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之味系列③青梨之味
青梨之味
過年居家的那段時間,哥哥有時抱了孩子過來,軟滑的小臉,白嫩的小手,真是讓人愛不釋手。
再過幾年,他也會上樹掏鳥蛋、下水撈魚蝦,偷桃摘李,活脫脫半個哥哥的模樣。
我忽而憶起我的童年。總覺得有些久遠了。
故事里的野嶺沒什么太大的變化,無非是路旁雜草高了些,也密了些,把以前人為走出來的田徑小路遮了個嚴實;也無非是那幾棵佇立在路旁的青梨樹更加年老了些,枯枝更多了些。
從我會跑開始,我就開始追著哥哥和姐姐,在夏日的午后去菜地里摸幾根黃瓜解暑,在草木蕭瑟的秋天挖幾顆紅薯躲起來生火,或者在蛙鳴陣陣時摘了南瓜花綁在自制的釣竿上耐心的等釣竿的顫動。
等到夕陽躲進了地平線,風中傳來飯菜的香味,也把母親的呼喊送到我的耳邊,才愿意結束這對世界探究的一天。
每一天都是新奇有趣的,保有對這個世界的新鮮感,無論做什么,無論哪一刻,都是極有意思的。
還是得回到那片野嶺。自從哥哥無意發現了這塊長著好些野果樹的寶地,每年的暑假必是要來幾趟的———因為樹上的野果熟了。
野柿子樹在草木掩映著的深處,梨子卻是在路邊的,只需拐個彎,就能看見。
這是一棵樹皮上長著青苔,枯死的枝干斷裂留下碗大的“傷疤”,實在是太老了!不知年歲幾何,佇立過多少個春秋,陪伴過幾代人的童年。
樹極高,枝干卻不多,底下的枝干是早已腐朽的,上頭的枝干才綴著稀疏的葉子,并間墜著些果子,果子也不多,滋味卻足以令人惦念許久。
哥哥手腳靈活,爬樹的事自然他來,我樂得在樹下撿梨子。攀爬到一定的高度,哥哥就開始順手摘周圍的梨子,先嘗一個,騰出手把其余的果子擲下來,我便一一將躺在草堆里的梨子撿起來,裝在帶來的袋子里。等到觸手可及的梨子摘完了,哥哥便開始搖樹,抱住一處掛果稍多的枝干,用力的搖晃,我就只能追著滾落在地的梨子跑,時而跑向這邊,時而奔向那邊,甚至因為梨樹下面是已收割的稻田,有時我要繞到田里去撿。
不一會兒,便已裝了半個袋子。這棵梨樹結的梨子是青的,巴掌大小的橢圓形,皮薄肉嫩,咬了皮只吃里面的果肉,清甜的汁水讓唇舌流連忘返,是十分解渴消暑的。
與青梨的滋味不同的不遠處的一棵酸梨樹。
兩棵梨樹占據的位置是非常巧妙的,一高一低,一前一后,比鄰而居卻又隔田相望。
比起垂垂老矣的青梨樹,枝繁葉茂的酸梨樹可謂是正當盛年。樹不高,樹樁卻很粗壯,分枝也繁多,且每一分枝上多掛著果子,少的有五六顆,多的則有一二十顆,數量驚人!
這些果子形狀不如外面店里賣的梨子大,滋味比不得正宗的梨子甘甜。小孩子只需攤開手便可包裹住,雖小了點,掛在樹上圓滾滾的也是非常喜人的。
夏日的雨是狂暴的,兀的一聲驚雷,一陣疾風,雨就不管不顧的下起來,但雷陣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雨一停,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刻,哥哥姐姐呼喊我,我便揣著袋子飛快地出門。
———我們,去撿酸梨啦。
樹下早已是一片狼藉。泛黃且帶了蟲眼的葉子零落在地,青青黃黃的酸梨也靜靜的躺在田地,一副任君挑揀低眉順眼的模樣。
我們仨發出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發出驚嘆:
———“太多了!”
———“快撿啊!”
下過雨的野嶺更加靜謐,我們的聲音回蕩在深林,悠悠…………
我把袋子放在一旁,大的、小的、完好無缺的、砸破了皮的,我一一撿了都進袋子里,想著多多益善,將這滿地的酸梨統統帶回家才好呢,分給弟弟妹妹吃。
我最終只拎了將近一袋回家,這已是我卯足了勁兒拎回去的。回家的路略遠,我從不覺得累。
我把酸梨都倒進盆里,挑出那些“破了相”的可憐梨,洗洗干凈,連皮也是不削的,咬下一塊果肉來口,脆生生的,細細的嚼幾下,果酸的味道瞬間挑動得食欲大開。非要嚼盡了水分再吐出,不然便好似浪費了似的,心中藏著愧疚。如此幾次,一個酸梨只剩了個梨核。
酸梨最是開胃,倘若在吃飯之前來幾顆,餐桌上就是吃膩了的當季食蔬,也變成了人間美味。
至于那些完好無缺的酸梨,最好的歸宿是在蒸籠里“睡覺”。洗凈了放幾顆在蒸籠里,蓋上蓋,等個十多分鐘。待揭開蓋子時,青黃色的梨子已經變成了枯黃色。
熱氣消散一些便可以吃了。這時去了皮,咬一口味道雖依舊是酸酸的,可不再是生梨一般的口感,沙沙的,嘴里像嚼著沙雪似的,不涼,嚼到最后反倒樂意把果肉都吞到肚子里去,格外暖人心肺。
哪一種滋味,都應趁新鮮而食,若等到本想生食的梨子呈了褐色,或蒸梨徹底涼透,便不妙了。
兩棵梨樹結的果子一年少似一年,我也漸漸長大,上了初中。
高中以后,我再沒去過野嶺,即使走路不過二十多分鐘。
再然后,便是姐姐工作、結婚,哥哥也在前年結了婚,如今孩子已經牙牙學語。
野嶺于我,像是一個久遠的夢,我既不能靠近,又不愿它破碎了,難免時時回憶。
我問自己:野嶺真的野嗎?
其實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野嶺不野,野的是每一個孩子天真無邪的稚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