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了寶慶。
她是我高四時的同班同學,回憶起來才知道我們當時的關系真的很好。
我第一眼就看出寶慶是這個班上除我外最活潑的一個人,她剛開始害羞的不敢表現。我就把我的活潑拉出來給她看,她果然很喜歡我,當然這喜歡和愛情沒有多大關系。當時和寶慶關系最好的還有一個女生,我只記得起她姓郭,個子很高,估計比我還高。皮膚也很白,就像一層薄冰。
在我的眼里她就如一朵圣潔的荷花,而寶慶是一枝玫瑰。
后來她轉校走了。
班上重新排了一次座位,我就和寶慶當了同桌,位置在教室右邊的最后一排。其實也不能算同桌,因為那個時候學校已經換成單人單桌。
寶慶家境不太好,我也一樣。
寶慶不喜歡學習,我也跟著不喜歡學習。
我和寶慶最喜歡我們的語文老師,他是一個老頭。每次等他背對著寶慶的時候,寶慶就喊“老漢”,老師一轉過來,寶慶就開始捂著嘴笑。
我們裝的最像的事情是認真學習。
“八戒”有時突然進來視察,寶慶趕緊掏出兩本資料書,塞給我一本。
她比我裝的像。
“八戒”似乎知道我們在裝,他不想揭穿,從身邊一晃就過去了。“八戒”經過的時候,寶慶正在用牙齒咬著上下嘴唇。
這是寶慶改不掉的習慣。
我偷偷學了幾次,嘴巴不及寶慶那般靈活,最后就放棄了。
“八戒”是我們的班主任,教數學。他是一個好老師,講究“無為而治。”我每次和寶慶去請假,他問都不問就給批,出門時還會關心著加上一句“注意安全”。
后來下午最后兩節自習的時候我干脆和寶慶去操場消磨時間。
寶慶坐在操場一角的水泥臺子上,我坐在寶慶旁邊。
寶慶不說話。
我也不說話。
寶慶用牙齒咬著嘴唇。
我就在旁邊看著寶慶蠕動著的嘴。
寶慶瞅了我一眼說:“你看啥?”
我說:“我看你的嘴。”
寶慶就不咬嘴唇了,又彎著腰拔地上的毛毛草。
寶慶把毛毛草揪成一節一節丟給我,我撿起來攥在手心。
寶慶突然問我:“你說怎么才能很有錢?”
我開著玩笑說:“你找個大款一嫁立刻就有錢了。”
寶慶看著我,似乎有點信以為真。她把兩個手在大腿的褲子上一抹,手就變白了。
寶慶用手撣了幾下褲腿,站起身說:“回。”
我又和寶慶到了教室,同學們用眼神從教室門口把我們盯到教室最后。這些人對寶慶來說仿佛不存在,我也裝著看不見他們。
寶慶問我:“幾點放學?”
“現在就放學了。”
“你就吹!”
“我敢走你敢走不?”
“你敢走我就敢走。”
寶慶有個書包,我沒有。寶慶收拾了書包,我們就朝學校大門口走。
門口的警衛看見問:“你兩個干啥去?”
我說:“我拉肚子呢,要出去買藥。”
“醫務室看去!”
“醫務室沒人。”
“找你班主任開假條去!”
“班主任也找不見,你再問我就要拉褲子上了。”
警衛指著寶慶說:“她是干什么的?”
我說:“我們中午吃一樣的飯,她也拉肚子呢。”
警衛把門打開說:“走走走,趕緊走!”
寶慶咬著嘴唇:“你這辦法還大。”
“大個屁!差一點就出不來了!”
寶慶捂著嘴一笑就回家去了。
我在外面租的房子住著,她一走我也回去了。
寶慶喜歡聽我說笑話,我說什么寶慶都會相信。寶慶感覺我就是她的良師益友。
寶慶還喜歡聽我講大道理,我說的每一句話在她嘴里都是真理。
我對寶慶說:“寶慶你不要老笑,笑多了會憋不住尿。”
“騙誰呢?”
我裝著生氣:“你不相信我?”
“那我不笑了。”
我說:“你還得笑。”
“為啥?”
“你笑的時候好看。”
“那憋不住尿咋辦?”
“能憋住,剛才我騙你的。”
寶慶氣的在我胸膛打了一拳。
再后來我們下午有時就不去上課。
寶慶給我打電話,我就說在房子。
寶慶要來。
我說:“那你來。”
寶慶每次都穿那件綠色的短袖,背著書包。
我不用接寶慶,她自己就進來了。
我覺得寶慶就是我媳婦,我喜歡寶慶的性格。
寶慶要喝茶,我就給寶慶泡了一杯毛尖。
“沒味!”
我說:“這是清茶。”
“我不管。”
我又給寶慶泡了一杯鐵觀音。
寶慶又嫌苦。
我說:“我不嫌苦。”
寶慶說:“那你喝。”
我兩口就喝完了。
我看著寶慶又開始咬嘴唇。
我說:“你得是嘴唇發癢?”
“就是,咋?”
“那你叫我親一下就不癢了。”
“不。”
“寶慶你吻功絕對好。”
“你咋知道?”
“我猜的。”
寶慶不理我。
“寶慶你胸軟不?”
“你管!”
“你叫我摸一下。”
“不。”
我說:“寶慶你太吝嗇了。”
寶慶瞪了我一眼。
“那你叫我抱一下。”
“滾!”
我也不生氣,就坐在旁邊看著寶慶。
寶慶說:“我想抽煙。”
我說:“我沒煙。”
寶慶說:“我有。”
“寶慶你不要抽煙,我給你泡茶喝。”
“你那茶比屎還難喝。”
我問:“寶慶你抽煙不嫌口臭?”
“我天天都嚼口香糖。”
我生氣道:“口香糖比屎都臭。”
寶慶白了我一眼。
“寶慶你抽煙對身體不好。”
“管她呢!”
“寶慶你抽煙損害子宮,小心以后生不了娃。”
“生不了才好!”
我沒話說了,就坐在旁邊看寶慶抽煙。
寶慶抽完煙問:“去學校不?”
我就和寶慶去了教室。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去上課,寶慶應該還跟以前差不多一樣。
有一天下午我去教室。
寶慶看見問:“你咋來了?”
我說:“想你了。”
寶慶說:“你就吹。”
我說:“我不吹。”
寶慶說:“那你證明一下。”
我把嘴向寶慶嘴邊一靠。
寶慶笑著就躲開了。
再和寶慶見面就是兩年后。
那時候我幫朋友賣世園會門票,寶慶說她要,我說那你來拿。
“多錢?”
“給你最便宜。”
寶慶果然來了,還帶著一個女娃。
寶慶一見面就給那女娃說我就是她的良師益友。
我說:“寶慶你沒聽我話。”
“咋沒聽?”
“叫你不要給臉上亂擦粉,你看你糊了多厚一層。”
“那我太黑了怎么辦?”
“我也黑。”
“我跟你不一樣。”
我說:“寶慶你貼這雙眼皮簡直太失敗了。”
“不好看?”
“近視眼都能看清你是個單眼皮。”
寶慶滿臉的不好意思。
我要請寶慶吃飯,她也沒有推辭。我好像沒看見寶慶再去咬嘴唇。
我和寶慶又快兩年沒見了。
一次無意中經過寶慶家門口,我剛好碰見她從一輛車里出來。
我確信寶慶一眼就認出了我,她似乎要故意躲開。
我追到她面前說:“寶慶!”
寶慶表情僵硬,看著站在旁邊的中年男人難為情的介紹:“這孩子是我高中同學!”
我當這人是寶慶他爸,連忙問候道:“叔叔好!我現在在xxx學校讀大學。”
中年人目光尷尬著露出笑:“你好,你好!”
寶慶聽完"噗嗤"一聲就笑了說:“這是我男人!”
我想張嘴說話,卻不知從何開口。
車開走了,我一個人站在寶慶家門口。好久,好久都沒有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