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27歲了，18歲之后的人生，像是坐上了過山車一樣，快的讓人恍惚。

今年的生日本來是不想過的，可是爸爸說，還是過吧，我也陪你過不了幾個生日了。

窩心的話聽不了了，已經無數次的告誡自己，一定要在爸爸面前表現的開心快樂，還是沒忍住讓眼淚旋滿了眼眶。

4月份的時候，爸爸確診癌癥晚期，從前一直以為這個小老頭會陪我很久很久，會看著我工作，結婚，生小孩……

永遠也難以忘記，醫生再三斟酌之后的話：情況很不好、大概半年左右、你們家屬做好思想準備、病人想吃點兒什么就讓他吃吧……

我站在醫生辦公室里，咬破了嘴唇，強迫自己鎮靜的聽完了這些話。

然后坐在醫院的樓底下哭了整整一夜，一切都來的毫無預兆，短短的幾天時間，輾轉各個地方，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結論。

我的小老頭突然好像離我很遠很遠了。

弟弟休假回來幾天就又走了，媽媽老了不能讓她擔心。

我在強烈的絕望與無助中幾近崩潰。

該怎么辦才好呢，該怎么樣才能讓我的小老頭在身邊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呢……

坐在醫生辦公室，我簽下一張又一張的知情書和用藥同意書，把我和小老頭的父女關系寫在了一張又一張的紙上，簽下無數個名字，作為家屬，作為女兒，第一次真正把小老頭的生命和我緊緊連在了一起。

在和小老頭做父女的這27年里，一直都被他保護的很好，寵愛有加，早先年少的時候，很喜歡粘著他，他走哪兒跟哪兒，他總給我講他的童年和過去，帶我去很多的地方，想方設法給我最好的生活，也總是聽到我的腳步聲將近就寵溺地喊出我的乳名，然后快速跑出來抱起我，說我的小姑娘又讀了一天書辛苦了。

可是這些年來我已經很少和他聊天了，我總是覺得自己長大了，和小老頭沒法溝通，上了大學之后，我很少再過問我的小老頭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他會不會開心，還是很難過，我也很少跟他講我的生活，我的心事，也很少再坐在他旁邊，陪他看完一集電視劇，我甚至很少有耐心聽他給我講一件趣事。

尤其是工作之后的這幾年，我們就更難以心平氣和的說話，他一直催我結婚，說我結婚了他就放心了，他還能幫我帶帶孩子，說年齡再大就帶不動了。

那時候不明白小老頭的心意，一直在埋冤他，催催催，真煩。

可是現在，我真的好想讓小老頭看著我結婚，我好像生個孩子給小老頭抱一抱。

真是抱歉啊小老頭，我到現在也沒有找到歸宿，沒能讓你放心。

我在心里自責千萬遍。

為我的不懂事和粗心，沒能看出他藏在那些話里的關懷和擔憂。

回想起照顧小老頭的這三個多月，我眼睜睜的看著他一天一天的消瘦，每一次稱完體重，我的心都揪成一團。看著他吃不下飯難受，看著他躺在床上總也睜不開的眼睛。夜里我趴在他的病床邊，聽著他的呼吸微弱，我害怕的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那種孤獨和絕望感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我比誰都清楚的見證了小老頭這段時間以來的蒼老，他的頭發白的很快，也掉的很快，洗腳的時候，我摸著著他蒼老松弛的皮膚；洗頭發的時候，我看著他寥寥無幾的頭發；吃飯的時候，我看著他一遍一遍咀嚼著食物卻還是難以下咽；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一天的瘦弱，連多走幾步路都變得困難……

周末天氣好的時候，我會陪著小老頭到河邊上走走，他走的很慢，他說：“以前我小的時候，這河大的很，水深的很，我們常在河里鳧水，現在開始怕水了，人就老了……”

人怎么突然就老了呢？

我是有多粗心，竟然沒能發現小老頭突然就老了，老的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而小老頭呢，總是沉默著，成全著我的自我。

該怎么去彌補這些遺憾呢？對不起啊我的小老頭你還有什么愿望，我陪你一起實現吧！

年輕的時候想去草原，騎馬，走318去西藏，一直也沒顧上去，現在看來是走不到了，現在就希望能看到你們成家，我也就放心了。

那就出發吧，帶著小老頭上路，五月份請假帶著小老頭走了甘肅的一些地方，我們拍了很多的照片，長大之后，我已經很少和小老頭合照了，他拉著我的手，拉的緊緊的，我的心里酸的眼淚壓也壓不住，回看好多照片，我的表情都痛苦又猙獰。一點兒都不可愛，后來我發現，我的悲觀情緒已經影響到小老頭了。

于是我強迫自己收拾好悲傷，過去無法重來，就珍惜剩下的日子。

帶著小老頭吃吃喝喝，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想著等放暑假，就帶著小老頭去西藏，一切準備妥當，可是疫情又來了。

我不明白天意到底是什么，只是真的好希望能夠盡力讓我的小老頭快樂多些，遺憾少些。

成長啊，真的是一場兵荒馬亂的痛。

在陪著小老頭四處求醫問藥的日子里，才真正開始明白生命的意義。

到處去找醫生，找藥，陪著他一次次化療，盡力的讓他開心，然后檢查結果稍微好了一點兒，我就開心的不得了。

為給小老頭籌錢治病，變賣了家里的一些東西，也四處借錢奔走，顧不得體面，原來在生命面前很多東西都可以舍棄。

小老頭說想回老房子住，于是開始找人蓋房子、裝修、整理院子，一趟一趟的跑建材市場，去跟人家討價還價，那些人看著我什么都不懂的目光像是看著一個傻子，可是我沒有機會軟弱了，往后的日子里沒人替我遮風擋雨了，我得替我的小老頭遮擋風雨了。

考了駕照一直也沒怎么開過車，因為從前只要出門都有小老頭開車，而我只需要一覺睡到目的地。現在呢，在深夜開車送小老頭去醫院的路上，在絕望與期望的強烈對沖中，我踩著油門的腳堅定且有力，因為有想要用生命守護的人，所以必須要勇敢，無所畏懼。

一下班回到家，就學著給小老頭煲各種湯，做他喜歡吃的飯菜，看他吃的開心，我就開心，帶著他出門的時候，他會笑，我也跟著笑，多好啊這日子，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親愛的小老頭，你一定要加油啊，我也加油，我們都要快樂才是啊，像晨曦一樣活著，滿懷期待。

希望疫情快點結束，我們就繼續啟程去看這個世界。

又是一年生日，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什么了不起的愿望，只希望一家人整整齊齊，平平安安，小老頭能留在身邊久一些，再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