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趙進 《哮喘》

【作者簡介】趙進，筆名馬力遙，《四川監獄》三刊總編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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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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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大爺畢業于黃埔十期，34歲就掛梅花當中校了。臨解放時駐軍上海，吳淞口登船去臺灣前一夜收到成都女友的信，臨時改了主意開了小差，從此一個跟頭栽倒趴下30多年。

70歲那年，國民黨“黨政軍特”大赦，白大爺從勞改農場回到成都自己原來的單位被還了住房，補了工資。沒想到適應了大西北天高云淡的他反倒不服成都這塊生他養他的水土了，好日子過了不幾天，喘了起來。獨生兒子蹬著腳踏車訪遍大醫院，仍是不明究里，最后定了個“神經性支氣管痙攣”不了了之。

沒多久，樓下鄰居來了個遠房親戚，也是一個七十出頭，也是個咳嗽哮喘，也是個不明究里。與白大爺不同的是，那個咳啊，整夜整夜，連珠炮一般，中間還夾著一陣又一陣，一聲又一聲尖銳的哨音。從此，這單位小院，寧靜中平添幾多蕭煞，和諧中平添幾多戾怨。唯有這白大爺從中得到幾多寬慰——“看看人家，還比我小兩歲……”于是白大爺病情大可，夜夜安然。

一天中午，幾天前就說要來看樓下哮喘老爺子的美國大老板孫子到了，滿樓道都是他的嚷嚷：

“爺爺，我來看您了”

“爺爺，我給您帶來了美國的特效藥”

“爺爺，這回您可以放心了，包治好，包斷根，費老大勁也搞不到的……”

當天夜里，樓下的咳喘加哨音似乎就小去很多。

鄰居們笑逐顏開地贊嘆美國，心悅誠服地夸那大孫子孝順，充滿好奇一遍又一遍念叨，誰都想努力記住那個偉大孫子捎來的偉大國家生產的偉大藥物的古怪名字。

然而，白大爺卻心神不寧起來。夜夜難眠，一分一秒地聽著數著樓下同齡同病同艱難的老鄰居咳喘的力度、節奏、音色的變化。終于有一天，再也聽不到樓下的咳喘聲了。

三天之后，從不求人，從不串門的白大爺再也按耐不住自己“黃埔高知”的清高和孤獨，柱著拐棍下得樓去，必須得拜訪拜訪那位原本可憐、現在變得可慕又可恨的鄰居，必須得放下老臉求他那美國大孫子下次多寄一份平喘止哮神藥回來……

“橐橐橐……”房門敲開了——

“你找誰？”

“……啊，對不起……”尷尬的白大爺，尷尬地面對著滿屋子戴著黑紗的人，客廳正中的墻上，掛著一幅鑲著黑邊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