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夏夜微涼
夜色蒼茫,淡黃色的路燈散發(fā)著幽暗的光線,頭頂上的蒼穹是無盡的黑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有規(guī)律地來回折騰著。偶爾經(jīng)過的車閃著車燈在夜里喧囂。
坐在路燈下,抱緊懷里的背包,一口一口地啃著硬繃繃的面包干,若有若無地看著遠(yuǎn)方,想著遠(yuǎn)方的燈紅酒綠,想著遠(yuǎn)方的美味佳肴,想著遠(yuǎn)方那個小鎮(zhèn)。
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這片壓抑的天空下,微微拂來的清風(fēng)有一絲兒冰涼,踢著水泥路上殘存的小石子,看著一路翻滾的石子走過彎彎曲曲的痕跡,會心一笑,人生就是一步步要走的路,這段路也許你是走著過去的,也許你是滾著過去的,不管怎么走,終點還就是在那里。
穿過熱鬧的街看人山人海,看過那一張張疲倦的笑容,擦肩而過。走過寂靜的路聽夜的呼吸,看過那一朵朵凋謝的花,沉默不語。爬過那邊的山望天邊星宿,看過那一閃一閃的星星,笑而不語。
我放下背包,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看不到天空的悲傷,卻看到了幽深的蒼穹。耳機(jī)里跳動的音符,在這夜里更是寂寞的符號,每一個旋律都滲透著夜的黑。
初夏,花未眠,夜微涼。
我躺在街頭上,枕著雙臂,凝望著神秘幽暗的星空,眼眸里浮現(xiàn)頻閃的星燈,我還看到夜的影子,和它一樣黑。
跳過那些年兒我記憶里的故事,只留下屬于夜與天空的記憶,我奔跑在綠色的草原上,追逐著飛奔的馬兒,時而撲向草叢里的蟋蟀,時而頑皮地拽著跳躍的羊兒尾巴,天空很藍(lán)。我跟著馬兒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綠草地不見了,蟋蟀丟了,羊尾巴兒消失了,陽光也褪色了,金色,黃色,淡黃色,黑色,整片夜幕遮擋住了馬兒的奔跑,我傻眼了,這里是哪里?為什么那么黑?
清風(fēng)拂來,撲在我臉上,涼涼的。
我睜開眼,還是那片寂寞的天空,和夜的幽深。那盞紅綠燈還在勤勤懇懇不眠不休地工作著,紅綠黃交替地在夜里閃爍,悄悄告訴你,此路不通噢。
我想要抓住空氣里的黑,卻不知道抓痛了自己的手心,鵝黃色燈光下我灰色的影子淺淺地將我包圍著。
眸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字母,頭一沉直直地砸在書桌上,揉揉磕撞的額頭,瞇著眼打著哈欠握住筆,筆尖飛舞在宣紙上歪歪斜斜地留下幾個弧度的痕跡,淺淺的筆跡,淡淡的筆墨香。
嫩綠色的燈罩下,乳白色的燈泡散發(fā)著幽深的光線,悄悄地打落在鋪滿黑色小字的書本上,一個圓圓的影子一晃一晃地烙印在本子上。撓著頭皺著眉頭,張著嘴巴不停地打著哈欠,半睡半醒地翻著字典查閱單詞。
我輕輕啜了一口玻璃瓶中的牛奶,伸展著腰肢,午夜的古老鐘聲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懫穑а劭粗鴫ι蠏熘母呖既諝v,紅得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在與時間的戰(zhàn)斗里缺胳膊少腿只是零零星星地剩下30天。
埋頭繼續(xù)奮筆疾書,小風(fēng)扇轉(zhuǎn)動的輪軸發(fā)出摩擦摩擦的哀怨,額角的汗珠凝結(jié)而下,嘀嗒地落在桌上,打破夜的寧靜。
腦海里那些英文字母和物理理論化學(xué)方程式統(tǒng)統(tǒng)被一個可怕的想念驅(qū)趕掉。我小心翼翼地伏在門上傾聽著外面有旋律的鼾聲,踮著腳穿過客廳,走出走廊,撞上媽媽。
媽媽一臉狐疑地盯著背著背包的我,我假裝冷靜地?zé)o辜天真可愛地說:“快要遲到了,媽媽,我上學(xué)去了。”媽媽苦笑不得一手拽住我,揉了揉我的熊貓眼,溫柔地說:“還早,回去歇會。”
躺在床上,媽媽細(xì)膩溫柔的呼喚讓我的心填滿了溫暖,然而可怕的念想沖破了愛的防線,躍上我心頭。
我悄悄地打開窗戶,小心翼翼地爬了下去,憑借著微弱的星光,我一躍而下。莊園的籬笆劃破了我的手,我蹲在地面上注視著只有三米高發(fā)著光的窗戶。
汽車的鳴笛在那個急轉(zhuǎn)彎處吹響,車燈搖搖晃晃地閃入我眼簾,我不自覺地扭頭,手上的傷疤隱隱作痛,已經(jīng)三天了。
我抬頭仰望星空,似乎聽到媽媽在說“孩子,好好休息,牛奶我已經(jīng)塞書包給你了。”那路燈下的影子,似乎是父親在說:“一個人不孤獨,要時時刻刻記得你的影子永遠(yuǎn)是你的守護(hù)者。”
淚水劃過臉龐,初夏的風(fēng)微涼。
走的那時候給爸媽留了一紙條說:“爸媽,我想在高考前去完成我這幾年了都放不下的一件事,勿念心安。”
手掌心結(jié)疤的血痕,白灼耀眼的燈光下凸現(xiàn)青春的痕跡,黝黑的臉蛋上寫著對青春的詮釋,眼眸里的肆意映著對青春的感悟。
走過很多的路,終究不及回家的路舒坦。上過很多的車,終究抵不過回家的車短暫。遇到過很多人,終究不及家人溫暖親切。看過很多的風(fēng)景,終究沒有家里的風(fēng)景優(yōu)美。
我在夜里,在風(fēng)里,在我的青春里找到了答案,我想要的轟轟烈烈始終不敵那個平平靜靜的家,還有我溫暖的家。
穿過寂靜的廣場,越過黑暗的門店,走過只有路燈的路,來到了人山人海的車站,踏上五一假期后和路途同歸的路,在朋友的救濟(jì)下湊夠了一張車票的錢。
夜還在繼續(xù),偶爾也有風(fēng)略過。坐在車廂里,聽著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看著抱著行李躺著睡著的乘客,嘴角微微上揚(yáng)。
在黎明破曉前,車嘎然而止。我趕著東方泛白的腳步,一步步回到屬于我的溫暖里。
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小心翼翼地穿過樓梯,越過走廊,路過爸媽臥室的時候,依舊聽到了爸媽微微的鼾聲,我咧嘴輕笑,回到房間,掀開被窩躺下。
黎明的曙光已然悄悄沖破夜的禁錮,一筆一劃地給云層上色,有灰色到明亮的紅色。
我側(cè)著身子,帶著疲憊慢慢地睡過去。
朦朧中聽到了媽媽越漸越遠(yuǎn)的聲音,媽媽說:“上學(xué)了,牛奶放書包里。”惶恐地驚醒,看到媽媽閃出臥室的那一抹身影,手心的汗液浸泡著那道傷痕,卻沒有絲毫的痛。
那年,那個初夏,那個初夏的夜——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