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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蔥花菜”就是把生蔥花放在鐵勺里，伸進灶坑燒熟后的一種佐料。
? ? ? ? 記憶中，母親做的蔥花菜非常香爨，簡直沒有什么好詞語能形容得出來。
? ? ? ? 燒熟的蔥花菜是專門用來調(diào)手搟面或攪團的，只有那么一小碗，不會很多，在三十年前的農(nóng)家餐桌上是極其奢侈的食品，對家庭成員極具誘惑力。
? ? ? ? 母親把制作蔥花菜叫“熟蔥花”
? ? ? ? 熟蔥花是我們一家人每天都期盼的事情。因為，面搟得再好，如果不放上一筷頭蔥花菜，那么，這頓飯肯定會吃得不香；不管大人有何表現(xiàn)，反正我就會不高興起來，“哼哼唧唧”地不愿吃飯不說，有時候還摔筷子坐在地上哭鬧。
? ? ? ? 所以，只要是我在家，母親得想方設(shè)法熟蔥花菜。
? ? ? ? 按照現(xiàn)在人的想法，熟個蔥花菜有什么難的，不就是需要一些菜油和大蔥嘛！
? ? ? ? 然而，在那個年代，山里人只顧著大面積地種糧食，一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二是為了完成每年的“公購糧”任務(wù)，根本沒精力去伺弄瓜果蔬菜和其他農(nóng)作物；都是在院子里簡簡單單地種點茄子、豆角之類的東西，大蔥即便是栽植幾壟，捱不到長粗就被瞎老鼠（地老鼠）從地底下拽跑了，吃得所剩無幾！至于油菜，山坡地本來就貧瘠，即便是種上幾畝也產(chǎn)不了多少斤，吃油也就成了各家各戶的困難事，并不充足。
? ? ? ? 那時候村里就我們一家當(dāng)?shù)厝耍渌r(nóng)戶都來自山東與河南等地，母親的手搟面自然也就出類拔萃、遠近聞名起來。
? ? ? ? 飯做得好可不是什么好事，因為父親在村里是黨支部書記，村里對外的招待任務(wù)自然就落在了母親的肩上。
? ? ? ? ? 所以，每年收獲的菜籽油都是被母親鎖在一個柜子里，只有鄉(xiāng)鎮(zhèn)干部下村“指導(dǎo)工作”時，母親才取出來很金貴地倒進鍋里炒雞蛋和洋芋菜；當(dāng)然，熟蔥花更是少不了。
? ? ? ? 平日里，給自家人熟蔥花菜的時候母親都是不放油，就那么直接用鐵勺在柴火上燒烤，在鹽的作用下滲出一點蔥汁，又焦又潤，翠黃盈亮，焦糊的爨香味瞬間在窯洞里彌漫，進而，朝院子里擴散……惹得人饞涎欲滴。
? ? ? ? 記憶中，一進入冬季，菜油就逐漸走向枯竭，儲存的大蔥也接不上吃了。這個時候，干部模樣的人卻是多了起來，盡管很少“指導(dǎo)生產(chǎn)”但是他們總是隔三岔五地來我家吃飯，著實苦壞了母親，逼得母親時常去鄰居家借油借蔥。
? ? ? ? 事實上，已經(jīng)懂事的我完全能看出這些“干部”就是嫌單位的飯不好吃，這才假借“檢查”“督促”工作的名義下鄉(xiāng)來，在我家蹭飯。
? ? ? ? 上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對母親說咱不要村里補助的那幾百斤小麥了，辭去給那些“干部”做飯的差使，省得再去左鄰右舍借東西，受人鄙夷的眼神了。再說，我們得不到好處還要往里面搭財搭物，何苦呢！
? ? ? ? 母親說：“瓜娃，只要你大（父親）在村里干一天，這個招待飯就得咱家承擔(dān)，別人家沒人愿意做！”我知道父親幾次辭職都被拒絕，曾有縣委書記開會時對父親說：“你是退伍軍人，你要給咱看好永壽這個北大門！”
? ? ? ? ? 每每說起來，父親總會在我面前說：“娃，黨員不好當(dāng)，當(dāng)員要以身作則！”
? ? ? ? 父親的確讓我敬仰，村里事事都做得好，年年工作評獎都名列前矛：養(yǎng)牛最多的是我們村，種烤煙最多的是我們村，植樹造林面積最大的是我們村……
? ? ? ? ? 可是，我家卻越來越窮……父親拖著病體忙村里的事務(wù)，母親一邊干農(nóng)活一邊忙著做應(yīng)酬飯，抑郁與苦悶總是難以驅(qū)逐，緊緊包裹著家里那些低矮的窯洞。
? ? ? ? 每年學(xué)校開學(xué)我心里就難過，因為報名費又得讓母親去借，玉林叔家、忠義叔家都曾經(jīng)多次解囊相助。
? ? ? ? 然而，我不怨父親。相反，父親的形象在我心里卻是逾來逾高大。
? ? ? ? 我更知道，母親的付出比誰都多：堅持中，母親時常會發(fā)出長嘆：
? ? ? ? ? “唉……！”
? ? ? ? ? 我知道，這不是家里沒有油了就是沒有蔥了。但是，爨香的蔥花菜基本上還能滿足，因為實在沒有油了，母親就往蔥花里多放些鹽，而后貓著腰，低頭把安著長木把的鐵勺伸進灶坑……火苗舔著勺底，勺底里的蔥花菜“呲呲啦啦”地響起來。母親一邊燒一邊拿出來用筷子撥，沒有油星的蔥花菜竟然飄出奇特的香味，在母親殷切的注視下盛入小碗。
? ? ? ? ? 看著別人一碗又一碗地吃著面，母親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在皺紋的交錯里，濕潤的眼神總會流露出我無法探知的深邃……
? ? ? ? 母親去逝后，我們一家人再也沒有吃過蔥花菜，不是不會做，而是我們做出來的不是以前的味道，根本不香，更沒有爨味。
? ? ? ? 喜歡研究菜肴的我一直都在納悶，總是找不到問題所在，多次試做都不理想，距離母親做的味道太遠。
? ? ? ? 去年的一天，我猛然間如夢方醒：
? ? ? ? 仔細地回憶母親熟蔥花菜時的情景，我終于解開了這個迷團，終于知道要熟香蔥花菜第一要用鐵勺子，第二要在柴火上燒，第三就是盡可能不放油，第四就是要多放鹽。
? ? ? ? 試做之后我非常滿意——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因為貧窮而產(chǎn)生的一種奇妙的美好感覺，就是這個因為母親的付出而產(chǎn)生的、永遠的情懷！
? ? ? ? 去年回老家上墳，我一邊燒紙一邊跪在地上喃喃自語：
? ? ? ? “媽，我想你得很……我學(xué)會熟蔥花菜了，就是沒有你做得香……”
8月28日凌晨1：08于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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