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以至于在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不得不在這座城市以拾荒為生。
他應該是無家可歸的,因為我曾在深夜時分,見他在同樣的地方將一床棉被鋪在那條凳之上。
每個人都有屬于他的過往,驕傲或困窘、華麗或滄桑——你甚至不必刻意去問,只要偷瞟一眼他的面容,總會猜個八九不離十。
他,顯然驕傲過、華麗過。
因為此刻的他,在拿著一把木梳,為自己梳頭。
(2)
每個城市都會有流浪的拾荒者。
他們大都不修邊幅、目光膽怯。我想那不是因為他們不懂得裝扮自己,而是來自于生活本身的苦難,早已讓他們喪失了裝扮自己的興趣。他們的衣服大都是污濁的,面龐是泥濘的,他們在遠離故土的異鄉土地上,從別人丟棄的廢物中找尋可以回收的瓶罐、紙箱,在廢品回收處換取微薄的紙幣,再用那些紙幣,換取活下去的食物。
他們卑微而渺小,東野圭吾在他的小說《嫌疑人X的獻身》中,干脆用他們的生命去為一樁殺人案做掩護。
“即使有一天他們當中有一個人不見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這是東野圭吾的透徹,更是生活本身的殘酷。
這讓我不由想起了許多年前美國NASA的一道難題。在處理一個航天飛機的零部件時,工程師們窮盡了所有的辦法,都不能將它完美組裝到機身上,一籌莫展之際,有人提出了這樣的疑問:“如果不要這個零部件呢?”
結果證明,不要這個零部件,對于航天飛機的整體安全而言毫無損傷。
流浪在城市中的拾荒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否也是那個對航天飛機的整體安全毫無損傷的零部件?
(3)
但他顯然不把自己看成毫無損傷的零部件。他是流浪者,有生活信念的流浪者。
史載明末松山戰役洪承疇被俘后,皇太極想招降他,大玉兒在洪承疇的房門外呆了一會兒,便告訴皇太極,洪承疇是可以被招降的。皇太極很好奇,問大玉兒,你怎么知道?大玉兒回答,她看見在屋中端坐的洪承疇在撣去落在衣肩上的灰塵,“一個人對自己的服飾都這么愛惜,何況性命?”
果然,洪承疇降了。
一個人在拾荒的時候,還不忘梳頭整容,他又怎么會拾一輩子荒?
(4)
世事艱難,人生浮沉。高高低低與溝溝坎坎對于每個人來說,并不是可選項,而是必答題。
唯一的區別,也許僅只在于那高低的縱深不同、溝坎的跨幅有差。一位朋友說過這樣一句話,“你之所以經歷了比別人更多的起伏,是因為上天認定你經受得起。”
這話看你怎么理解了。
叫屈的人會說“所以我活該倒霉?”
豁達的人會說“那我不能讓上天看走了眼。”
(5)
上天從不曾看走眼,看走眼的,只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