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寫作這個領域,我是個業余選手。也就是沒有以寫作為職業謀生,更沒有把寫作當做是什么神圣的事情。
在我的世界里,寫作無非就是精神的出氣孔。
生活是一個高壓水壺,自己就是壺中的水滴。圈子,階級,民族,國籍等等相當于壺身,管它銅的,鐵的,還是鋁的,金的,再或者是鋁合金的。來自湖底的火焰,就把它看做是基因的本能吧,如果基因有意志,就看做是基因的意志。基因要擴張的欲望就像藍色的火焰,讓水滴翻滾起來,那蒸騰的水汽,就是觀念的力量,讓每個人在生活中都不過是霧里看花。被擠壓被焚燒的水滴,其肉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讓TA不堪忍受。幸而,水壺的斜上方,有個壺嘴兒可以跟外面的世界通氣。
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沒有任何一個水滴知道。
大多數的水滴終究在火焰的炙烤下,將生活煮成了白開水。煮沸的那些剎那,就是基因得逞的瞬間。沸騰的熱浪跟灼熱的精液一起,噴滿了所有的子宮。之后,平平淡淡就是真。
有些幸運的水滴, 把肉體的一部分化作蒸汽,充當自己精神的圖騰。漸漸升起,循著壺嘴兒那兒的光亮飛去,越來越遠,越來越快。你可曾聽到水沸時嗚嗚的聲響,那是幸運的水滴們最后的歡呼。
不要被精神這種詞匯迷惑,以為沾上精神就成精了,成神了。真的,一點兒都挨不著。最后能抵達的,大都成了精神病。安全的生活原作之一,不要有精神。沒有了精神,哪里還會有精神病的容身之處呢。然而這又非常的不容易辦到,沒有特別的意外,我們成為植物人的幾率實在低得可以當做不存在。
或多或少,我們都是有些精神的。
于是,有的人病輕,有的人病重,有的人病入膏肓。
生病吃藥,大抵是這樣。個別不吃藥的,以毒攻毒,以病治病。比如,念念經,祈祈福。希望可以用一種可以接受的精神病取代自己目前心生厭惡的精神病。
我的辦法。是讓自己精神分裂。讓生了病的揉成一個人形,再讓沒生病的揉成另一個人形。生了病的我就叫他小丙,沒得病的叫他鏡子。鏡子的任務就是當好一面鏡子,當好小丙的觀照鏡。然后,把什么都交給小丙。他的喜怒哀樂,都在鏡子里。
寫作就是我制作鏡子的過程。
這種鏡子不是一經做好就可以一勞永逸,它的存活周期只有二十四小時。若是因為偷懶怠惰,沒有及時做好鏡子,小丙的病就會越來越糟。當這一回做好了鏡子,小丙看著鏡中的人形,愣是沒能認出來。這就是小丙的病,它的記憶也只有二十四小時。
當我忘了做鏡子,小丙的人生就成了一片接著一片,卻沒法連在一起的斷片。好的,不好的,全都散落在真空里頭。人生天天如初見。然而,老了的那一天,該如何面對鏡中發白皮皺的自己?
這就是我寫作的緣由,為了不讓某一天的自己嚇著自己。
人嚇人不嚇人,自己嚇自己卻能嚇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