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目錄 |【我只是不想成為自己不喜歡的人】
上一章 |?我只是不想成為自己不喜歡的人(3)
回到宿舍已經十點多,過一會兒學校廣播傳來聲音:“睡覺了同學們,睡覺了同學們,睡覺了同學們……”
這聲音難聽得能把剛睡著的學生全部叫醒,幾人打著哈欠上了床。
“同學們,明天就迎來大學第一節(jié)課了。”林修宇說。
“大學生上課是一種墮落的表現(xiàn),而老師點名更是一種可恥的行為。”秦向南說。
“這是哪本書里看到的?”
“《我的大學不迷茫》”
“那作者一定很迷茫……”
“說到書,班長,你不是發(fā)表過作品嗎?讀幾篇給我們聽聽。”
林修宇咳嗽一聲,拿出一疊報紙,深沉地朗讀起來。
“1975年……”
“你都寫到1975年了?那時候你才幾歲?”韓安問。
“那年我還沒出生呢!別打斷我。”林修宇說完繼續(xù),“1975年二、三月……”
“對了班長,你發(fā)表文章用的是筆名還是真名?”
“你能不能把嘴閉上!”林修宇的枕頭砸了過去。
這下終于順利地讀了出來。
“1975年二、三月間,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細蒙蒙的雨絲夾著一星半點的雪花,正紛紛淋淋地向大地飄灑著。時令已快到驚蟄,雪當然再不會存留,往往還沒等落地,就已經消失得無蹤無影了。黃土高原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看來就要過去,但那真正溫暖的春天還遠遠地沒有到來……”
韓安再也忍不住,叫喊起來:“天啊,原來路遙是你的筆名!”
“你怎么這樣想?”秦向南詫異道,“這明顯就是抄襲的《平凡的世界》。”
“這是引用,引用好不好。”林修宇一陣搖頭嘆息,表示幾人的孤陋寡聞,接著讀下去。
“我們青澀的青春如路遙先生筆下的黃土高原,堅硬、頑強,不怕風雪嚴寒。但我們同樣期盼著春天。”
“我多想,化作風化作雨化作春走向你,夢如聲夢如影夢是遙望的掌印,化作煙化作泥化作云飄向你,思如海戀如城思念最遙不可及。你問西湖水偷走她的幾分美,時光一去不再信誓旦旦留給誰,你問長江水淘盡心酸的滋味,剩半顆戀人心喚不回。”
?“這段這么押韻……真是詩人啊。”韓安贊嘆道。
“而且聽著很有感觸,甚至想跟著唱起來。”我不由得點了點頭。
林修宇對大家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過獎過獎,謬贊謬贊。其實寫文章很簡單,只要你書讀的夠多,塵世間經歷的夠多,寫東西就手到拈來。不是有句話叫,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嘛……”
?這時秦向南終于說了一句:“我聽過這首歌。”
“什么?這是一首歌?”韓安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然后拿手機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從“化作風化作雨”開始就變成了歌詞。
“這篇文章有你自己寫的字嗎?”韓安問林修宇。
“有啊,他自己的名字啊。”秦向南說。
“哈哈哈……”幾個人笑倒在床上。
“滾!”林修宇罵了一聲,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肉粽,再不說話。
幾個人又說了兩句,過一會兒都沉沉睡去了。
?“喬羽。”
睡眼朦朧中,我聽到一個聲音。
“喬羽……”
第二遍的時候,我睜開了雙眼。
我首先看到的,是樹葉遮擋的天空。我用手臂撐起身子,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滿是紅色楓葉的地上,周圍都是楓樹。
“喬羽,你醒了么?”
一個嬌弱的女子聲音從前方傳來。
我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白衣長裙女子,頭發(fā)上插著一支青色發(fā)簪,像是一片樹葉。
我使勁晃了晃腦袋,她正扶著一顆楓樹,背對著我,微微有些彎腰,似乎是受了傷。
“你是誰?你……你怎么了?”我努力站起身,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是血。
紅色的血跡印在我胸前的衣襟上。
為什么我也受了傷?
我的眼前似乎出現(xiàn)一團血霧,血霧上是我逐漸忘卻的過往:我看到無數銀色劍刃自空中落下,想要貫穿我的身軀。
突然間,一陣尖銳刺耳的鳥鳴聲響起,無數片楓葉被風吹起,在上空盤旋。
這是……楓鳥……我心中低語。
那些楓樹瞬間僅剩光禿禿的樹干,原來是這些鳥兒一身紅色羽毛,偽裝成了楓葉的樣子。此刻它們正在空中飛旋鳴叫。
?“他要來了……這些楓鳥只能抵擋一次攻擊,你快逃……”
她輕咳一聲,地上多了幾點血跡。接著,四周逐漸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我的身體也多了一絲涼意。我抬頭向天上看去,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正在空中閃爍。
“楓葉歸林,青鳥入巢。心死神往,愿天佑之……”她喃喃低語,忽然伸手拔起黑發(fā)上的發(fā)簪,朝上方輕輕一擲。
“轟!”
一道霞光亮起,一只青色大鳥撲扇著翅膀憑空出現(xiàn)。它的身軀足有一棵樹的大小,兩邊的翅膀加起來有三丈之長。
寒氣越來越重,我忍不住向她走了幾步,正想說話,突然空中不斷傳來“咻咻”的聲音。
我再次抬頭,瞳孔映出眼前的天空。只見天空之中,竟落下了無數刀劍!
她背對著我乘上鳥背,將手一拍,輕聲喝道:“起!”
她緩緩回頭,大霧驟然間封鎖了我的視線,我依稀看到了她的側臉,如天仙般夢幻。
“喬羽……你一定,要找到我……”
她語聲輕緩,像是一聲嘆息,又像是在默默祈禱。接著,青鳥鳴叫一聲,朝天空急速沖去!
我被帶起的大風吹得退后,撞在一棵樹上。無數楓鳥急速盤旋上升,和空中的刀劍撞在一起。“嗤嗤”聲不絕,鳥兒的悲鳴聲也不絕于耳。便在這時,一道巨大的白光閃爍起來,直射向那個白衣身影!
“不要!”
我大叫一聲,睜開了眼睛。
“你還知道起床,叫你幾遍了。”林修宇的聲音響了起來。接著是一陣擺放杯子的聲音,寢室?guī)兹怂坪鮿偹⑼暄馈?/p>
“我剛才好像聽見他說要?要什么?”韓安問。
“要……要……切克鬧?”林修宇接口說。
洗漱完畢后,我又想到了那個夢境。大概是對那名白衣女生太過想念引發(fā)的夢,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惆悵。
“第一節(jié)課在一號教學樓106,快走吧。”
林修宇在路上邊走邊說:“韓安啊,我很想問一句,你家里都貧困成那樣了,為什么腰上還系著真皮腰帶?”
韓安立刻抹著眼淚說:“我爺爺在去世的那一天告訴我,腰帶,一定要買真皮的。如果哪天家里揭不開鍋了,還能煮皮帶吃……”
“太感人了,太感人了……”秦向南跟著抹眼淚。
秦向南摔傷的臉已經完全恢復,他這幾天一直燒香拜佛,感謝老天爺讓自己有臉見人。
正在這時,林修宇忽然減慢腳步:“快看那邊。”
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遠處一棵桂花樹下,站著兩名抱著課本的女生。
一名個子較高,穿著背帶褲,扎著馬尾辮。瓜子臉蛋上有一雙劍眉,帶著一股英氣,目光冷淡,典型的冰山美女。她身邊的那名女生個子稍低,模樣嬌小可愛,圓圓的臉蛋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令人看了就忍不住笑出來。
我心中一跳,那個馬尾辮女生似乎是開學報道時見過的——一個雙手投球的身影從腦海中一掠而過。
“一班的四朵金花這么快就見到兩個了。”林修宇的口水都快滴落在地。
“那是誰?”韓安問。
“孫子鈞和夏雙雙。”說著,林修宇轉頭看我,“差點忘了,喬羽,孫子鈞和你可是有一種莫名的緣分哦,以后你們見面的機會多著呢。”
緣分?難道孫子鈞的父親和我父親認識,早就定下了娃娃親?還是她其實是暗戀我的高中同學,這次又故意和我選了同一所學校?
我搖了搖頭,我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告訴你吧。”林修宇不再賣關子,“她是一班的體育委員,以后院里舉辦體育活動你們肯定要合作。”
“呼——”我松了口氣。
“你緊張個什么,人家又不會看上你。”
“說得好像我看得上她一樣。”
“噓!人家聽見了。”林修宇拽了拽我的胳膊。
一扭頭,我發(fā)現(xiàn)孫子鈞和夏雙雙依然站在樹蔭下,似乎在等人,而孫子鈞正用一雙冷眼瞧著我。
我呆了一下,一顆心在胸腔內砰砰亂跳,冷汗瞬間冒了一背。孫子鈞似乎只是偶然掃視到我,又越過我的肩膀看向別處了。
樹蔭下,兩個女生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伴隨著花香,過往的學生都不禁向她們看去。
“她們在等誰?”我問。
“估計是室友吧。你別想了,這幾朵金花這么漂亮,說不定早就有男朋友了。”
“喂,我對她們真的不感興趣,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106是一間大教室,容納了五個班的學生。除了我們新聞專業(yè)的三個班,還有兩個文秘班,同屬一個學院。
“為什么咱們學校的美女看起來比較少?”前面幾排的男生在聊天。
“咱們學校的美女大多是純天然的,不像旁邊藝術學院的女生,都是化妝化出來的。”另一個男生說。
“但是天然的美女很多比不上化妝的美女,有些女孩化了淡妝就跟天仙一樣。”第三個男生說。
“那天然的化了妝豈不是更超凡脫俗?”
“不一定,也要看化妝的水平和風格,有些本身漂亮的化妝后反而不好看了。”
“大師兄所言甚是。”
這個被稱作“大師兄”的看樣子是一班的男生,他繼續(xù)說:“咱們班的四朵金花就沒化妝,不過論相貌,已經超過了很多化妝的美女。她們代表的是整個學院的形象,如果將來能從中選出釵頭鳳,咱們班也就出名了。”
“釵頭鳳是什么?”我在后面問。
那“大師兄”也不回頭:“釵頭鳳本是古代女子戴在頭發(fā)上的飾品,在咱們學校是指眾多美女中最出眾的一個。釵頭鳳一般會從全校的前十朵金花中挑選,除了第三屆是法學院的一個美女,其他幾屆都是咱們院的。”
林修宇漫不經心地接口說:“咱們院是美女的聚集地,釵頭鳳當然落在咱們院的機會比較大。”
大師兄回頭一看:“這不是林大頭嗎?”
寢室?guī)兹艘宦犨@綽號,都笑了出來。
“沒你頭大,你個岳不群。”林修宇罵道。
我們還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大師兄忽然看了我一眼,“咦”道:“你是喬羽?”
我愣了一下。
“我叫岳子楚,是一班班長,聽說你和楚楚學姐走得很近?”他盯著我,單刀直入地說。
“我……”
“那天我們班在操場玩天黑請閉眼,看到一對男女從旁邊走過,那么漂亮的學姐我一眼就認出來了,至于你嘛……”他拖長了聲音,“我還以為是她的男朋友,后來才知道是咱們院的同學。”
“你不會是喜歡上楚楚學姐了吧?”林修宇滿臉奸笑。
岳子楚斜了他一眼:“豈止我啊,我們班男生都對這個學姐很上心。”
他說著又看向我:“實話跟你說吧,大三那一屆咱們院有三朵金花,她是其中之一,當時釵頭鳳差一點就落在了她的頭上。學弟對好看的直系學姐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現(xiàn)在我們班的男生對你很是仇視。”
“可我壓根就沒有……”我忍不住解釋。
岳子楚不聽我說完,就打斷道:“哦對了,其實我們班不僅男生看重你,連女生也對你很感興趣。她們很奇怪,一個剛來的學弟是如何得到楚楚學姐垂愛的?”
“我看不是垂愛,是垂憐吧……”
“你們不追自己班的孫子鈞幾人,追學姐干什么?”林修宇問。
“這你就不懂了,對女生來說男生就像商場里的衣服,種類越多越能挑出個好的。咱們院就那么幾個男生,她們沒什么挑的,都選擇了不將就,所以我們對自己班的女生也就不抱什么希望。”
他說著翹起二郎腿:“釵頭鳳一年一評選,今年又有好戲看了。”
“后面說話的男生,站起來回答一下問題。”這節(jié)是女院長的課,院長忽然沖班級后排喊道。
岳子楚立刻趴在桌上作酣睡狀,誰叫都不醒。
“下課到辦公室來一趟。”院長瞧了他一眼,“后面的同學起來回答一下。”
這句話不知道是指誰,不過我才不會傻到起立回答問題,于是第一時間想到和他一起裝睡。
正在我要有所動作的時候,身邊突然呼嚕聲大作,所有男生瞬間趴桌上睡去了。我的上半身在一堆裝死的尸體中尤為突兀,恨不能自己身高只有一米,坐著跟站著沒什么區(qū)別,好隱藏在蕓蕓眾生中。而此時前排女生正有一大半在回頭看。
我終于頭皮發(fā)麻地站起來。
“你看到這張圖,想到了什么?”院長問。
我抬頭看著黑板,盡量屏蔽眼皮底下的女生,身上還是緊張到冒汗。
什么圖?春宮圖?還是閏土捉猹圖?
我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漸漸看清那張圖上畫的是一個穿著古裝的女子。她頭發(fā)烏黑茂密地盤著,上面扎著一朵黃綠色的花,眼睛中飽含柔情,似在述說衷腸。
我的思緒豁然開朗,因為我突然想起來,這是一節(jié)“大學文學鑒賞課”。答案立刻涌現(xiàn)在腦海。
我知道,自己閃爍發(fā)光的時刻來臨了,這將是我在五個班的學生面前展現(xiàn)的榮光。
我望著院長,心里已經放起了音樂:
感謝你給我的光榮
我要對你深深的鞠躬
因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感謝你給我的光榮
這個少年曾經多普通
是你讓我把夢做到最顛峰
我?guī)е鵁o上的榮耀,說出了一句話:“老師,能不能重復下剛才的問題。”
前面一群女生“噗嗤”笑出聲來。
“我問你看到這張圖想到了什么?”
“好。”我背出了一首詩。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班里一片寂靜。我知道,屬于我的掌聲即將響起。
院長的眼睛中似乎充滿感動的淚光,她輕咳一聲:“你先坐下。”然后指著那張圖,“安祿山發(fā)動叛亂,隨李隆基流亡蜀中,途經馬嵬驛。楊玉環(huán)于六月十四日,在馬嵬驛死于亂軍之中,香消玉殞。”
又看了我一眼:“這張圖是一位畫師畫的楊玉環(huán),看樣子這位同學把她當成了陸游的妻子唐婉,也足以說明他前面沒有聽我講課。”
我如遭雷擊,坐倒在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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