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學時期看古龍的《蕭十一郎》，其中風四娘的一段臺詞印象挺深的：

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殺最狠的人。

那不就是“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的意思么?？墒钦l又不想呢？

“如果愛，請深愛”是我曾經對待自己喜愛的事物的態度，五六分太寡淡，七八分不過癮，九十分才有味，一定要付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氣才覺得夠勁。對人、對事一向如此。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全部都奉獻出去。

愛恨都到極致。

可是會累的，會失望的。好像從某個方面來講，失望好像也是必然的。

所以對熱切的、強烈的、刺激性的、沖動性的事物都漸漸學會保留一份觀望。

是比以前有進步了嗎？好像有些吧，但也不全是。

電影《青蛇》主題曲中有句歌詞：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我還想打個問號，是這樣的嗎？

是爽在此刻，愛在當下，不想明天，別問是劫是緣嗎？

敢這樣做的人，一定有其別人不敢望其項背的資本或者是以才華獨步天下的本領。

大多數人最多有點小小的才華或者是小小的資本，還狂妄不到那個地步。

二

古龍就是這樣一個人。

古龍表里如一，他筆下的浪子多，他也是；

他筆下的俠客一生提及最多的三樣事：朋友、酒、女人，他也如此；

他筆下有為維護自己的“劍道”而死的人，但好像還沒有死于美酒的人，古龍做到了，死于杯中物，盡管有醫生諄諄叮囑，切記切記。

但無奈他是古龍，我后來想古龍也不是傻，也不是求死，他不僅僅是踐行了他這浪子的一生，這是屬于他的叛逆，幾乎要達到他叛逆的最高峰，將生死置之度外，就按照“我”想要的心意來活這一生。

也許得知生命所剩不多，是不是才更要“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不同于金庸在書房中創作武俠小說，古龍來自江湖，身上的草莽氣和江湖氣很重。

如果金庸是以自己的知識、眼界、格局為構架，以中華文明歷史背景來創作，身上有非常明顯的傳統知識分子的秉性，中庸、渾厚、精巧的作品可讀性非常強，在大中華文化圈，金庸的作品集簡直就像是通關密碼，接頭暗號，會讓初次見面的人找到趣味相投者，立馬有無數的談資。

而古龍在武俠小說這條路另辟蹊徑，找到了自己的風格，自己的特色。

古龍寫來寫去，我總感覺他寫的就是他自己，他所熱愛的，所鄙視的，所希冀的，所熱戀的，所齒冷的。他在不厭其煩地寫自己的世界。至于別人怎么看，他完全不在乎。

可以說古龍的小說境界不高，水平也不咋地，或者是黃色香艷的場面太多。但這些都是構成了古龍這個人的一部分。也是他的小說以及他本人的魅力來源所在。

直到現在，仍舊有一批批的古龍死忠粉，也許古龍粉所迷戀的，就是那個古龍始終未曾走出的世界。

三

古龍去世不久前的一天，作家林清玄送給他一幅字：

陌上發花，可以緩緩醉矣，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你猜去世前的古龍看到后會有什么感想？

他是這么說的：

過去開杯痛飲，是要掩飾內心的空虛，現在看到陌上的花，也可以醉了，境界又高了一層。

而這高出的一層，就是古龍作品所未能達到的地方。

也不要緊，我們就愛看“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殺最狠的人”，現實中做不到的就要在作品中做夢完成！

武俠小說不就是成人童話嗎，我們不要什么和平忍讓，我們要的是淋漓盡致地活一場！

四

古龍去世在48歲那年，金庸現在已經在武俠世界封神，影響力無人可比。

中學時期看的武俠小說，看到自己喜歡的段落還會在筆記本上抄錄下來。記得陳家洛的玉佩上有這么一句：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當時懵懂的年紀只是覺得很好聽，有意境，在似懂非懂中理解“情深不壽”這句話，卻不想承認這句話的含義是對的。

還不能夠體會字句背后的含義。真正能和自己的生活結合在一起，又是另一段路程了。

金庸就是那個謙謙君子吧。

“強極則辱”，他一定懂得柔軟與接納的含義，畢竟是在特殊年代歷練長大的人，什么樣的苦難沒有見過。性情和智慧的鈍角早就經過磨礪，他看到更遠，更深，后期作品的思想性、批判性也很強。

終究成為一代大俠。

萬人敬仰，高山行止。

五

任風流雨打風吹去，幾十年過去了。

古龍成為絕響，金庸封筆。但江湖并不寂寞。

新一代的武俠作家此起彼伏，層出不窮。

一代又一代的讀者成長起來，但他們有的還是會看古龍、金庸，有的可能也就不看了。

除了武俠小說，現在有玄幻、修仙、探險、盜墓類小說，還有科幻、動漫類，國外也有魔法、青春、奇幻類小說。種類應該是越來越多，讀者可選擇的書目實在是太多了！

但那些一直在網上不停地念叨自己曾經看過的武俠小說的人，還不停地寫關于金庸古龍的人，他們究竟在說什么??？究竟有多少人在聽??？就像我現在這樣。

這些都不重要的??！

寫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什么寫，究竟寫什么，要怎么寫，我想念的只不過是曾經看武俠小說的日日夜夜，以及更長遠的看過后的日日夜夜。

我在看武俠小說的寫作者，古龍亦或是金庸的一生，何嘗也不是參照自己的生活軌跡。

我在看小說中的故事，所掉下的何嘗不是自己的眼淚。

我在旁觀別人的性情、智慧、風格，走過的路，說過的話，得到的感悟，曾經所升起的念頭不也萬千。

無論是別人還是自己的多少事，最終盡付笑談中。

時光清洗記憶。只是不知道記憶和遺忘，究竟哪個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