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穩心山人

“南淮是不是那個南淮都無所謂，可和你偷花跳板打棗子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九州·縹緲錄》

“你還記得我們三個，在初中的時候，合寫過一部小說嗎？”暑假回去的時候，和小伙伴在華南植物園散步的時候，我突然問了這樣一句。

“當然記得。”

“那本小說還在你那么？”

“在的，你要拿來看嗎？”

“嗯，有空我會去拿來看下的。”

當然，直到我回了荷蘭，我還是沒有拿來這本，凝結了我們這群小伙伴心血的作品。那本已經有些破爛的筆記本，似乎沉睡在了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初中的時候，貝塔斯曼正當熱時，我們這群脫韁的野馬正沉迷郭敬明、明曉溪、天下霸唱、南派三叔、滄月、蕭鼎、九州世界天神們構建的幻想世界，奈何兜里卻沒幾個錢。于是大家一合計，便你買一本，我買一本，然后在班里輪流傳閱，解解書癮。每到中午午休的時候，我們這群書蟲就開始眼放綠光，蠢蠢欲動，盯著新到的《誅仙》、《鬼吹燈》、《九州幻想》，垂涎欲滴，然后就開始協商起每個人看的時間表。因為狼多肉少，基本上每個人分到的時間都不會很多。正是從那時開始，我練成了強大的速讀能力，曾經只用三十分鐘，就看完了南派三叔的《鬼打墻》，成績傲視群雄。

有一天中午，我正沉迷在潘海天的《白雀神龜》里，小伙伴在旁邊看著蕭鼎的《誅仙》，突然之間，小伙伴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不如我們寫一部小說吧。”

“哎？”我抬起了頭。

“剛好我這里有一本空本子。”小伙伴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本綠色的空白筆記本。

“寫什么好呢？”我摸了摸下巴。

“武俠？”

“好主意。”那時候的我們，在中考的壓力下，自然很容易幻想自己是武俠世界里的俠客，自由自在，無憂無慮。于是，一部今天看來無比稚嫩的小說，就這樣，悄悄地在繁重的課業間隙，野蠻地生長了起來。

選書有風險，不只看標題

我所在的初中，有一個小小的圖書室，圖書室里的書架上，亂七八糟地排放著很多破破爛爛的書。不過有時候，我們這群書蟲還是可以從里面淘出一些相對來說的好貨，比如《世界是平的》。當時，我還借過一本西嶺雪寫的《后宮》，被同學取笑：

“肥牛你居然也會看這種書。”

又是一個平常的午后，在飯堂三下五除二咽下難吃的飯菜以后，我和我小伙伴胃酸同學又輕車熟路地摸進了圖書室，打算看下書，尋找寫作的素材，從而激發寫作的靈感。發現圖書館似乎進了新書，拿起來一看，是渡邊淳一所寫的《愛的流放地》。當時我們還太小，還沒讀過《失樂園》，也并不知道渡邊淳一的大名。只看標題的話，被明曉溪洗禮過的我們，自然很容易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是一部普通的日式言情小說。

“看起來，這是一部言情小說？”

“也許。”

“那我先看看好了。”

待到回到家里，吃完晚飯，寫完作業，我便翻開了這本《愛的流放地》，看開頭，似乎有點川端康成《雪國》的味道，又似乎有點“松林白雪輕鋪，愛于小屋中過渡”的感覺，文字之間流轉著一種淡淡的困頓氣息，一如浮世繪版畫上富士山上的點點落白。

結果，翻過了第三章，情節急轉直下，各種大篇幅為愛情鼓掌的描寫，還有那種熾烈狂熱的感情，看得我叫一個面紅耳赤，三觀盡毀。總算熬到了大結局，母親卻推開了房門，看到我在看課外書，臉上立刻多云轉陰。

“好好把握自己的時間，不要整天看這些沒用的書……”

我嘴上敷衍地應付了兩句，把這本厚厚的小說塞進了抽屜里，拿出練習冊來，假裝自己在好好學習。母親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帶著多云的臉色，似乎滿意地關上了房門。房門關上的一瞬間，我長長出了一口氣。

“肥牛，那本書怎么樣？”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小伙伴問了我一句。

本想著要不要給小伙伴打個預防針，但轉念一想，這樣就太沒趣了。于是，我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是一本很純潔的小說，值得一看。”

結果，可想而知。

“肥牛！你居然騙我！”在體育課上聽著小伙伴的抱怨，我強忍笑意，腳下拌蒜，把足球帶丟了。

一鍋亂燉的結果

在初中的時候，不知為何，我們這群玩得很好的小伙伴，搞起了一個三代同堂的“家族”。在討論小說大綱的時候，有的小伙伴便提議， 不如寫一部關于家族三代人的小說，這條建議很快就通過了。

許多年后，當我在橙光游戲上玩著《家族史》的時候，腦海里卻想起了這部我們的“家族史”。有些時候，我們玩一個游戲，讀一部小說，也許不是因為這個游戲、這部小說有多好，也許只是因為，游戲和小說里面，凝固著記憶深處里，我們當初的側影。

鑒于我們的學業，我們當時采取的合寫方式簡單粗暴——誰靈感來了就上去寫兩句。這樣有什么后果呢？因為每個人的故事設想、寫作風格都極其不同，在沒有一個寫作大綱的限定下，寫出來的東西，就很容易跑偏到一個奇奇怪怪的方向去。

“他站在黑暗的長街盡頭，長刀斜指地面，海潮般的殺氣奔涌而來。”

按照我的設想，接下來，故事的主角就要施展傳說中的“鐵云亂舞之術”，在皇帝派出的御林軍的包圍下殺出重圍，血染重衣，盡展風采。為此，我還重溫了江南《縹緲錄二·蒼云古齒》中地宮之戰的片段。然后筆記本到了另一個小伙伴菜苗手里，再轉回來的時候，我發現，我精心描寫了一段的故事主人公，居然被一枝毒箭放倒了，放倒了，放倒了……

這也還好，到了后面，我們這群人腦洞越開越大，東方仙俠武功算什么，西方魔法和機械朋克也混了進來，偶爾還寫下漏洞百出的商戰和權謀，整部小說變成了一鍋亂燉，最大的特色就是無盡的反轉。經常是，前面因誤會分開多年的姐弟，多年之后再度重逢，隔著漫天飄落的櫻花花瓣，遙遙相望，眼中盡是悲涼。下一刻，就變成了弟弟一路小跑，跑到姐姐懷里，像小狗一樣蹭啊蹭的。又比如，故事主人公進了一個陰森幽暗的古堡，在里面被寂靜嶺的氛圍嚇得半死以后，燈光亮起，才被告知是家里停電了……班里的讀者們，每每都被我們的反轉弄得哭笑不得，卻又無可奈何。

曲終人散

江南曾經在《涿鹿》里說過，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正是他一生中最彷徨掙扎的日子。寫這部小說的時候，也正是我們這群小伙伴第一次面對人生關坎的日子。于是我們瘋狂地書寫，寫下我們腦海中各種奇詭的幻想，還有幼稚的渴望。通關的那天，支持的東西，似乎一下被抽空了，小說也走入了一個死胡同。當時的我們意識到，這部小說，也該完結了。

中考結束的一周之后，這部小說也草草地完結了。最后，大部分家族成員遠渡重洋，去往了一個新的世界，開創了新的生活，也預示了我們這群小伙伴的未來——去往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學，然后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現在，我們這群人里，一個讀著城市規劃；一個從事地理遙感；一個變成了程序猿；一個遠渡重洋從事金融；剩下一個我，現在在大洋彼岸讀著和文學不太沾邊的傳播科學研究，偶爾在簡書上寫些東西，留下一些碎片般的囈語。當年那段共同寫作的歲月，似乎變成了遙遠的懷想。

這是我們的青春，也許，也是很多人曾經的少年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