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一個女孩在行走。肩膀酸脹,雙腿像是灌了鉛。汗水一滴滴積在脖子上,已經有點鹽津津的痛感。喉嚨火辣,眼睛干澀,全身上下似乎只剩腳背還算靈活…晶晶背著裝了書的大包在陽光下已經漫無目的地游蕩了2個多小時。可不知為何,頭頂的暴曬,渾身的酸痛,反而讓晶晶覺得心中那郁悶不再明目張膽地折磨她的小心臟了。
這兩年來晶晶感覺自己愈加嬌氣,不僅不再用影響淑女氣質的大背包,又因穿高跟鞋而不喜歡走遠路。只有這陣子的晶晶覺得自己又恢復成了那個“假小子”,渾身有使不完的精力。不僅每每看到搬行李的新生學弟學妹,想都沒想就會沖上去幫忙拎皮箱引路,還報名了秋季的女子2000米蛙泳比賽,要和師范大學的學生“一決雌雄”。
那個晚上,酒吧里世界杯的興奮轟炸著耳膜,而無忌那游走向利迪亞眼神,卻瞬間讓晶晶的腦子里噼噼啪啪地出現了一行字:原來無忌愛的是利迪亞。
哽咽,無窮無盡的哽咽要忍住。酸楚,延綿不絕的酸楚要屏牢。雖然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但只要這個場景出現,晶晶腦門上的水泵仍會自動抽水,喉嚨堵,眼淚流,活活一個林黛玉。
晶晶恨死現在自己這個樣子了,心想,“我明明是可以假扮寶玉的史湘云啊!”。用力搖搖頭,拼命想驅散這感覺,而腳下不知不覺又一次走到了理發店。
鏡中的晶晶,臉微微被太陽熏得有點發紅,閃爍的眼睛不再像平時那樣有精神,倔強的嘴唇有點賭氣地嘟著。晶晶擠不出一絲絲笑容,對鏡中的那個人充滿了厭惡。那個人,有著被無忌稱贊過的發型,被無忌夸獎過的連衣裙,被無忌表揚過的鞋子,這一切,此時此刻都像是見證晶晶失敗戀情的路人甲乙丙,捂著嘴不懷好意地低聲私語。這些被稱作為“美好"的東西,都在那一個無聲的眼神中悄然落地,碎成一片片,讓人記不起開始的初衷。
每每想到第一次關于無忌的記憶,腦海中就會出現軍訓中那個悶熱的下午,天上一個大太陽,正將魔爪伸向每一個汗流浹背的新生。
晶晶生性好動,最厭惡站軍姿。“簡直就是酷刑” 晶晶嘀咕著,仗著褲子寬大,一會用左腳支撐全身的重量,一會又用右腳,用以緩解無聊。突然間,聽到一個男生猛喊出自己的心聲:“教官,我要休息”,晶晶瞬間向左前方瞄去。
眼中出現的是一個個子高高 清秀面龐的男生。“有種” 晶晶在心中暗暗稱贊。接下來更沒想到,這個家伙居然為了全班的休息,跟教官叫板。
“這人誰啊” 樹影下,晶晶問向身邊一個看起來很愛八卦的同學。“他啊,是土地主無忌呀” “無忌”晶晶重復到。自此,晶晶開始得知無忌家境殷實,無忌性格豪爽,無忌待人友善,無忌···無忌的一切好,就像是張被施了魔法的牛皮紙,寫不完,卷不完,一直向遠方延伸···
上課的第一天選班干,晶晶與無忌一起參加了競選。晶晶生得可愛,齊耳碎發,小酒窩,樂觀開朗的性格很快就能和眾人打成一片。當天同無忌一樣以高票數當選班委。
事后一起參加學院開會,一起組織班級活動。接觸的多了,晶晶就跟無忌越來越熟悉,經常“無忌小兄弟”,“教主大人“地亂喊。
無忌善籌劃,分配任務。晶晶善調動大家積極性,執行活動。配合起來天衣無縫。晶晶喜歡無忌中庸老練的老干部氣質,無忌也欣賞晶晶活力四射的超強執行力。兩人經常結伴同行,同玩,同吃。誰都看得出晶晶已經把自己和無忌看做最佳搭檔,形影不離。于是大家自然也稱晶晶“敏敏郡主”。
而現在,晶晶只要聽到敏敏二字,就怒火中燒,然而緊跟在怒火之后的就是“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的悲傷場景,兩種情緒重復切換。如同中了“無名神掌”的晶晶已經這樣度過了三個月。
“你這回是要?”晶晶的思緒被理發大哥打斷。
“剪短發”晶晶看著理發師大哥的眼睛,語氣里不再有一絲猶豫。“非剪不可”晶晶看著這惱人的長發,又補充了一句。
理發師大哥搖搖頭啰啰嗦嗦地說到“哎,真的拿你沒辦法。剛幫你燙好的美麗小卷卷,短短幾個月就先是拉直,然后染色,到底還是要剪掉。你確定不是對我的技術不滿意?”
“真的不滿意我就不來了,都說了我失戀了。”
“那也不該這樣折騰頭發啊”
“不折騰我就沒辦法一直把注意力關注在自己身上。”說著,晶晶看到鏡中自己的眼圈又紅了。
“到底是什么樣的男孩子啊”理發師看到哽咽的晶晶,不禁問道。
“他···他特別好···對我,對大家都特別溫柔,總是為別人著想,總是····”晶晶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怎么用語言來形容無忌對自己的意義。“反正就是特別好。”
“他是對大家都特別好,還是只對你特別好。”理發師看似無意間問到。
“他對大家很好,對我也···”晶晶瞬間發現了什么。
回想起對無忌的種種,晶晶只覺得無忌像是一汪寧靜的湖泊。夏日酷熱難耐,風被烈日鎖緊,水蒸氣也被無情抽干,唯有那個湖泊依然那樣豐盈溫和。靜靜地走進這汪水,把裸腳浸入冰冰涼的水中,那么的爽快,那么的舒服。
但是晶晶一直以為,那個湖泊是寫著她名字的,沒想到繞到對岸,只見這湖泊的牌子上寫道:僅限對利迪亞開放。
一股怒怨相夾雜的心情,又開始在心里蔓延。
“好了”當理發師宣布結束,晶晶仿佛又看到自己兩年前的自己,那個曾經喜歡穿T恤背著大包的晶晶。
只因為無忌的一句“你長頭發也很好看”晶晶蓄起了長發。
只因無忌的一句,“女孩子還是穿裙子更淑女。”晶晶開始有了幾十條連衣裙。
只因為無忌無心的一句話,兩句話,晶晶已經開始變成了別人眼中“更好的自己”。
也是很久之后晶晶才徹底明白,做“別人眼中更好的晶晶"不如做“晶晶心中最好的自己”。只有最好的自己才可以讓步子輕盈靈動,也只有最好的自己,才能讓這顆心,不因為任何外在的變幻而忽悲忽喜。
回到宿舍里,晶晶拉開抽屜和柜子,準備進行跟剪頭發一樣的“大清理活動”。
讓皮膚覺得癢癢黏黏的粉底?扔掉
讓走路覺得束手束腳的一步裙?扔掉
背起來很好看卻沉重累贅的金屬掛鏈包包?扔掉
那些畫壞卻不忍心浪費,涂抹了一筆又一筆的畫卷?扔掉
隨著地上的垃圾越來越多,晶晶覺得心中的失敗感仿佛隨著這些枷鎖的離開,慢慢減輕了一些。
此刻,在一種“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情緒的慫恿下,晶晶干脆抽出一個堆雜物的抽屜,"砰"地倒進了垃圾桶。
但不知什么東西,好像灑在了抽屜底部,一股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
仔細打量,原來是一只不小心掉了瓶蓋的旅行裝洗面奶。
這是去年和無忌一起參加旅游協會爬山活動時,晶晶臨行前幫無忌買的。后來活動結束了,晶晶偷偷把無忌沒用完的這瓶洗面奶帶了回來,并為其命名為:無忌 ·山 ·回憶。
令人意外,這熟悉的味道如此要命。秒針尚要一格一格的爬動,記憶的場景卻就這樣隨著這洗面奶的海洋香氣,沖向了遙遠的一幕,一幕,又一幕……
一記悶悶的重量砸在的胸口,應該是一滴超了重的眼淚,正沿著喉嚨滴下。又有可能是一個軟軟的想睡覺的幼兒,玩著玩著,就這樣倒向在你的懷里。
“我在想,我不認識你之前我的樣子。我在想,我認識你之前你原有的樣子。我總是在暗示自己可以用一個完整的時間段結束這些荒唐事的心情。并相信從此刻開始,一切會開始迥然不同。
原來,這些愛你的心情,就像看到一顆杏仁,甜香誘人,玲瓏可愛。明知略有苦澀,卻忍不住用舌頭一嘗再嘗。
原來這些愛你的心情,其實并不只是完全苦澀,它總歸帶著杏仁的余香碾轉,讓我口齒生香。”
晶晶看向天空,又高又遠,咦,這好像并不是夏天的配置。
哈哈,沒錯,你猜對了,秋天它正已經慢慢踱著步子,款款而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