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斷裂

故事情節很簡單,住在海濱小城尾道的一對七十歲老夫妻,遠離子女的生活讓他們略感聊賴孤獨,于是決定離開故鄉去探望他們住在東京的子女。在品嘗了各自成家的兒女們冷淡的招待后,老夫婦決定回歸老家,結果年邁的老伴得病,死在了旅程的終點。

中國有句老話,百善孝為先。贍養老人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尤其是對于有著濃厚傳統禮儀的東方國家來說,這是一種根基在人們心中的意識。但是事實上,在50年前的日本,就有人給予了這個意識沉重的一擊。戰后日本經濟進入快速上升期,與其并馳的卻是老齡化時代的開始,青年子女忙碌的工作狀態相對的便是日益劇增的空巢老人。父母生養的恩情在生活的重壓下似乎不再那么重要,就像影片中紀子為女兒兒子的冷漠開脫說過的一句話“不是,是他們太忙了,他們有自己的生活。”

電影里用了很多次反差的手法,比如老母親一開始來到東京,一臉興奮的說,東京一點也不遠,一天就到了,到最后,自己在暗自嘟噥,是啊,東京太遠了,實在是太遠了。遠的是什么?是父母與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漸行漸遠的距離,還是父母對于孩子期盼而帶來的心理上的落差。記憶里在孩童時期表現出來的熱情友善,似乎被這座大到離譜的都市擋在了身后,只給父母留下了不知所措的背影。父輩與子輩之間的對比更像是文化的碰撞,當老婆婆看見孫子絲毫不掩蓋起對其的寵溺之意,兒女卻在商量著送他們去熱海度假。

但是《東》更偏向于溫和性的批判,起碼一點,兒女們是有一絲盡孝的念頭的。女兒在自己無法抽身陪父母的情況下,選擇打電話給紀子請她幫忙帶父母逛一逛東京,之后更是出錢送父母去熱海泡溫泉。但是,這真的是父母想要的嗎?包括在父母離開東京后,大兒子還洋洋得意,父母們在東京一定玩得非常開心。通過金錢,子女們在主觀意識上得到了一定的心理安慰,以為自己盡到了孝道,但他們恰恰缺少了發自內心的關心。發現老婆婆忘記雨傘的,始終只有老公公和兒媳紀子。女兒常勸父親少喝酒,卻在父親喝醉后厭棄的上樓,留給父親一個空床鋪。

久住令人厭,勤來親也疏。可以看得出來子女的父母來探望的初期還是帶著殷勤與喜悅,但長時間的相處暴露出兩代人的矛盾。度假和陪伴畢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在快節奏的生活狀態下,子女無法擠壓出多余的時間留給老人,這時老人們不再身懷愛意,而變得滿腹累贅。這種畸形的思想,在很多努力在個人事業上奮斗的兒女上開花結果,最終影響了整個文化的蛻變。老夫婦那對孤獨的背影下存在著作者的哀嘆,如同一個時代的終曲一般,不得不由人惋惜。

小津的作品帶有分明的歷史環境,這種特有的時代感或多或少帶動了身處這個時代的人情感上的變化,可以說,整個《東京物語》就是一個寓言性質的隱喻。它還原出具有典型東方倫理和結構的日本社會如何在后殖民語境中逐步瓦解的過程,及其在文化機制的變遷中所起的深層作用。電影中看似毫無關聯的工廠和火車汽笛聲,本身就帶有濃厚的發展色彩,尤其是快速文化的傾入,無法與日本傳統的慢文化融合,而恪守傳統文化的小津,無法認同這種快餐式文化的侵蝕,也無法阻止這種西化潮流的發展,這種矛盾的心理充斥在影片的每一個細節中。尾道最終被高速鐵路所連接,一天之內就能到達東京,而代表傳統文化的紀子,為了生計,為了嫁人,也無法否認,唯有慢慢適應我們都會變這個必然結果,才能繼續存活下去。表現出的是當時戰后日本語境下的駁論,“一方面人們試圖突破原有社會的瓶頸作用,另一方面也在對在此過程中本我的迷失和他我的建構感到迷惑和失落。”

這種迷茫的任何時期都不會缺少,在一個意識失落的社會里,如何組織重建一個充滿元氣的社會,小津留給我們很多參考。

就比如當今的中國,就像是日本重建發展下的195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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