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暮春就悄悄起床。
她不敢開燈，怕驚醒暮媽媽。
月光如水，涼涼地從窗外灑進來。“哧溜”一聲，暮春躡手躡腳地打開堂屋的門，開門的聲音嚇得暮春心撲通撲通直跳，暮春貓著腰向院子里走去。
“你要干嘛？”
暮春嚇得魂風魄散。抬頭一看，暮媽媽坐在院子里的樹蔭下，梧桐樹的影子遮住了暮媽媽的表情，暮春只看到一張漆黑的臉。
“我想……我還是出去吧……在家呆著總不是辦法！”暮春囁嚅著，她不敢抬頭看媽媽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
“外面能打一輩子的工？就你那智商，被賣了還幫人數錢！”暮春媽媽滿臉鄙痍，“你不要以為讀幾天書，外面就有好多好工作等你，現在大學生遍地是，你出去怕喂狗了都沒人曉得！”
“我聯系好了……”暮春聲音越來越低。
“好好回去睡覺，明天跟我去找王校長，代課的事沒得商量！你身份證在我這里，你甭想跑！”
暮媽媽說完，獨自端起凳子進屋了，暮春呆愣愣地站在院里，不知何時，天已大亮，天空干凈得像水洗過一樣。雞圈里公雞嘹亮的打鳴聲驚醒了站在院里的暮春，暮春像霜打的茄子，焉不拉幾地走進堂屋。
“洗臉，快點！”暮媽媽邊往身上套那件七成新的襯衣，邊大聲催促暮春。暮媽媽用水把頭發向后梳了梳，暮春看到暮媽媽額前有好大一撮白頭發，白得耀眼，晃得暮春恍恍惚惚。
暮春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著暮春媽向校長家走去。
校長是暮媽媽小學時的同學，平時來往很少。暮春剛畢業時，校長找她談過幾次話，校長向暮春說了很多慷慨激昂地話，鼓勵她要扎根山村，考試后選學校一定要選本鄉鎮，做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回家為家鄉服務是每個師范生的義務，如果考不上回來代課隨時歡迎。
但不知什么原因，暮春沒考上的消息轉來后，校長再沒進過暮春家門，暮春后來見過他幾次，他只字未提代課的事，好像壓根就沒和暮春談過這話題一樣。
暮媽媽手里提著兩只雞，這是家里僅剩的兩只大公雞，暮春媽一直沒賣，暮春沒想到老媽就這樣把這兩個雄糾糾的家伙拱手送人，暮春有點心疼。
“王校，這閨女不爭氣，有負你的關心，你看能不能幫她想個辦法，讓她在村里暫時代一年課……”暮媽媽低聲下氣的對著這個昔日同窗說著話，暮春感覺有點丟臉。
“這個嘛……”校長面露為難之色，匆匆看了看他手腕上明晃晃的表，“今天下午中心校還要開會研究，學校經費緊張，要求代課的老師有點多，這事有點難辦！”
“幫幫忙吧！這閨女你看著長大的，你可不能不管……”暮媽媽幾乎在乞求，暮春想一把把她拉回家。
“我一人說了可不算！”校長把脖子扭了幾扭，好像萬分痛苦的樣子，“我是一定要幫閨女的，你的孩子不就等于我的孩子嗎？”
“是……是……是……都怪這閨女不爭氣，凈給你添麻煩！”
“我想想辦法……”王校長皺著眉頭，圍著客廳中間的八仙桌走了三圈，“一沒考上就是麻煩……代課老師倒差不少，但是報名的人多，工資又低，你能接受嗎？”
“我……”暮春剛開口，暮媽媽在她背后狠狠掐了她一下，“沒關系，權當實習，錢多少不打緊！”
暮春咬咬牙，裝著毫不在乎的樣子。
“就是嘛！年輕人，多歷練，工資高矮不要計較，有人想來實習我才瞧不上唉！”王校長腆著個大肚子，用手輕輕拍著自己那聰明絕頂的頭，語重心長地對暮春說。
“對對對！”暮春媽媽點頭如啄米，“小孩家，工資有啥好計較的？只要能讓她去代課，就是她的造化了！”
“那就好！”王校長再次抬頭看了看表，“開會的時間馬上到了，呆會兒我們研究決定了通知你，你不要走遠了，就在中心校外面等一下吧！”
“謝謝王校……暮春，校長給你機會要珍惜哦！明年一定好好考，一個女娃子當老師多好！”
王校點點頭，莊嚴地把挎包夾在胳膊下，用雞毛撣子上上下下撣了撣西裝上的灰塵，滿意地對著暮春笑了笑，就邁步向中心校辦公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