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寶馬與自行車
正月初八上班,交掉保證金后,初十的拍賣會,伊科自己沒有去,讓徐春紅帶著幾個員工去的。雖然房地產漲價的熱潮把地價也炒上去了,但因為位置較偏,徐春紅他們報名竟拍的那兩塊土地,住宅性質的只有一家公司跟他們競爭。商住那個性質的土地,只有徐春紅他們一家公司有資格競拍。競拍開始后,競價的公司并只舉了一次牌,徐春紅兩次加價后輕而易舉拿到了那兩塊地。
回到公司,伊科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等在徐春紅的辦公室,見她回來抬頭問了句“弄好了?”
“嗯。弄好了,一個月內付掉首付款就行了。”徐春紅把剛剛簽字的臨時承諾書遞給伊科。
“很好。”伊科接過合同翻了翻后把徐春紅拉到了他腿上。
“幾乎沒有人跟我們爭,他們只舉了一次牌。你為什么不自己去?”徐春紅當然不明白伊科需要在前在棋子來幫他和許志高做事。
“金成置業的總經理叫徐春紅。”伊科笑了,三言兩語盡量解釋得最少:“太多人知道我跟我哥的關系了,我出面不方便,你去做就不會落人閑話。”
“那里真的要建一個公園嗎?如果政府的投資不跟上,沒有配套的話,這么遠的地方,很難開發出來的。”徐春紅乖巧地點點頭,伊科的解釋她根本沒有多想,只是略帶擔心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會的,放心吧。政府幾個億的投資,怎么會說不投就不投呢,消息很快就會出來,放心去做吧。”伊科笑了笑,如果許志高這點把握都沒有,那房地產公司就沒有必要成立了。
“奧。”徐春紅點頭應了聲,反正她要做的只是聽伊科的吩咐。
“紅紅,孩子你想過沒有?我們剛拿了地,公司也才剛剛起步,還有很多事要做。而且我今年真的離不了婚,不如孩子先不要,好不好?”伊科話題一轉,提到了孩子。
徐春紅一愣沒有接話,孩子來得太突然,她甚至沒想過要怎么辦。從心里她也不想這么早要孩子,但伊科完全像個局外人一樣的叫她把孩子打掉還是讓她覺得隱隱有點不舒服。
見徐春紅沒有說話,伊科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勸說,語氣里卻多了絲不容人反抗的威嚴,“女兒不聽話,早戀還逃學,是我欠她的。以前我只管賺錢,對她經常不管不顧,我欠女兒的總是要補回去。其實我倒是挺想你給我生個孩子的,但過兩年好不好?而且你這么年輕就結婚生子,關在家里每天圍著孩子和家務轉的話,你大學不是白上了?”
“我知道了。”徐春紅聽出伊科話里不容抗拒的意思,不情愿但也只能點點頭。雖然這個男人說過兩年后會娶自己,但現在她只是一個情人而已。
“我有個朋友在市一,技術很好,不會痛的,明天我帶你去。”伊科三言兩語把事情定了下來。孩子他自然是不會要的,他只需要一個聽話的棋子而已。
一大早在醫院空曠的走廊里,突然響起的手機的鈴聲顯得格外刺耳。伊科走到一邊去接電話,徐春紅手里拿著護士遞給她的化驗單手足無措。剛知道的時候是害怕,然后從心底不想要,現在決定了拿掉卻又萬分的不舍。還沒進手術室,心卻像被鉆了個窟窿一樣的絞痛。
徐春紅把手放到腹部,三個月,孩子竟然已經有三個月大了。看著那張B超片子,她甚至都搞不明白究竟白的空隙還是黑的點點是她的孩子。手術室的大門就在跟前,徐春紅的腳步卻變得猶豫不前。
“紅紅,我有點急事要走,一會兒你自己打車回家。”伊科接完電話只說這么一句就自顧自轉身匆匆離開了,連個說話的機會沒給她。
“我……”聽著護士擺弄那些金屬的器械發出的聲音,徐春紅心里升起了種沒有由來的緊張與害怕,想開口叫住伊科卻發現他的背景已經在拐彎處消失了。
護士神色鄙夷地朝她喊著“脫掉褲子,爬到床上”。雖然事先打了麻藥,可當冷冰冰的鉗子鉆進身體,她還是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身上的肉被硬生生拉扯下來,孩子已經快三個月了,早就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間。別人十多分鐘的手術,醫生一直在徐春紅的肚子里掏了半個多小時,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記說句“孩子都成型了”。
徐春紅全身被冷汗浸濕,躺在床上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一步一步忍著痛挪到簡易的床上躺下。二十來個人的大開間里,別的人都有家屬陪著,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想喝口水也沒人倒。縮進那床有異味的被子里,淚水便像打開了水龍頭,無聲無息間溢滿整個臉頰。疼痛像個不知疲倦的鉆頭一樣在身體里一陣一陣抽畜著,撕扯著,折磨著。正在昏昏欲速睡時,有人拉開了她的被子。抬頭護士板著一張臉說她躺了很久,讓她離開,因為后面有新的病人要躺在這張床上。
“紅紅,你怎么在這里?”當徐春紅忍著痛艱難地挪到醫院到門口時,竟然碰上王琳。
“琳琳,你……”徐春紅強打起精神,身體的痛讓她的話變得有氣無力。
“我一個同事手弄傷了,我陪她來看一下。你臉色很白哎,怎么了?”細心的王琳發現徐春紅臉色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弱小的身體似乎一陣風在就能吹倒在地。
“沒什么,有點肚子疼,我先走了。”徐春紅實在無力在這個時候應付王琳,只想盡快躺回到床上去。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卻突然眼前一黑,頭朝下栽去。
“我送你。”王琳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連著徐春紅和她的同事一起塞進了出租車。
送完同事,王琳把徐春紅扶到床上躺下,又服侍她吃了藥。徐春紅半閉上了眼看上去像睡著了,王琳的目光落到那本病歷上,鬼使神差地她翻開了,然后被氣得跳了起來:“紅紅,這種事情他竟然都不陪你,叫你一個人去醫院?”
“琳琳,你……我只是……”最后一塊遮羞布也被扯下來了,徐春把被子蒙到了頭上,一句話也不想說。
“紅紅,對不起,我……你睡一下,我在這里陪你吧?”王琳才意識到自己的一時沖動又傷到了徐春紅自尊心。
徐春紅沒有說話,她曾經想過不要再和王琳、張捷聯系,這樣便不會再有人知道她的事,不過這種自欺欺人的做法卻沒起到任何心理安慰的作用。五年共同走過的光陰,一起哭過,笑過,傷過也痛過,不是說抹去就可以抹去的。
對著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的徐春紅,慘白的臉上因為疼痛而眉頭微微皺著,王琳起身悄悄走進了廚房。打開冰箱,里面東西很全,選了點材料放到鍋里煲湯。待徐春紅醒來后,再默默把湯端進房間,然后盡量用最正常的語氣叫她喝掉,絕口不提那件讓她覺得難堪的事。徐春紅要選這條路,王琳阻止不了,那個男人的行為再可惡,她也無能為力。王琳明白自己既沒有能力抗掙,也沒有能力去替徐春紅討什么公道,唯一能做的只是在這個時候照顧一下她而已。
暖暖的雞湯流進胃里,肚子的疼痛終于有了一點緩解。徐春紅的眼睛紅了,想到曾經打算斷絕聯系,自欺欺人的想法,她覺得慚愧了。每次自己有事時,在身邊的總是王琳。自從和伊科一起后,她便不再主動跟兩個好朋友聯系了,王琳的電話也是越來越少。她知道王琳有一點看不起她,可她卻在自己最需要人的時候來到身邊給自己煲燙煮飯,而那個孩子的父親連個電話也沒有打來問一問。想到那個孩子,她的心又像被糾了起來,在的時候沒有感覺,失去了才知道原來痛是可深入骨髓、刻骨銘心的。
當王琳和徐春紅正準備吃晚飯時,伊科拎著外賣出現在房子里。“紅紅,你朋友在這里啊?”伊科一愣,對著餐廳望過去,徐春紅穿著睡衣,頭發亂蓬蓬扎成一束,眼睛還是腫的。另一個女孩圍了個圍裙,拿著雙筷子轉過頭正朝自己瞪眼睛。伊科一驚,她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徐春紅沒有的漆黑的圓眸,黑白分明清純得讓人眼前一亮。
“是啊,她是我同學王琳,他叫伊科。”徐春紅略帶尷尬地介紹了句,她沒有想到伊科今天還會過來。
“我去廚房把湯端出來。”王琳愣了,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會碰上包養徐春紅的男人,反應過來后起身閃進了廚房。
“她的同事受傷,她陪著去醫院,我在醫院門口碰到她的。”徐春紅猶豫著向伊科解釋一下,她不確定讓自己的朋友出現在這個房子里會不會引起他的不悅。
“上午酒業公司那里出了點事,有沒有好一點?還痛不痛?”伊科坐到邊上主動摟了摟她,打斷了她的話。
“不怎么痛了。”徐春紅選擇撒謊搖了搖頭。伊科的一點點溫情就把她心里的抱怨化掉了,從來都是如此。
“紅紅,我先回去了,你多喝點湯,注意休息。”王琳把湯端到桌上后朝門口走去。
“留下來吃了晚飯再走吧,謝謝你送紅紅回來。”伊科不等徐春紅開口馬上接了句,臉上堆滿了真誠。
“我……”王琳呆住了,一時也不知道怎么接話。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桌子上本來放著兩碗飯的,她甚至已經吃過一口了。
“琳琳,吃了飯再走吧。”徐春紅順著伊科的意思挽留。這個時候叫王琳離開,她也覺得太過份了。
“你想喝點什么?我去拿。”伊科站起來去了廚房。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兩杯飲料,牛奶給了徐春紅,橙汁遞給了王琳。
“你們是大學同學?今天謝謝你照顧紅紅。”飯桌上伊科主動挑起話題。
“不用謝,她是我好朋友。”王琳冷冷回了句還著重強調了她這個字。言下之意只有徐春紅是她的朋友,王琳從心底非常看不起這種有了家庭還在外面養情婦的男人。
“紅紅有你這么關心她的朋友,我也很開心。今天還麻煩你下廚,下次等紅紅好了,我再正式請你吃飯道謝吧,聽說紅紅說你們還有一個好朋友是不是?”伊科的語調不緊不慢,從容自然,看向王琳的時候還帶著得體的笑容。
“還有個叫張捷。”徐春紅順著伊科接了句。
“不錯的名字。紅紅,下次把你同學介紹給你未來的老公認識下?”伊科微微點頭,臉上還帶著他一貫的笑容。
“你不是結婚了嗎?”伊科的這句話把王琳和徐春紅都問懵了,還是王琳先一步反應過來。
“我很快會離婚,不會讓紅紅這么不明不白跟著我。”伊科的回答很快,快得讓人覺得他心里一直主就這么想的。
“你好好待她。”王琳明知道徐春紅做得不對,但她還是自私地希望身邊的朋友都好。
“紅紅是我將來的老婆,我肯定會好好待她的。你這幾天要是有空多來家里陪陪她,紅紅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我也很開心。”伊科一邊稱贊著王琳的廚藝,一邊還打了碗湯,溫柔遞給徐春紅。一頓飯下來,王琳覺得伊科這個男人好像也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壞。
王琳回到出租房,林飛還沒有回來。屋子里面亂亂的,被子胡亂堆在床上。林飛上班比她晚,而他從來不會疊被子。一張床,一個簡易的衣柜,一張舊書桌便擠滿了整個房間。衛生間的水桶里還丟著昨天晚上換下來的衣服,沒有洗衣機,衣服得動手洗,冬天的水冰冷刺骨。突然想起徐春紅那個寬敞明亮的房子,舒適的真皮沙發,奢華的水晶燈,一塵不染的實木地板因為下面鋪了地熱,腳踩上去暖暖的。廚房電器一應俱全,洗手間里全是名牌,什么事情都只要輕輕一按便可以解決。
王琳的心里隱隱有過一絲疑惑,什么時候這個世界變成這樣了?不過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很快被林飛回來的喜悅取代了情。林飛把他那輛二輪的寶馬扛進客廳,手里還拿著一個簡易的打包紙盒,里面是王琳最喜歡的臭豆腐。王琳想起了魚翅和粉絲的故事,魚翅吃多了,再吃粉絲便咽著了。臭豆腐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入口滾湯,暖到心里。
王琳蹲在地上搓著兩人的衣服,林飛也蹲到邊上用筷子一口一口喂她,時不時湊過嘴來親她一口:“水冷不冷?有沒有加熱水?我幫你晾吧?”
“不用了,馬上好了。”盡管手用凍得冰冷,腰也因為蹲在地上的時間過長而幾乎快斷掉了。王琳還是對著林飛笑笑,有了愛情,再冷的水也可以捂熱。
“那我去燒水等會兒泡腳奧。”林飛轉身前照例抱了抱王琳,落在額頭的吻永遠帶著暖暖的溫柔。
晾好衣服回到房間,林飛馬上把洗腳水端過來。兩雙腳交疊著泡在熱騰騰的水里,溫度迅速從腳底暖到心窩里。林飛伸手抓起王琳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冰冷的冬天,他極盡所能貢獻出自己的溫暖。泡完腳,王琳把腳伸出來,林飛低下身細細替她擦干,然后主動去倒洗腳水。等王琳上床時,林飛把自己剛剛捂熱那一側讓給她,然后他每次嘴里都會叫著冷,貼過來把王琳緊緊抱在懷里。冬日的長夜,兩個人相擁而眠,簡陋的臥室因為愛情而變得春光無限。
林飛沒有很多錢,但會照顧她,呵護她,遷就她。會在她開心時陪著她一起笑,會悄悄從學校的花壇里摘朵玫瑰送給她;會在自己傷心時千方百計的扮小丑來哄她;會在她叫餓時半夜出去給她買夜宵;會騎著自行車載著自己飛快地滿城跑。王琳也相信,只要她和林飛兩個人一起努力,那么以后的一切都會有的。如果面包和愛情之間選擇,王琳一定選愛情。寧可坐在林飛的自行車后面笑,也不要坐在寶馬車里哭。
5?i??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