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一直以來很想寫的一個愛情故事，沐云自己的故事。

一

???? 沐云

二零零七年十月十二日早晨，在一陣急切的鈴聲中，沐云合上英語書，伏在課桌上小憩片刻。早讀終于結束了。等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時，她才慢悠悠地走出教室。

沐云穿著卡其色的長褲，白色T恤，帆布鞋。頭發是飄逸干練的短發，只到耳際，左眼眼角下有一顆小黑痣，別人說那是愛哭的意思，叫淚痣。

她看看表，七點五十八分。還早，她心想。于是站在走廊里，看走廊外的桂花，看前面南樓的窗戶，有的開著有的關著，以及窗戶邊的課桌上一大摞白色的書，那是高二高三的教室。

沐云是高一，教室在北樓一樓最里邊的一間，出門就是撲鼻的桂花香，狹長的走廊外整排的桂花開的好不熱鬧。從走廊向前望，桂花樹下是東西走向的大路，在往前就是更大的一棟教學樓——南樓。走廊的中間點是上下樓梯，兩邊是對稱的教室，從樓梯走下來，沿著大路向東走上幾十米再折向南，經過南樓，再經過碧綠的操場，就是食堂了。

她只隨便吃了點早餐，就迅速回到了教室，在第一排靠墻的位子上坐下來。她喜歡墻邊的位子，好像能給人更多的安全感。也不和別人聊天，她只從課桌里拿出書來看。是本散文集 ，她看到：“柏拉圖在《會飲篇》里說，人最初是一個圓，后來犯了錯，被上帝劈成兩半，男人和女人，他們被分散在世界上。于是，人們在世上的唯一目標就是尋找自己的另一半。有的人終其一生也沒有找的，有的人找到了卻沒找對，而正真找對了的人是很少的，畢竟世界太大了。人們把這個尋找的過程叫愛情，而把那極少數找對了的叫真愛。”

這種關于真愛的說法真美，要是我能找到真愛該有多好呢！她心里想著，并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那是個大開本，封面上什么字和圖畫都沒有，她喜歡這種簡單的本子。再拿出藍色的鋼筆，小字娟秀整齊抄下了那些句子。

這個本子已經寫了一小半了，有她的隨筆，日記，讀書心得和書中摘抄的句子。這是她最喜歡做的事。而且，所有的這些字都是用藍色鋼筆寫就的。她喜歡藍色。她覺得這種顏色里有種憂郁的氣息，就像她自己。她也喜歡“藍色”這個詞，給人一種很夢幻的感覺。她不明白為什么，有些詞語就會讓人莫名其妙的喜歡，與它的意思無關，而是種說不清的感覺。她還喜歡另一些詞，例如“夏花”、“蒼穹”、“立時三刻”、“偏執”、“一廂情愿”、“伊斯坦布爾”、“胡楊”、“仰望”等。這些詞的發音，讓人產生的聯想都另她十分著迷。

倏忽間天氣漸冷，桂花落盡，已是十一月了。除了筆記本里記下的內容增多之外，她感覺不到有什么變化。同桌是個大大咧咧的女生，和自己共同的話題不多，后排是兩個男生，更是從沒說過什么要緊的話。她總覺得人和人之間有種奇特的磁場，如果你們是相似的靈魂，那么你們一定能在相識的瞬間把彼此認出。所以，那些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沐云沒有興趣與他們深交。于是只把自己封閉在書里，或是學習里。對其他事都沒什么興趣。

一天，課間的時候，正在看書的沐云突然被后排的人拍了一下肩膀，她放下書，轉過頭，一臉茫然的望著拍她的男生。

“本子掉在你椅子下面了，我撿不到，幫個忙。”男生解釋到。沐云低頭一看，果然有個本子，便撿了起來。本子很特別，封面上是一片藍天加一片碧海。沐云有收集本子的怪癖，看到中意的本子就舍不得放手。而且她很好奇，這么美的本子里，到底寫著一些什么字。

“能借我看看嗎？不是日記本吧？”沐云只看著本子，眼也沒抬地問到。

“沒什么，想看就看吧。”男生說。

聽到這個回答，沐云很高興，轉身伏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本子。扉頁只寫著一個“蔣”字。

輕輕翻動紙頁，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藍色的字，能看出來是鋼筆字。她很意外，原來在這個中性筆泛濫的世界里，還有個人和她一樣在用鋼筆寫字，而且還是藍色的，唯一與自己不同的是他純藍的墨水，而自己喜歡用墨藍的。雖然純藍的墨水更好看，但字跡沒有墨藍的清晰。再一看內容，她更是嚇了一跳。是一則隨筆，寫雷雨和閃電。其用詞，寫景，甚至整篇文章營造的氛圍，給人的感覺都和自己的極其相似。

“這個人和我很像。這個人絕對不是我生命中的過客。”這句話從這時開始一直在我的耳際回響，驅之不散揮之不去。

這是蔣風走進沐云生命的第一個畫面。

二? 鋼筆

沐云開始不由自主地關注起蔣風。

上課的時候認真聽他回答老師的問題，早讀的時候用心聽他讀詩，下課的時候呆呆的看著他和別人聊天說笑。天氣越來越冷的時候，沐云也覺得自己已經有點了解蔣風了。有時候她也會主動找蔣風聊天，一前一后，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沐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蔣風也會經常拍她的肩膀，找她說話。

“把你的鋼筆給我。”蔣風說。

“干嘛？”她邊問著邊把筆遞給了蔣風。

“中午回寢室把筆洗了，再給你換成純藍的墨水。”他燦爛的笑著說。

從這天下午開始，沐云和蔣風都用純藍色的鋼筆寫字了。

三??千紙鶴

又是一天課間休息時，沐云又在看散文。書中寫到疊一千只千紙鶴便可以許一個心愿。她覺得這樣很美。于是心血來潮，拿出彩紙，在上面寫下一些句子，再疊成紙鶴。還記得她在第一只紙鶴上是這樣寫的：“心晴的時候，雨也是晴，心雨的時候，晴也是雨，其實在乎的不是下不下雨，只是怕走那條泥濘的路。”她把紙鶴放在掌心，轉向他，說：“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折一只紙鶴給你吧！”她故意用的是感嘆句而沒用問句。他從她手心里拿起紙鶴，“折的不錯。”他說著把紙鶴放進了課桌。

他沒發現里面寫著字？真夠呆的。

就這樣每天上午的課間，沐云都會在彩紙上寫一句話，再折成紙鶴，送給他。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是沒看見里面有字還是故意不提及。

四??彼此之名

時間就在沐云折紙鶴的過程中慢慢流逝，就在第一場雪飄落的那天，她寫在彩紙上的是：“下雪了，一直幻想著，如果哪天自己有了喜歡的人，一定要在初雪這天向他表白。這樣的話你能接受嗎？”寫完這句話的時候，她自己愣住了。

“我果然愛上這個人了。”她想。

她還是把這只紙鶴交給了蔣風。和以前一樣，他還是沒有什么反應。第二天，第三天還是一樣。只是第四天沐云把紙鶴送給蔣風的時候，蔣風拿出了自己的草稿紙遞給她，這個舉動讓沐云的心臟重重的跳了一下。拿過草稿紙，只見上面用藍色的筆寫著幾個好看的行書字“恒”、“念”、“唯”、“澈”、“執”、“旻”。

“我想刻個字在桌面上，你說哪個好？”他盯著沐云說。沐云拿筆圈了“唯”字。

蔣風也拿筆圈了個字，“這個字送給你。”蔣風說著把草稿紙亮給她看，是個“恒”字。

“為什么選這個字給我？”沐云問。

“那你又為什么幫我選那個字？”蔣風反問到。沐云笑而不答。蔣風已經在桌面上摹寫，準備刻字了。

不一二天“唯”字就刻好了，很好看。沐云用手摸著那刀刻出的凹槽，感覺這一刀一刀的刻痕，似乎也同時刻在了自己的身體上。也許蔣風問她的那個問題，是不是應該坦誠的告訴他呢？

五??表白

這天，沐云沒有把寫著字的彩紙疊成紙鶴，只對折了一次就給了他。

蔣風也有些吃驚的樣子，展開紙條，上面寫著：“那天的問題，現在回答你也可以嗎？我是想，于我來說，你或許就是那個字吧。”

沐云心里很是忐忑，不知道蔣風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也不知道他看了會不會給自己回信。總之她想到了一萬種可能，日也想，夜也想，上課想，下課也想，吃飯也嘗不出味道，走路也輕飄飄的，也不敢再找蔣風說話，也不敢再直視他，心里就只有一個聲音在連續不斷的念著被自己寫在紙上的那句話。

六??回信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好幾天。直到那天下晚自習，她像平常一樣沒精打彩地準備起身離開座位回寢室時，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過頭，蔣風遞給她一張紙。她的心臟突然跳亂了，聲音好大。于是不敢遲疑，接過紙條，轉身離開教室，步履匆匆回到寢室。又胡亂的洗臉刷牙洗腳結束后，趕忙爬上床，坐定，小心翼翼地展開紙條。是純藍的鋼筆字寫著：

? ? ? ?距離產生美（居然是作文的格式，沐云也笑了）

也許，你下過地，如果你下過地，你或許會問：為什么莊稼在有限的土地上，還有隔有較大的距離，為什么不栽得密集些呢？

說實話，我開始也不懂，只是后來明白了~~~

原來，它們的間隔過于密，會使它們都不能長高，會使它們都變得瘦小。

所以說：距離產生美。所以我一直認為，朋友，友誼才是中間的，合適的位置。

（省略一大段歌頌友誼萬歲，以及和她成為朋友不勝榮幸的描寫）

最后，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好朋友。在這里我預祝美好！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唯

看完之后，沐云很失落，因為她一直就認定蔣風于自己來說是特別的存在，是那散落人間的唯一一半，而且她也感覺到蔣風和她平常的交往當中隱隱約約流露出對自己的好感，然而他卻以這樣的方式回應自己的表白，所以她郁郁寡歡。但是看到蔣風留下的署名，自己選給他的“唯”字，這樣做是不是也暗示著什么呢？

七??女追男

所以她沒有放棄，也沒有停止繼續喜歡他。雖然不再繼續折紙鶴給他，但是每天下晚自習時她都會塞紙條給他。他再沒有回復過沐云，沐云還是繼續寫著。

很快就到了圣誕節。沐云想了很多方案，想送個禮物給他。最后決定在平安夜的晚上送顆蘋果。沐云是個率真又有些呆呆的女孩子，由于太過緊張，最后一節晚自習剛下課，班上同學還只走了一小部分時，她就傻傻的把蘋果捧在手心，送在蔣風面前。沐云完全忘記了在場的同學們。可是蔣風卻在遲疑要不要收下，她捧蘋果的手一直僵住在半空中。這時不知道是哪個同學突然鼓起掌來，并喊著：“收下！收下！”，于是很多同學都跟著一起鼓掌，一起喊。沐云很緊張又很尷尬，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這個舉動會把自己對蔣風的喜歡就這樣公之于眾。可現在她最在乎還是蔣風的反應。只見，蔣風禮貌性的接過蘋果，然后順手放在桌面高高的一摞書上，就轉身離開了教室。只留下沐云呆立在原地。

現在回想起來，沐云已經不記得蔣風走后自己是怎么面對教室里鼓掌的同學的了，也記不得自己是怎樣走出教室的，依舊記不得第二天是怎么面對蔣風的。這些記憶都消失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八???喝水

只是依稀記得，自那日后，自己有意識地疏遠蔣風了，也有意識地更多與同桌那個大大咧咧名叫趙貝貝的女孩說笑了。

還有一件事沐云記得很清晰。那是圣誕后一個下雪的日子，天氣十分寒冷，中午的時候，貝貝在學校超市里買了個灌水的暖水袋，下午就活了命般，直叫暖和。可是那暖水袋是劣質膠皮做的，灌進開水后氣味極其難聞。誰知貝貝突然說：“我好口渴，想喝一口這里面的水。”

“那簡直就是飲鴆止渴，那水有毒，不能喝。”蔣風立即制止她。

沐云本來沒有半點想喝那水的意思，可是聽蔣風如此說，她便拿起暖水袋，旋開塞子，和著那難聞的氣味喝了一口。可是沐云喝的時候，蔣風一句話也沒說。

貝貝見沐云喝了，她一把接過水，正要往嘴巴里倒，卻被蔣風攔住了，結果水灑得衣服課桌上全是的。

不知道沐云為什么對這件事印象深刻。

九??我們的愛

還有件小事，沐云也記得很清楚。有一天她請了一上午假，中午才到教室。剛坐下來，貝貝就說，“后面的人唱了一上午飛兒樂隊的《你的微笑》，你又一上午沒有來，必定是想念你的微笑了。”

他只說，“鬼扯，是飛兒的歌好聽，《我們的愛》最好。”沐云并不說一句話，聽憑同桌和蔣風談笑風生。

只是《我們的愛》也成了沐云最愛聽的歌。

十??《飄》

后來，期末考試便如期而至。沐云有預感自己會考差。在全部科目考完的那天下午，她又去了校外的書店。她已經想好了，從現在開始，她要回到過去，只生活在書里，日記里，再不愛上任何人。于是她買了一本外國小說《飄》。

那天傍晚，她立在教室的走廊外看天邊的紅云，操場上的積雪和亂七八糟的腳印，操場邊

道路兩旁依舊綠著的香樟樹。她又回望一眼教室里打打鬧鬧的同學，突然就覺得十分煩躁。于是便回到座位上，拿出《飄》，看了起來。

讀長篇小說的時候，想要一下子投入進去是有點困難的。而且沐云一邊看書，一邊還留心于蔣風和別人的談話。雖然她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注意力，可還是做不到。好像只要蔣風出現在她周圍目之可見的地方，她就無法把注意力從蔣風身上移開。所以在沐云的記憶里，《飄》開篇幾章的內容與蔣風是聯系在一起的。

第二天就放了寒假，沐云回家前也沒有見到蔣風一面。她想這樣也好，畢這個寒假是用來忘記他的，不如忘記他的工程就從今天開始吧。

回到家的最初幾天，她瘋狂的看《飄》，只花了一星期就看完了這本一千多頁近百萬言的長篇小說。幾乎一個星期每天都看到凌晨三點。因為這小說確實好看，也因為她害怕讓自己的思維停下來，思維一停，就會想念他。沐云開始討厭自己想念他了。

又過了幾天，期末成績公布了。她的排名從第十跌到第四十二。而他，從第六進到第二。她心里滿是羞愧。覺得自己見不得人了，尤其是再無臉面見到他了。同時她也覺得氣憤，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愿，蔣風心里根本沒有自己。她向自己發誓，這種盲目的愛，她再也不會了。

十一???新生

很快，新學期就拉開了帷幕。沐云仍然坐在第一排靠墻的位置。而蔣風的座位卻換到了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和沐云隔兩個座位加一條過道。這樣是件好事，距離遠了，怎么用心都再難聽見他說話，這樣一來可以慢慢安下心來忘記他。

沐云是個自尊心強又偏執的孩子。她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新學期以來，她從沒有正面看過蔣風一眼，也從沒主動找過他，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提起過。

不，他的名字有在沐云嘴里出現過一次。那是新學期開始不久，文娛委員來找她寫紙質的黑板報貼在學校的文化墻上。她拒絕了，說自己的字寫的不好看，推薦文娛委員去找蔣風，他的字好看。誰知文藝委員發了火吼到：“蔣風讓我來找你，你又讓我去找蔣風，你們串通好的欺負我呢！”

沐云聽后心里又泛起些許漣漪，但她還是低下了頭，繼續做習題去了。

十二???蔣風的異動

“這么勤奮，下課還做題？”全班第一兼蔣風同桌劉丹青站在沐云課桌前問到。

“沒什么事可做而已。”沐云微微抬頭，笑著回答。自己和劉丹青從來沒什么交集，他肯定是受了蔣風的指使才了問的。沐云心想。

自這天開始，沐云老是感覺，蔣風似乎想找她說話，只是每次都半途而廢。

一天早自習下課，沐云和往常一樣在座位上看課外書。本來很專心的看著，可是突然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感覺周圍的氛圍變得有些奇怪。于是她抬起頭，環視一圈，發現教室里只有她和蔣風兩個人在，平常那些吵吵鬧鬧的同學們此刻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趕忙又低下頭，想要認真看書，可無論她怎么集中注意力，還是沒辦法把眼睛看到的字連貫成句子，一心只在左邊的蔣風身上。可能蔣風也注意到了空氣的變化，在座位上動來動去。然后他突然站了起來，移開同桌的凳子，走到過道里，并再往前走快到門邊時停住了，緩慢猶疑地呆立在沐云的課桌前，沐云仍低著頭，假裝看書，蔣風又把自己的手按在了沐云桌面的一大摞書上。她嚇了一跳，正在慢慢抬起頭時，蔣風又收起手，退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沐云覺得蔣風莫名其妙，讓她摸不著頭腦。同時她也在心里竊喜，蔣風也有為她而手足無措的時候。但更多的是煎熬，偌大的教室只有他們兩個人，這凝滯的空氣讓她受不了。后來終于來了一個人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沐云松了口氣，繼續看起書來。

這中情況在開學的一個多月里，以各種不同的姿態反復發生。沐云有種預感。

十三 ? ? ? 風波又起

現在正值春光一片大好的時間，南樓和北樓之間的那片山櫻花開的正熱鬧。雖然櫻花沒有多少香氣，但是櫻花的那種品格還是很契合沐云的心。盛開就是一片，短暫的繁華之后就迅速凋謝，毫不拖泥帶水。

這里沐云正坐在座位上，從右前方的窗口望著那些櫻花發呆。突然，窗戶被人推開了，一只手將一封信從窗口伸了進來，放在沐云展開的語文書頁上。她定睛一看，只看到一個轉身離開的背影，是拿著書在走廊晚讀的蔣風。沐云一下子愣住了，身體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呼吸也變得急促。呆掉幾秒之后，她才用手拿起信，她看到了自己的手在發抖，她用力拽著信，把手放進外套口袋。她突然感覺身體沒有力氣，頭變得好重，于是只好將頭平放在課桌上，就那樣伏著，過了很久。她一直留意著蔣風有沒有結束晚讀離開教室。等到班上同學都走得差不多時，蔣風才走。幾分鐘之后，沐云才立起身體，拿出信，由于拽得太緊太久，手心有些汗，手指很酸。她打開那張疊得很好看的信，開始細讀。

窗外的陽光的確很美，可卻不那么讓人覺得溫暖。

時間總在變，萬物亦如此。

經過這幾個星期，為何要相互沉默，縱有什么事隨著時間的改變，磨損了，風化了，記憶也模糊了吧！

雖然空間上只有兩米，或許不到。為何心靈上卻有天涯似的鴻溝。我曾嘗試過跨越，但未越過。或許我沒有盡力吧！沒有誠心。

我們在同一個班里，或許可以說是緣，抬頭不見，低頭見，總不要視對方于虛無，或者是空間里的一團氣體，存在與否與自己無關。或許，你已經走出來了，掙脫了，破繭成蝶了。看到你現在燦爛的微笑，我想這已是好了。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能做你的朋友嗎？我們的道路就不能有個交叉點嗎？

希望在你看完這封信后，只把我當成個轉學生，今天剛剛轉來的。并允許我加入你的朋友之列。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唯

看完之后，沐云的心情用五味雜陳這個詞形容或許很恰當，又驚又喜又怨又氣。驚的是蔣風居然會一改昔年冷硬的姿態，能寫這樣的信給自己；喜的是自己素日把他當成最特別的存在，她隱約也感覺到蔣風也把自己認做生命中特別的人；怨的是他既有如此心，為什么一直要讓自己傷心絕望；氣的是自己所下的所有決心都被這封信擊潰了，一個多月的堅持怕是也會付之東流，她如何也拿不出冷心腸來對蔣風了。所以第二天她就把自己的這些感覺都寫在了回信里。

十四????同桌

就這樣一來二去他們交換了許多信件，不知不覺中櫻花樹都長出了紫紅的葉子，校園里又被綠葉包圍，陽光從明媚變為熱烈，轉眼又是期中考試將近。她和蔣風似乎也變得更加親近了，雖然面對面的聊天為數不多，但在信中他們卻是志趣相投，活在同一世界的知己。

對于期中考試，沐云是很緊張的，怕自己考不好，而蔣風卻很高興，他在信中是這樣說的：“你不必緊張，你用功了成績自然會進，所以不用擔心。我很想期中之后調換座位，能和你同桌。”沐云也想和蔣風在空間距離上能更近些，但她又很害怕很緊張。想著蔣風就在她身旁她的心會不由得突然一緊。

就在她這樣擔心著的同時，考試悄然結束。沐云第十一，蔣風仍就第二。沐云心里松了一口氣。

這天上午，班主任就發話說中午調座位，中間的移去兩邊，兩邊的移進來。她們班的座位一共有三組，靠墻邊兩小組都是兩列，中間是一大組有四列。中午的時候，教室里開始熱鬧起來，大家紛紛搬動桌子。也不知道蔣風是什么時候和第一排的同學串通好的，等沐云把桌子搬到中間時，蔣風只是向左邊移動一個位子，示意沐云搬到他旁邊來，沐云云里霧里，只傻傻的搬了過去。就這樣他們成了同桌。蔣風在他左邊，貝貝在她右邊，蔣風左邊的同桌是另一個女孩吳悠。

要說此時此刻沐云的心情，她當然很開心，同時也很緊張。因為數學課代表已經在黑板上抄今天的題目了。這是她們班的慣例，每天中午完成兩道數學題。可沐云的數學很差，所謂短板軟肋的東西。所以每天這題目她基本上只能做出一道，所以她感覺自己要在蔣風面前出丑了。

果然今天的兩題她楞是一道不會。她只在草稿上亂畫，把眼角留意蔣風，他做的很順暢。這么近的距離看他，還是第一次。他很瘦，穿的淡藍色短袖T恤，手臂修長，還能看到突出的鎖骨，弧度好看的下巴，清秀的眉目，甚至低垂的眼瞼，睫毛，鼻尖。沐云不覺看住了，沒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不是用眼角的余光瞟著了，而是呆呆的盯著看。

“有那么好看？”蔣風頭也沒抬，眼也沒動，只略微停下筆，輕聲細語的說著，嘴角略微上揚泛出淡淡的笑靨。

“嗯，好看。”沐云很是坦率，“只是鎖骨遮住了很多，可否把衣服撩開，讓我看一眼。”

“不給看，但可以隔著衣服讓你摸一下。”蔣風說著轉過來，略靠近了點。沐云感覺他好奇怪，看都不給看倒是給摸，不知是什么邏輯。她也轉過身來，慢慢抬起手，手指碰到蔣風的衣服時也感覺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她用指腹婆娑，隔著衣服感覺到他的體溫，皮膚，骨頭的弧度。

“你們干嘛呢？”貝貝的聲音打破了他二人的呆癡。沐云趕忙收了手，從新坐正了。蔣風也轉回去，又拿起筆。

貝貝見他們這樣，不明白怎么回事，“鬧別扭了？這才坐一起的。”

“沒，沒事。你來教我這道題吧，看你閑的。”沐云說著拿起草稿紙讓貝貝給她解題去了。

十五???如沐春風

接下來的那段時光可以說是沐云生命中最為美好的。可以和情意相投的他談天說地，一起讀書念詩，又能偶一玩笑，所以感覺十分愜意，無比滿足。

這天課間時，他二人閑來無事。“我念詩你聽吧。”沐云說著拿出本現代詩集。隨手翻開，是首席慕容的詩便開始念起來。蔣風只伏在課桌上，臉對著左邊，安安靜靜的聽著。

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你終于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念完這首，沐云見他沒什么反應，嗔道：“你有用心聽嗎？這輩子能為你做這么美的事的人也只有我了，你以為以后還會有人念詩你聽？！”

“有用心聽，很美的詩，現在也很享受，再念一首吧。”聽他如此說，沐云心里很滿意。又選了一首念起來，是海子的。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念完之后，沐云只覺這詩太美了，不覺自己也陶醉起來，就也把頭伏在桌上，朝像蔣風那一側。誰知這個剛伏下去，那個卻突然把臉轉了過來，一下四目相對，驚愕之后，兩人都平靜了下來，也不躲閃，只呆呆看著對方。沐云覺得蔣風的眼睛好美，深邃含情，眉毛也英氣清朗，并有幾縷頭發垂在眉間，不覺拿出手來去輕輕捋開。蔣風只靜靜的，由著她撥弄自己的頭發。

“你的嘴巴，真好看，亮晶晶的。”聽蔣風這么贊自己，沐云微微笑著。

“笑起來更好看，彎彎的弧度，恰到好處。”說得沐云有些不好意思，只坐起來，拿出筆記本準備把這兩首詩抄下來。蔣風見她這樣，便也拿出自己的本子，遞給沐云，并拿過沐云的本子。“交換著抄吧，豈不更好。”說著便自顧地抄起來。沐云也覺這樣更好，便也抄了起來。

十六 ? ? ? 困境

這樣的日子用歲月靜好來形容也不為過吧。可歲月偶爾也會掀起波瀾，甚至驚濤駭浪。就如這次的物理考試，于沐云來說就是驚濤駭浪。望著那鮮紅的“24”分，她忘了該怎么反應。沐云是在理科傾向班，可她的理科成績，如你所見，慘不忍睹。本來數學就已經叫她焦頭爛額了，如今物理又這樣，她是沒有辦法了，只得垂頭喪氣。

偏偏這個時候，大家又都在考慮文理分班的事。蔣風肯定會學理，留在本班，難道她要去學文，離開蔣風。她不想這樣毫不抵抗就棄械投降，現在她只想盡力把理科學好。這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還是把那些化學方程式，配平，化學反應，物理公式等等這些苦學了不少。

蔣風雖然很擔心她這樣學習，效果不會很好，卻也自顧不暇，因為他也有英語這塊短板。他不想在沐云努力的時候，自己卻毫不行動。于是時時請教她英語方面的問題，也經常教沐云數理化方面的問題。就在這樣互相鼓勵支持的情況下，迎來了下一次月末檢測。結果是慘痛的，彼此都沒有起色。各自對著各自的卷子，在各自桌上發各自的愁。

也許自己更適合學文，英語，語文都算強項，政史地雖沒認真學過卻也不差。沐云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可是無論如何，她也無法開口對蔣風說。因為分班就意味著再難和他說笑，打鬧，看書，念詩，聊天，甚至靜靜的一處坐著也不能夠了。

蔣風或許是看出了什么，他也清楚接下來的道路他們或許不能再同現在這樣走下去。他也了解沐云，知道她如何也說不出“我要去學文”這種話。既然如此這句話就由他來說吧。這樣想之后，他就一直在找說出口的時機。

十七 ? ? 承諾

這天，沐云一手撐著頭伏在桌子上，獨自苦思，一手隨意放在膝蓋上。突然感覺蔣風握住了她的手，她嚇了一跳，慌忙抽出了手。不是她不愿意這樣被他握著，只是她控制不住狂亂的心跳和顫抖，也不想內心的搖擺不定被他看出來，更是害羞得雙頰火燒的一般。

這邊蔣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抓住了她的手，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會不愿意，心內又是千萬般思索。所以這天，他們兩只在這種奇怪的尷尬的氛圍中煎熬過來。好不容易等到晚自習下課，沐云想著快點走，卻又收到了蔣風的字條。自坐在一起后他們沒再寫過這些，所以她有些吃驚，遲疑的接過來，便匆匆回去了。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或許本有意，卻總也沖不破那道鋼墻，或許是我多愁善感，對一切都猶疑不定。不想就這樣浪費著為數不多的時光了。你要知道，你假若不出聲，不嘆氣，就坐在那里，我以為我能靜下心來，可現在也做不到。真的，我有點愧疚，或許，你是天使，而我只是凡夫俗子。現在我想通了，有了想牽你的手的欲望，這幾天一直在猶豫不決。現在你已知曉，那么明天不要在表現得那么驚愕。”

第二天的時候，一切都自然而然的發生。他們午休的時候都沒有做題也沒有睡覺，只拿著本書放在凳子上兩人一處看著，十指緊扣。直到下午上課了也沒放開，手掌與手掌之間的汗水干了又濕，濕了再干。雖然兩個人都在看書，但估計誰也沒看進去，只感受著彼此的手，通過這樣的接觸，他們才知道什么叫心意相通。原來只是手指的輕微一動也能傳達出心意。于是他們約好了，沐云去文科班，蔣風留在理科班，平常就用書信聯系。

十八 ? ?離別

就在平靜當中，高二開始了。離別也是悄無聲息的，搬座位的那天他們也沒見到面。告別的話沒有親口說過，沐云就離開了北樓去了南樓。她們班的教室在四樓最里面的一個，正好在原來教室的對面，而蔣風則獨自留在了原來那個教室里。

在新的班級重新排座位時，沐云選擇了里面靠第二個窗口的位置，因為在那可以看到蔣風所在的班級。而且這個座位她一坐就是兩年。現在回望那段時光，留給她的印象只是她一個人望著窗外，很久很久地望著。她期待著窗外這片她能看到的地方能有他的身影出現。

很快，蔣風以前的同桌吳悠送來了飛鴻。吳悠也和沐云一樣來了文科班，學校只有兩個文科班，所以很多以前的同學都在一起。由于蔣風租了學校里的房子又剛好和吳悠離得近，所以吳悠成了他們兩的信差。

“我就坐在第二個窗戶旁邊，只須轉首，便可看到你所在的教室。但只有黑黑的那三扇窗戶，別無其他。在夜里也只多了三盞燈而已。有時會有幾個熟悉或陌生的身影，掠過我的眼眸，或是幾個白白的瓶子放在窗戶邊。”他在信中這樣說的。沐云自是驚喜又是心疼。驚喜的是他也對自己真心一片；心疼的是他和自己一樣這樣癡癡的傻傻的漫無目的的若有所失的郁郁寡歡的望著這教室這窗口。

十九 ? ? ?相遇

他們就這樣以每星期一封信的頻率過著高二上學期的生活。這其中也不乏讓人為之心動的某些瞬間。

一天中午，沐云吃完午飯回到教室，在座位上坐定后，發現黑板上有自己熟悉的字跡寫的一句話：“憶起我和你牽手的畫面。”這絕對是蔣風的字跡。她心里感觸良多。一字一字細致的看了之后，緩緩走過去，拿起黑板擦把那行字擦了。在擦的時候她心里有異樣的感覺。并且在這個星期的信上提及了這件事。蔣風是這樣回信的。

“憶起我和你牽手的畫面”是我寫的。當時，你班只有吳悠一個人在，我和她隨便聊了聊，便在黑板的右邊緣寫下了這句話。這卻引起了你的憂郁和悶悶不樂，我真的不該寫，或是你班的值日生該死，沒有及時擦去。所以我以后不可能再去你們班了，不可能再用我的手寫下一些話了，不可能用我的手撫摸你們班的位子，已不可能看看你的桌子在哪，桌上放著些什么書。也就是說，那兒不曾有我的氣息，沒有我目光的剩余，沒有我的腳印，一個新的環境，一片沒有我曾到過的凈土。所以你不要再繼續悲傷了。

看到他寫這樣的句子，就算沐云想要高興，熱情也是做不到的。她本就是個多愁善感的孩子，遇到他之后越發多愁善感了。有人說，交朋友的意義在于，他們拓寬了你的世界。這或許是對的，在和他一起的這么久時間里，她的世界遼闊了，感觸神經也不斷延伸，變得更加敏感，容易為外物所影響。

經常在不經意的轉角，蔣風的背影會出現在她的眼底，她就看著這背影慢慢遠離自己，去到沒有自己的地方。她就傷心了，在信里問他：“為什么你留給我的總是背影？”可他的回答讓她更為哀傷。“你想過嗎？當我留背影給你的時候，你給我留的是什么？”就這樣他們之間悲傷越來越多，而高興越來越少。

二十 ? ? ? ? 轉變

現在回想他們這樣的關系是什么時候開始轉變的，沐云也得不出答案。只是高二下學期他就不再來信了。學習壓力變大了，沐云自己也知道，可是她覺得蔣風不應該就這么無聲無息的就要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于是她變得十分偏執。寫信給他，他沒有回信。她就固執起來，再寫信給他。可收到的信只能從中看出要分開的意思。雖然沐云清楚這只是蔣風對高考的一種妥協。雖然她也要高考，她也面臨著同樣的壓力，可她還是不要這樣的結果，她想要的或許只是蔣風的一個約定一個承諾吧，說，現在我們好好念書，一起考上大學吧。但是蔣風沒有給。所以她就瘋了。整天看小說，整天哭，整天望著窗外。

她還記得晚上寢室里熄燈了，她拿手電筒看小說到凌晨三點。但還是沒有睡意。于是走出寢室，到五樓的窗口吹風。深夜的校園很安靜，安靜得讓她有些受不了。于是她脫下一只鞋，拿出窗口，放手，目睹它就那么墜落，最后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或許她最想做的是把自己放到窗外，然后啪的一聲掉下去吧。沒原因的頹喪，面如死灰。或許她病了。

從這夜起，她的想法就改變了。她想把所有都毀了。

于是第二天她就寫了一封很長的信讓吳悠送去給他。吳悠總是很樂意幫她，很高興的去了。沐云就立在第二個窗口，望著北樓他們班的走廊。吳悠到了，找人去喊了他出來，他很客氣的微笑，嘴巴一張一合，聽不見他說了什么。然后接過信，他臉上的表情沐云怎么也看不清，只聽到自己心臟轟轟的跳動聲。

幾天后她就收到了蔣風的分手信。她把信撕了，丟進垃圾桶，又趁沒人的時候給找了回來，用透明膠粘好，可是少了一片。

從這以后，他們再沒有在彼此的世界里出現過，相安無事的度過了剩下的高中時光。只有在寫畢業留念冊的時候，沐云寫給蔣風的只有一個名字，加這樣一句話：如果你在我世界里留下的也是這樣一片空白那該多好啊！

二十一 ? ? ? ? 結局

后來蔣風順利考上了好大學，吳悠也成了她們班的黑馬，而沐云卻復讀去了。

等沐云也考上大學時，蔣風成了吳悠的男朋友。

這個消息是貝貝告訴她的。知道這個消息時，沐云想起吳悠很久以前曾告訴過自己的一件事。她說，有一天她站在南樓第一個窗口看風景，剛好蔣風在北樓的走廊外看風景。我剛好路過南北樓之間的那條路，于是吳悠一直看著看著我的蔣風。等到我轉過了屋角，蔣風再看不到了的時候，他才走進教室。而直到蔣風進了教室，吳悠再看不到他的時候，她才回到座位上。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