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大就讀體驗:小混蛋遇到老混蛋

1、黃金時代

“你擁有青春的時候,就要感受它。不要虛擲你的黃金時代,不要去傾聽枯燥乏味的東西,不要設法挽留無望的失敗,不要把你的生命獻給無知,平庸和低俗。活著!把你寶貴的內在生命活出來。什么都別錯過。”

“那到底怎么過才不算虛擲呢?”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怎么過都會后悔的吧。”

2、江南好

每個人遇見母校時,都很年輕,都正處于他人生中的黃金時代。

在母校的時光,我快樂得像狗熊一頭撞進了春天。

母校坐落在杭州,西子湖畔,錢塘江邊,背靠老和山,毗鄰西溪濕地,“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說的就是那地兒。

那兒的春天和秋天是真美啊,草長鶯飛,落英繽紛,美得讓吳越王年年思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美中不足的是,春秋總是來去匆匆,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就結束了,就像我們的青春。

剩下的,則是漫長的炎夏和寒冬,夏天有半年,熱得啥都不想干,只能一天洗七個冷水澡,或是干脆搞個室內充氣泳池,好不必剛洗完澡又往沖涼房跑。

冬天盤踞了另外的半年,而且是比凜冽的北方更難受的濕冷。對此,我只能祝福你有個好姑娘,這樣你就能在溫暖的被窩里和她廝混纏綿,忘卻凄風冷雨,忘卻手腳冰冷。

不然啊,你就只能獨自縮被窩里看從緣網下的片,或是在冷雨中和“竺校長”探討人生,或是問他“為什么天氣那么涼了,您還把帽子拿在手里啊?”

(浙大校園,姜海老師作品)


3、“猥瑣”的印記

好像有點說偏了,其實沒有。說著說著就忍不住自黑,這是浙大文化的一部分。

譬如你要是罵一個人“猥瑣”,一般來說,他如果不回罵,估計也會不開心。但放在浙大,對方很可能會傻B呵呵地笑著回你:“謝謝啊”。因為“猥瑣”,在咱的詞典里的解釋是“吹牛逼,狡黠和不失赤子之心。”這么好的夸獎,當然得感謝。

這種自我調侃的文化,讓我們能在各種環境下保持人生的輕松和平衡,讓我們不必裝腔而能本真地生活,它伴隨我們度過青春,走進社會,深入骨髓,欲罷不能。

譬如前些年網絡上有個女神評選。

萬里挑一,各大院校美女云集。自產江南美女和收羅各地美妞的我浙,當然也不遑他讓。

(曾火遍網絡的我浙禮儀隊,圖片來自網絡)


可是我浙評出來的女神別具風情,讓我遠在萬里之外都不得不會心一笑,然后鄭重地加上一票。

(圖片來自網絡,據說該美女還不是我校的,但氣質太對,無所謂了)


我們會把校醫院貼切地稱為“小西天”,而“千絲萬縷理發店”的恰當名稱則是“千刀萬剮毀容店”。

當別人問起學校時我們經常自稱產自“老和山職業技術學院”或“三墩社區職校”,此外還有諸如“BG”“求是餅”,“求是蟲”,以及“甜不甜,葛嶺泉,親不親,浙大人”等專有詞匯,能讓我們在茫茫人海之中輕易地識別同類。

又譬如為了跟“國際接軌”而搞的四學期制,這事的好處在于多了兩個春花秋月的短假期,壞處在寒暑假巨短,所以經常是這邊廂我們在焦頭爛額地復習考試,那邊廂別人在甜蜜地秀旅行秀回家。當然了,對此我們保持了一貫的“樂觀”精神:“雖然我們放假晚,可是我們開學早啊。”

還有武書連的大學排名,老把我校放得前三的位置,每一次都讓我們成為眾矢之的,罵聲不絕。對此,我們的私下調侃大多是,“武書連跟我們什么仇什么怨啊,為什么每年都不遺余力地幫我們拉仇恨?”

關于這事,我們可愛的楊校長有個調皮的回答。

“你們看重大學的排名嗎?”一個記者問,

“我們自己心里有本帳,不太看重外面的排名。”楊校長說。

”那你覺得浙大多少名?“記者接著挖,

“我們自己的帳,還是放自己心里吧。”

又譬如一次“校花”評選大賽的結果,從第十名開始,一溜的美女下來,一個比一個青春靚麗,到第一名揭曉時,鼓聲緊湊,先是一串的省略號,吊足胃口,好不容易終于拉到底部,發現勇奪“校花”桂冠的是…………“桂花”,沒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桂花”。

怎么說呢,一閉上眼,就能感受到‘校花’的溫香軟玉。這對于一眾“猥瑣男”來說,倒是個無比香艷。

請不要誤解我們只有這種無厘頭的幽默,我們也有著“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情懷。

譬如在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講座上,就會有同學問:“學校的占座問題怎樣才能解決?”

而當做了移動老總的校友回校演講時,就有同學問到:“校園里移動營業廳能不能派點漂亮的女孩啊?”

4、“上梁不正”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這樣的“水土”,也就能長出相應的家伙。

龍生龍,鳳生鳳,名師出高徒,上梁不正下梁歪,老流氓教出小流氓,那就先說說老師吧。

1)

厲害的老師各有各的厲害,但一般都有個毛病,拽。

譬如J老師,學識淵博,說起當年的知識比賽,全部拿第一,搞得比賽很沒意思。后來學校干脆給他發個終身成就獎,好不讓他繼續擾亂比賽秩序。

還有個教經濟法的老師S,江湖傳言是“一直吹牛逼,從未被超越”,我上過他的課,跟聽說書似的,一個接一個的故事,而且話題誘人,不是金錢就是暴力,要么是到監獄里把人給“撈出來”,要么就是怎么利用知識發家致富。

2)

其中最可愛之一,當屬F先生,他特立獨行,長發飄飄,經常上課叼著根煙。

他的課我是蹭的,我總覺選他課了再去上,不能夠凸顯我對他的喜歡。

他教的課在《圍城》里是最不受人待見的社會學,但他敝帚自珍。當學生問他哪些專業好就業時,他的回答是:“別問我什么專業好就業,這基本是找抽的問題,想就業好,就去學剃頭去,上午學了,下午就能賺錢。”

他學識淵博,集歪門邪道于一身,而且還鉆得很深,曾經為了研究馬克思讀了一三輪車的專著。

但他講課深入淺出,吹得一嘴好牛逼。譬如講薩特,他說起以前在N大和Z大之間的選擇,他堅信,“不是自己選擇的就不用為之負責”。他不想負責,所以他讓他老爸給他選,可他老爸也不是善茬,回他一句:“你小子別想逃脫責任,自己選。”

后來他拋了個硬幣,來了我們學校教書,年少輕狂,有事上課,沒事跟同事吵嘴撒嬌,課后還跟女學生拍拖。

一次他把女學生帶到教師食堂,你一口我一口地喂飯,氣得旁邊的老教授筷子一摔:“不吃了”。

一個愛咋滴咋滴的老流氓,也有愿意放下臉面的時候,據說有次為了引進一個政治上有點問題的大牛,他不顧臉面跑到學校下跪求情。

最后他娶了一個女學生,浪子回頭,修成正果。聽說除了煙照抽,其他惡習一掃而光,一個老流氓的“隕落”,令人無限惋惜。

3)

另一個老師,教一門巨難的經濟課,板書用蠟筆小新的字體,講課時能用公式的,絕不用文字,沒事就吹牛B調侃學生們的不成器。

他考試還故意出得很難,等學生怯怯地問他成績,他就回復:“不太好啊,只有四十來分。”正當你暗自神傷,他會及時地補你一個郵件:“不過沒事,還有比你更爛的,我得抓他們,給你取個平方根再成十好了。”

4)

還有門經濟課,Z老師教的,他年紀不大,上課老樂呵呵的,期末給布置論文,讓學以致用,主題不限。我不學無術,就瞎扯淡,寫了篇《課堂行為的微觀分析》,本意是混個及格就好了的。結果他給我打了滿分,還拿到課堂上講解,四條評語中我只大概記得兩條:

第一:“通篇都是馬屁——而且每一條都拍得很到位。”

第二:“感謝**,讓我在老去前,還能重溫一遍年輕時的情懷。”

這讓我有種惺惺相惜的感動,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功利的時代里,在講求效用的經濟學課堂上,無用的“情懷”還能有被欣賞的機會。

5)

不得不提的還有Z老師,江湖人稱“老Z”,教的藝術史。他膚色黑,臉頰上兩抹高原紅,一副剛從藏區回來或剛喝完酒的樣子,他上課時總是慷慨激昂,手舞足蹈的,像個酒鬼,更像是個不服氣的孩子,揮舞拳頭對抗著不喜歡的一切。

他廣受學生喜歡,但論文不肯寫,書也不肯出,就拿著千把塊的下崗工資,住10平米的房子,教書。

后來差點教職都不保了,幸好有媒體報道了他的情況,條件改善了些。但他還是“冥頑不靈”,喝多了就睡,睡醒去教室吹牛皮,吹完牛皮又跟學生繼續喝。

學校放假了,他就滿世界轉悠,去歐洲的廣場或云南的寺廟里喝酒搭訕,攢足了故事再回來給學生吹牛,神采奕奕栩栩如生。

有一回,年近五十的他終于忍不住在大會上發飆。

那是人文學院的學生大會,臺上的各領導面無表情,一邊代表著所有無辜被代表的師生說話,一邊說著“我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我們還是得執行”時,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過話筒:

“對不起,我只說三分鐘,說完我就走了。

你們說的這“我們”包不包括“我”?如果包括“我”,那么“我”不同意。

一面說著明白這樣是不對的,一面還是讓大家昧著心去做,你不能反抗的嗎你不能不妥協的嗎?堂堂一個號稱學校的大腦的哲學系都淪落成這樣,真是可笑。”

老Z說,人老了,沒什么好怕了,摸摸口袋還有錢吃飯,就沒必要壓抑得那么人模狗樣了,本來活都活不過來的生命,還哪有空陪他們在瞎鬧啊。說完就回到他的小窩繼續喝酒睡覺去了。

后來老Z病倒了,喜歡他的學生每天去醫院輪流陪護,一酒友(下文中的T)去看他,老Z躺床上,“兄弟,要注意身體啊,到我這年齡就知道身體的重要了。以后別熬夜,要早睡覺,少喝酒……”老Z握住酒友的手,情真意切。

隔了一會,他又說,“對了,我床底下還有幾壇好酒呢,你搬走吧……”

5、“下梁歪”

照“參差百態乃幸福之源”的說法,我們過的就是幸福生活。因為在母校這個林子太大了,不僅蟲魚鳥獸不缺,虎豹豺狼也有很多。

先來點主流價值觀的吧,成功人士我們有產的,史玉柱段永平那些著名校友就不用說了,互聯網創業和實業界的翹楚也不乏校友的身影,據說一百二十周年校慶的捐款,剛剛破了國內高校的記錄。

這個不難解釋,浙江本身有著濃厚的商業文化,老板子女有的是,當然很多要到很后來無意中才知道,“那晚跟我們爬墻去吃大雞腿的家伙,原來是哪家的公子,那個喝酒把一眾男生放倒的,竟然是誰家的千金。”

再加上杭州是阿里巴巴的總部,以及“江浙滬包郵”,要是這樣都不產生些土老板或互聯網新貴,那才真叫奇怪呢。

母校還有個優點,基本上不怎么鳥你,修夠學分,你愛咋地咋地,有人租個閣樓埋頭苦讀,有人花前月下、天天日租,有人白天瞎混,晚上大雞腿,有人基本不見身影,“那時候我在遠方,那時候我年輕而自由。”

當然,如果你缺乏自制力,那這種自由也是杯毒酒。譬如每年都會有家長來學校哭訴,請求學校不要勸退他們沉迷游戲的孩子。

富二代以外,我們也有很多自力更生自學成才的娃,譬如一個不斷跳級的同學,很早地在國外的大學當上了博士生導師,然后再招當年的同班同學當她的博士;

譬如我的一個同學,農村孩子,拿助學金上的學,后來在金融界風生水起,上次碰頭,意氣風發,剛娶了個漂亮多金的媳婦不說,已經在地價最貴的某市買了豪宅。

還有一個師妹,平時看她也就是到處瞎晃,拍拍照片作作畫,然后就失蹤了,再聯系上時她已經在哈佛念研究生了。

還有位值得一提的哥們,他是個帥哥,除了泡妞和數學以外,沒啥別的愛好。

他想去國外深造,但英語太爛,GRE考了個全國倒數的分數,申請學校的基本條件都沒過。

后來丘成桐在浙大弄了個全球數學家大會,他用那蹩腳的英文或主要用數學公式給一個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當接待,那教授相中了他,特招他到哥大讀書了。

6、“混蛋們”

接下來我要說的是一些奇怪的家伙,他們在世俗意義上不一定是“成功”人士,但他們跟我氣味相投、惺惺相惜,所以我忍不住不說他們。

1)

D在我們當年的圈子里是最飄逸的家伙之一,時常一身長衫,披發行吟路旁,眾人皆醒而他獨醉,硬生生地把校園活成了山野。

當他出神思考被學妹自行車給撞了后,他爬起來的第一個反應是伸出手:“你好,我是DDY。”未經世事的學妹通常只能呆呆地在風中顫抖,久久沒回過神來。

他從來不知道“正業”是什么,也就談不上“務正業”,在武術,旅行,情書,玉石,教育,出版業打滾了一圈以后,還是一副懷才不遇的落魄模樣。

有一天,他突然宣布結婚,接著生娃,還跑到了西南的辣妹子之都安居下來。

原因不難理解,他老婆不僅是個辣妹子,還跟他一樣瀟灑。他老婆是他的師妹,金融出身,但也沒有干過跟金融相關的事情。畢業后去美國留學,期間向我咨詢某島國的簽證問題,說準備參加環球航海的游學課程,整得差不多了,又突然頭一扭,跑去毛里求斯支教了一年。

前段時間聽說她在自學建筑設計,在四處游歷去學習各地建筑。后來前腳收到她寫的中篇小說,后腳就就開了一家設計公司了。

D后來跑到投行里打混了一陣,又把工作辭了,“不過如此,沒啥意思”,他說。前段時間聯系,他說回到了華東:“現在主業是帶孩子,順便看些項目,還是自己干有意思。”

那時他朋友圈里經常出現的,是哪位出身黃酒世家的學長,從法律跳去德國學葡萄酒,整了個中國首家黃酒酒莊。或是哪位師弟,感受到“時代正在叫喚,熱愛不能等待”,毅然辭工還鄉,在陽澄湖包了九百畝水域,養大閘蟹。

再后來,D變得神出鬼沒,不時能收到他的消息,“哈哈,剛剛被老婆掃地出門呢。”“我最近在禪修,收獲很大,我覺得你很適合,一定要試一下”。

怎么說呢,這兩人吧,你永遠無法料到他們下一步會出現在哪里,要干些什么,他們這樣的人不在一起,天理難容。

2)

老湯是我的學弟,物理系直博生,有天腦子不好,覺得相比于宇宙,女人是更大的謎題,就毅然退學,走上了一條希望以才華俘虜女粉絲的詩人之路。

可惜詩歌的黃金年代已經過去,如同春草般瘋長的文藝女青年們早就醒了過來。

在這個詩人幾乎等同于窮困和瘋子的年代里,活得潦倒幾乎是詩人必然的命運,更不用說他這么蹩腳的詩人。

有多蹩腳?他寫的詩吧,基本上就是在公共場合脫下褲子,然后大喊,“就問你屌不屌?”,這么說可能會引起讀者誤會是我毒舌,換個例子,他自費出過一本詩集,靠著推銷軟件都得強行塞給對方一本的方式,詩集終于在一年多之后,脫銷了。

幸好世俗的成功對他也沒太大的吸引力,甚至可以說,他就偏愛那些看起來要失敗的事情。

從賣管理軟件,當初中家教,到托兒所,房地產中介,咖啡館服務員,再到搞米粉店,拉皮條,寫軟文,一份不如一份,而結局要么是公司倒閉,要么就是公司在倒閉前及時把他開除了,于是當年會上同事們高高興興領Iphone時,他在隆冬的北京街頭捧著充話費送的“OPPO美顏手機”,給家里撥了個電話:“媽,我要回來過年了。

他父親早逝,母親信教,不管世事。他毫無牽掛,活得放肆真誠,去趟泰國三溫暖或是提華納招妓,會寫份詳細的體驗報告,哪怕是三分鐘就提褲子走人。但喜歡一個姑娘,卻開不了口。“愛一個人,比公開嫖妓,需要更大的勇氣”,他說。

大概是終于明白自己不是寫詩的料子,最近他說要到大理隱居學畫畫。要是畫不好,他就準備把小雞雞剁了,掛在畫上當代表作,估計能火上個幾天。“么的,才華比不過,比勇氣還比不過么。”他恨恨地說。

怎么說呢,我挺想看看那副代表作的。

(老湯說給他配一張帥一點的照片,我盡力了)

3)

C也是我的師弟。

他泡妞會列份詳盡的技能修煉清單,醉后習慣性裸奔——哪怕是在高原。習武呢,動手打不過就改練殺氣,奢望能憑凌厲的眼神制敵于千里之外,總的來說,他是個討人喜歡的二貨。

大學的最后一年他去日本交換,發現自己選錯了專業。

“我不想搞經濟學了。”他突然說,

“不搞這你還能干嘛?”

“我要搞軟件,做設計。”

“你會那鳥蛋玩意嗎?”

“不會。但可以學啊。”

“那之前四年的東西都白學了。而且你編程設計啥的都很爛啊,你這特么是在亂搞啊。”

“不會白學啊,花四年來找到自己喜歡的,挺值的。”

于是在將畢業時他將一切推倒,從頭來過。在家里啃老自學代碼和設計。中途有過彷徨苦悶,他想到同樣瞎搞的我,就來信問我咋想。我當然也是一頭霧水,但還是跟他扯了幾句:

“辛格有句話,大概的意思是,‘看法總會過時,而故事永遠常青。’”

最差的情況是,我們的看法全都錯了,只留下了一個不賴的故事。

我還是覺得,這也比在安全而不喜歡的道路上,庸碌地度過體面的一生要強。

不是要強,是要強多了。”

后來他花了一年自學代碼,然后從給TED做免費設計網頁開始,再到賣廣告賣飯賣花賣香水,最俗的和最雅的行當都搞過了。職位也從志愿者、小嘍啰到被拋棄的技術總監。

再后來,我在美國搭車旅行,途徑舊金山,住的他家,他在谷歌干活,娶了個好看爽朗且志趣相投的妹子,夏天上山下海玩耍,冬天租個度假的木屋滑雪。


4)

L是我師兄,包工頭專業。

他本來在房地產業混得風生水起,愛好的卻是文學,而且不是為了泡妞那種,是嚴肅孤獨絕望卡夫卡的那種。

不知是事業太順或是卡夫卡看多了,他的中年危機提前到來,他應對危機的方式是:辭職,寫小說。

錢存了幾百萬,想著投資點項目,拿點分紅,就可以做個閑人,余生皆假期了。

結果小說還沒咋寫,幾個投資全部失敗,轉眼又成了窮光蛋。

他不甘心就這么回去,在活色生香的廣州城找份清閑的工作,邊混日子邊--寫小說,越寫越潦倒,女人沒有,還欠了一身債。

他當年跟的房地產老大很賞識他,又朝他拋橄欖枝,準備新弄個公司,邀請他當合伙人,錢景無限。

他回去談了一下,思前想后,還是拒了。

“老大說,至少干五年,這回要全身心投入,不能寫小說”,他說,“這可不行,寧可修路,寫小說”。

撞了南墻也不回頭,應該算是條漢子。“像僧人一樣打理自己。最大決定既已作下,不論風吹、雨打、凌遲、割小雞雞,都要做下去。那就義無反顧了。剩下的一步一個腳印打理出來。書一本本讀,經一段段念,木魚一下下敲,故事一個個寫,適時關起門來,讓窗開著,不懼蟬躁,不畏寒暑,”他在公眾號里寫到,那號里有一百零八個粉絲,都是鐵粉。

最近他在貴州修路,就像卡夫卡說的,“方向是有的,道路卻還沒找到”。

那種帶點悲壯,帶點絕望的執著,或是說“找到了真正在乎的硬核,別的什么事情就可以不太在乎”的傻氣,成全了我們的友誼,以及潦倒。

5)

T是我哥們,他數學好,全國競賽名列前茅,“但是保送時被人黑了,才淪落到與你們這幫混蛋為伍。”他說。就是這么拽,我們也沒招,因為他還是練武的。

他的確有幾把刷子,數學、寫詩、武術、喝酒,樣樣精通,校園布鞋輕盈,長衫飄飄,頭發風中凌亂,再掛上個酒葫蘆,邊喝邊搖頭吟詩,儼然李太白再世,更似醉死鬼托生。學妹們口口相傳地描述是“亦狂亦俠亦溫文”,那是因為她們都沒看過他打架和手劈鋼窗的往事。

這種人,放在古代,會成為瀟灑的書生或是煩死人的俠客,放在現代,基本上混得很慘。

創業慘敗,貧困潦倒,女人沒有,跟家里也斷了聯系,精神病院走了一遭后,他在校外租了個百來塊的出租屋,睡涼席,教小學妹武功,跟我們喝大酒談泡妞。

久而久之,終于做回一個正常人,不再天天給我們講“非禮勿視非禮勿動”的玩意,而是在一個清晨神色慌張的歸來,不久就成婚生娃了。

不知是家庭給了他動力,還是沉淪逍遙的生活過夠了,他搖身一變,成了數學名師,奧數界的段子手,名滿天下。

但每次兄弟們小聚大酒,他會短暫地做回痛飲狂歌空度日的草莽少年。


6)

還有一個家伙,金融系的,是個傻鳥,好好的金融業不干,跑去當流浪漢,一晃十年,而且還看不到頭。

他本來雖然為人混蛋,但還算正常,準備畢業就去留學。

但還沒畢業,就跑去非洲游蕩了一年。回來后,錢沒有,工作沒有,留學更是毫無興趣。就窩在家里看書,怪力亂神,野史巫蠱,獸鳥蟲魚,什么不正經就看什么,越看越混蛋。

脫離社會,沉迷紙堆,以至于父母開始擔心這娃是不是得了病,這讓他再也不好意思在家里啃老了。

于是他搖身一變,去了某島國,在某個歐洲的銀行里重操金融業。

人是個混蛋,穿上了西裝也是個混蛋.在島國的一年里,他白天人模狗樣地上班,晚上回到紅燈區的住宿,跟別人的情婦同居,跟道士和尚稱兄道弟,跟黑社會喝酒吹牛,一轉眼,錢存得差不多了,人就該走了。

老板跟他說,“就算你要去旅行,多干幾年,會玩得輕松很多啊。”

他腦子進水,“我不在乎榮耀、金錢和年老,因為我相信自己年紀輕輕就會橫尸街頭”。

除了不讓他死,上帝滿足了他的愿望。

旅行一年多后,錢花完了,他不愿回頭,開始在通往流浪漢的路上茍延殘喘。他干過的活計有修路,擺地攤,蓋房子,開旅館,還有賣酒,寫稿,拍照,批發皮帶,代寫情書。跟他讀的書一樣,一件都不正經。

但是他幸運地活了下來,眼看他從東南亞到澳洲,從南亞到中東,從非洲到歐洲,再到美洲,聽說他終于要踏上他十年前的夢想之地,南美。

“走完南美就算世界走完一圈了吧?”我問他。

“走馬觀花的,算是吧。”

“之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呢,估計會給這十年的旅途做個小結,弄本書吧。”

“再之后呢?”

“那就真不知道了,可能就得面對聲名的煩惱了吧?”

……這傻叉!


(好吧,還是承認了,這家伙就是我。寫第一版時,想著就不給母校丟臉,就以“我有一個朋友”來寫算了,回頭再一樣,丟臉怎么都會丟,要再把這丟臉的事安插在別人身上,就太不地道了。)

7、我懷念的

在學校的最后一年,為了方便喝酒廝混,我們租了間宿舍頂層的閣樓。

在那我們沒日沒夜地喝酒吹牛。趕上月光如水,會拆個鋼窗爬到屋頂曬月亮。要是月黑風高,就會借酒到校園裸奔,或是弄一葉充氣艇泛舟西湖。

閣樓很簡陋,一邊是大書柜,書不算多,但全是“壞書”,另一邊是鐵架床和涼席,上面橫七豎八,有時候躺的人,更多時候躺的是酒壺。

墻上掛了兩件圖騰,一件是路邊撿來的骷髏頭,古銅色,眼眶很大,神采奕奕。另一件是牦牛鞭,直挺,堅硬,還有倒鉤,英姿勃勃。

我們每晚煮壺黃酒討論哲學和姑娘時,就會不自覺地抬頭看它們,一邊是死亡,一邊是生命力,在這兩者之間,是無盡的空虛,在這無盡的空虛中,我們卯足了勁,恣意的胡攪廝混,不知青春已逝。

多年以后,當我回想起我的大學生涯,我最懷念的,不是江南的草長鶯飛,不是女同學的美麗單純,而是那些特立獨行但志趣相投的師長和同學,以及沒心沒肺高興地青春歲月。這些人和事讓你在秋風起、夜雨涼的時候激動失眠,讓你想起他們時覺得冷,覺得暖和,覺得此生是如此的短暫,而此夜是如此地漫長。


后記:

留言里,已畢業的大都表示懷念,感動,淚流滿面,心之所向,當然也有人表示“學長,咱上的不是一個學校啊”,剛進校或后來才入學的呢,意見有很大分歧,有一個是這么回的:“哇哇哇,你個騙子”。

所以當后來有個小孩留言說,“在清華和浙大之間猶豫,被你的文字打動。”

我嚇得趕緊給她回復,“千萬別參考我的話啊,否則責任自負!”。

對于那些還在后悔的朋友,不必太擔心,先放它幾年,回頭再看。

記憶是仁慈的,會給我們刪除壞的,留下好的。

所以,不要信我。

母校一百二十周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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