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米
下班后，我急匆匆地坐上一輛摩的，趕往下一個地點。
摩的的師傅穿著厚厚的防風衣，帶著鴨舌帽，車后座上蓋著已經變色的編織毯。
“師傅，麻煩您盡量快點，我趕時間。”
“好，你坐穩了！”說話間隙，師傅右手扭轉把手，開始加速，靈巧地穿梭在一輛輛公交車與私家車的“洪流”中。
“你們好呀，上班領工資，多踏實。”等紅燈的間歇，師傅感慨到，“哪像我們，風里來雨里去的，還整天提心吊膽，生怕被城管收車。”
風吹在我的臉上，刺辣辣的，看看時間，嗯，能趕到。
不著急了，就有了和師傅閑聊的心情。
“我們還羨慕你們哪師傅，多自由，想干了跑跑，不想干了歇著，多好！”說真的，有時候忙亂得讓人抓狂，還挺羨慕這些自由職業者。
02
“哎，你不懂，我們這整天被上面的車趕來趕去，一不留神就投到人家收車的“正中間”去了，防不勝防，也挺苦的，”師傅搖搖頭，再一次嘆氣，“小姑娘，我看你挺年輕的，你是干啥工作的？”
一般面對陌生人的詢問，我不太喜歡說自己的職業。看著周圍快速后退的大樹，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從他們的眼神中，倒映著眾生對萬家燈火的期待。太多的人喜歡對這個職業發表自己的想法，順帶引起回憶，閑扯半天。
“您看我像干什么的？”我大多數時候都會這樣反問。
師傅從摩托的后視鏡探頭望了望我，猜測著：“我看你像個當老師的。”
03
恩，不錯，說明我身上有老師的氣質，這還讓我有點驕傲——因為一般人猜不出來，基本上大家都說是文案、職員等職業。
我好奇地問，“師傅，你咋猜出來的？”
師傅扭了扭車頭，躲過一個出租車的剮蹭，扶了扶帽子說，“我就看著你像，看著一本正經的，不像這街上可多小姑娘，穿得花里胡哨的，還吵得很。”
風實在太大，吹得我頭發都蓋到臉上，順手一別，心里暗笑到，這師傅還挺愛觀察人。
只見這摩的師傅面露一絲孩童般的得意，說，“哎，我小時候學習可好了，還乖，老師都喜歡我。”
“您小時候肯定聰明得很，老師都喜歡這樣的孩子。”我夸夸他。
“唉，可惜現在混成這慫樣子，”師傅搖了搖頭，又別過一輛公交車，“全班現在估計就我現在最差……我特別喜歡我們小學時候的班主任，她那個時候總是鼓勵我、表揚我，對我可好。我就可愛上她的課，學得也特別好。”
是，一個老師對學生的影響確實挺大的，大到若干年不見，這師傅都能在陌生人面前夸贊自己的老師。
04
“可惜我現在都沒臉見我的老師了，混得不行，不好意思。”師傅的語氣又回到了中年人對生活的無奈，些許的滄桑。
“其實我老師的家和我家離得不遠，我有的時候都想過去看看她，但就害怕她問我現在在干什么，我都不好意思說……當時她對我那么好，白搭了！”師傅又一次搖了搖頭，感覺對自己的“不爭氣”有點埋怨。
我自己也是一名老師，我也在幻想著20年、30年以后，我的學生還會記得我嗎？還愿意來看看我嗎？那時，我根本不會在意自己的學生在做什么工作，只要不殺人犯法，只要自己能養活的了自己，都是好娃娃。
“師傅，您的老師肯定不會看低您的，她最希望您去看看她，其他不重要。”我嘗試著鼓勵鼓勵師傅，快到我要去的地點了，我得把老師們真實的想法告訴他。
“哎。不敢不敢，不敢去，怕她問我。”師傅自嘲到，“實在對不起她。”
05
從摩的的后視鏡，我看見師傅風里來雨里去已經斑駁的外套，厚厚的護膝也露出了一些棉絮。是呀，都不容易，都在過生活，誰還能看不起誰？
“師傅，”我說到，“您猜對著呢，我就是一個老師，還是當班主任的。我現在還年輕，但我估計多年之后，無論我的學生在干啥，我都希望他來看看我，畢竟教過他么……能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他在干啥不重要。”
師傅聽見了，不吭聲了，專心地開著車，不過我能看見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又深嘆了一口氣。
師傅摩的開得挺好，在我僅剩不多的時間里，準時到達。
下車，找錢，似乎我們還是沒有交集的陌生人。
臨走前，我還是沒忍住，“師傅，去看看您的老師吧，她肯定高興！”
師傅看了看我，點了點頭，“謝謝你哦，不虧是當老師的，說話一套套的……算了，去看看，管她咋看我哩……她也快80歲了，再不看就沒機會了，我小時候她對我可好了……”
說完，師傅擺了擺手，把手套穿好，又被淹沒在車輛的“洪流”中，開遠了。
06
當老師的，都希望自己的學生過得好，就算沒有那么好，但平安就是好；
當學生的，都希望自己的老師還能記得住自己，能記得住，就是好。
今年是自1985年后的第33個教師節了，上學的時候，我們總喜歡在教師節問候一句老師，離開了學校，脫離了老師的“管轄范圍”，隨著工作、生活的壓力，那陪伴我們十幾年的老師們似乎也離開我們的視線，我們也沒有了精力去懷念。
教你的老師一茬又一茬，老師教的學生也一茬又一茬，可你們之間發生的故事，每個人都不會一樣。人生走過一遭，相見相離，能是唯一的，不多。
如果還能聯系上咱們的老師，教師節前，問候一聲，也許不會相見，但至少對你們共處過的歲月，是一句懷念，一句祝福。
身為一名老師，值得高興的是我可以回到自己的母校來教書。
但更幸運的是，當年那個總站在后門的班主任，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工作。
縱使容顏已老，芳華不在，可從她們看我的眼神，我依舊能辨認出那一絲舊識——我還有那個黃毛小豆豆的影子；那個被她們苦口婆心，用心教導的小苗苗；那個進步了讓她們微笑，犯錯了讓她們生氣的小不點。
——親愛的老師，您還能記得我，真好！
——親愛的孩子，你還能記得起我，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