
你病重期間,給我發過的最后一個微信留言:"等爺爺病好了,就來巴黎看望凱凱和妍妍。朱朱,你好好把兒們養大。" 你的聲音萬般吃力,你是費了多大力氣,咬牙忍了多少的病痛,才把這句話說完的。不得而知。這是我反復聽過最多的一條微信留言。
我想你。我也愛你。原諒我從來沒有親口對你說。
你一直活在我心里最軟弱敏感的那個角落。你的血液也延續流淌在孫兒們的身體里。
爸爸,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