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疼的時候,我是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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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人向來實在,不浪漫。談戀愛時,現(xiàn)在的老公當(dāng)時的男朋友說就喜歡我這點。婚后的生活無波無瀾,我在工作上依舊和婚前一樣拼命三娘,看銀行卡上每月打進(jìn)的數(shù)字就知道。老公似乎很任勞任怨,工作之余操持著家事,我也樂得當(dāng)甩手掌柜。
5月20號那天,正好是老公的農(nóng)歷生日。婆婆一向給他過農(nóng)歷生日,我便也只記得他的農(nóng)歷生日。說記得,實際上是什么時候問我,我都能脫口而出,而哪天記起來時,他的生日已經(jīng)過去好幾日了。老公也不惱,說不過是個生日罷了,說起來那天是媽媽的受難日,也沒什么值得慶祝的。我便就此心安理得。
520恰好是周末。我說我今天下廚吧,一來給你慶祝慶祝生日,二來嘛咱也趕趕時髦,別年紀(jì)輕輕就與社會脫節(jié)了,過過這個新興節(jié)日,似乎不錯。
老公自然沒有異議,提議要去把婆婆接過來,也算是報答她當(dāng)年把老公帶到這世間的不容易。
我沒有遲疑,答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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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收拾了房子,順便列了菜譜,綜合了老公愛吃的、婆婆愛吃的菜,最后列出了五菜一湯。菜單拿給老公過目,老公很滿意,大手一揮,通過了。
我不常下廚,廚藝卻名聲在外,做菜有模有樣的。這一切源于我有個廚藝高超的母親,母親做菜的時候我常在廚房轉(zhuǎn)悠,給母親打下手,當(dāng)然主要是偷偷吃新鮮出鍋的菜。母親總是邊做菜邊解釋,什么菜該怎么做,久了我便耳熟能詳,所以我第一次下廚時竟然絲毫沒有陌生感。
說起來,當(dāng)年也是因為機(jī)緣巧合在婆婆面前露了一手廚藝,讓我成功把她的兒子變成了我的老公。
老公去老城區(qū)接婆婆,我則到家附近的超市采購。待老公和婆婆到家時,已經(jīng)四菜一湯擺在桌上了。最后一道菜是老公愛吃的椒鹽排骨。這道菜,每次老公說起來都一副要流口水的樣子,是我的保留菜譜。
“媽,您喝口水,吃點水果,我還差一道菜,就可以開飯了。”做人兒媳婦,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不能廢的。
“小蘭,辛苦你啦?!逼牌乓幌蚝芸蜌?。
老公暗地里給我拋了個媚眼,對我的表現(xiàn)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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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廚房。
往鍋里倒了油,等油八九分熱時,我把準(zhǔn)備好的排骨倒進(jìn)去炸。話說我自掌勺以來,從沒失過手。可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排骨倒進(jìn)去,濺起了油,火辣辣地濺到左手虎口的位置,瞬間就紅了。
我齜了一下牙,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我不是那種有點什么就大呼小叫大驚小怪的人。右手依舊拿著鍋鏟,左手升到一邊的水龍頭沖著,涼涼的水沖下來,并不覺得疼,只是火辣辣的。
“開飯啦!”我端著最后一個招牌菜上了桌,招呼老公和婆婆上桌。
“小蘭,你這廚藝,一般飯館的師傅可都比不上呢?!逼牌怕淞俗?,對我的廚藝不吝贊美。
“媽,您太夸獎我了?!蔽易匀灰t虛一番,“也就是個花架子,味道還要請您老人家的舌頭來把把關(guān)?!?/p>
“就是,媽,您就別太夸她了,夸多了會驕傲的?!崩瞎幌蚝軙t白臉。
“來來來,都坐下吧。辛苦了,小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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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你的手?”我伸手盛湯,才一伸手,就被婆婆發(fā)現(xiàn)了左手的燙傷。
我看了一眼,左手已經(jīng)紅得有些腫了,看起來有點嚇人。
“不礙事,就是不小心被油燙了一下。”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用冷水沖了好一會,并不很疼。
“久不下廚,手生了吧?”老公調(diào)侃的話一出,我注意到婆婆的臉變了變,不過很快又恢復(fù)了原樣。
原本好好的一頓飯,因為我的燙傷和老公那句沒頭沒腦的話,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吃過飯我收拾碗筷,婆婆沒有像往常一樣留下來,等我收拾完嘮嘮嗑,便要老公送她回去了。
收拾完碗筷和廚房的一干事情,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手紅紅的,腫起來了,火辣辣地疼。想起閨蜜出差回來時送過我一瓶薰衣草精油,說是對各種傷效果都很好。我百度了一下,沒有找到更好的治療燙傷的辦法,便用精油擦著試一試。
還真是有奇效。我擦了精油,手很快就沒有那種火辣辣疼的感覺了,紅腫也消了許多。
忙了一天,我早早便睡了,老公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完全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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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沒事吧?”第二天早飯時,老公看著我還有些紅的手,問道。
“沒事,我擦了莉莉送我的精油,你看沒有起泡也不腫了?!蔽铱戳丝醋笫只⒖谔帲缓笊斓嚼瞎媲埃袄瞎?,你看,我這手,多像寫意的山水畫?!?/p>
“媽這段身體不太好,我想晚上回去照顧照顧她。畢竟她一個人,我不放心?!崩瞎珱]接我的話茬,喝了一口粥,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昨天看起來媽氣色不錯啊,她怎么了?”我問,“要不我過去陪媽住一段?”
“你過去我還得多照顧一個人呢?!崩瞎Z氣有些不善,我聽著心里也有些不爽。似乎一直以來都是他照顧我?
“我一起去看看媽吧,反正今天周末。”
“你的手怪駭人的,還是別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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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收拾了簡單的衣服就到婆婆家去了。我百無聊賴,把閨蜜莉莉招來家里。
“終于不和你老公膩歪在一起啦?”莉莉的嘴永遠(yuǎn)這么不饒人。
“婆婆身體不好,他說這段時間去照顧照顧?!?/p>
“你們這是吵架了么?”莉莉結(jié)果我給她倒的水,“呀!你的手是怎么了?”
“昨天做飯燙傷的?!蔽铱戳丝醋约旱幕⒖冢拇_很像寫意的山水畫,可是為何每個人都這般的大驚小怪呢?事實上,擦了幾次精油之后,除了紅紅的印子,一點兒也不疼。
“這么要緊?去醫(yī)院看了沒?”
“一點兒也不疼?!蔽野琢舜篌@小怪的莉莉一眼,“話說你送我的精油確實很不錯,擦了幾次,完全不疼了?!?/p>
“那他就這么扔下你這么個傷患,去照顧她媽媽了?”
“真的一點兒也不疼。”
莉莉沒聽我的解釋,撥通了電話,“喂,老衛(wèi),你老婆的手傷成這樣,你就這么放心她?”
壞了,我苦笑。
“什么?她說不疼就真不疼,你沒看見傷得那么駭人?”莉莉一向嫉惡如仇,心直口快,特別是對待我的事情上面。
”算了,也不用你回來了,你好好照顧你媽吧,我陪她上醫(yī)院?!?/p>
我一臉無奈的看著莉莉。
“真不疼?”
“真不知道我有你這么個朋友是不幸還是萬幸。”我窩在沙發(fā)上,“這下,老衛(wèi)肯定心里怪我了?!?/p>
“不幸中的萬幸!”莉莉信誓旦旦的,“他敢!”
微信里,我跟老公解釋了一番,他語氣怏怏的,一副不愛理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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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的晨會,輪到我主持。我感覺自己與平時一樣講得很精彩。但是,每個人的關(guān)注點都在我的左手虎口上。
“生活無處不充滿創(chuàng)意?!蔽覔P了揚左手,“炒個菜被油濺了,竟然能燙出個水墨畫的樣子來?!?/p>
晨會順利結(jié)束。但是關(guān)于我虎口的傷的話題卻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你跟你老公打架了?”跟我一同進(jìn)公司的李毅,跟我很鐵。
“你是說我是被我老公打成這樣的?那他也太變態(tài)了,拿油燙我?”
“真是燙傷?”李毅滿眼狐疑,“疼吧?”
“處理過了,一點兒也不疼?!?/p>
李毅眼里的懷疑并沒有減少,拿著資料走出會議室,臨出門前又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一副誰疼誰知道的表情。
這一天,每個人都來問候一下我燙傷的手,表情關(guān)切,仿佛疼的是他們,而不是我。到最后,我也懶得解釋了。
工作一如既往地忙,不過今天與各部門協(xié)調(diào)時,似乎效率高了許多,往時那些個愛扯皮的老滑頭,竟然都異常爽快。
“哎,女強(qiáng)人不好當(dāng)啊。”下午,到茶水間裝杯咖啡,公司里人稱“李大嘴”的中年男人正嘆道,幾個年輕女孩圍在一起。我站在門口頓了頓腳。
“也是怪可憐的,那么要強(qiáng)的一個人,你們看,今天還跟沒事人似的?!?/p>
“你們這些個姑娘啊,別老把人當(dāng)榜樣,女人就該小鳥依人。你們看,被家暴了吧。””李大嘴“教訓(xùn)幾個姑娘。
這時候進(jìn)去,也是尷尬,我索性拐了個彎,到李毅辦公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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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打電話給你,晚上一起吃飯?!币贿M(jìn)門,李毅抬起頭說道。
“慶祝我被家暴?”我揚揚杯子,“來蹭咖啡?!?/p>
“有人嚼舌頭根子?”不愧身為資深人力資源總監(jiān),火眼金睛哪。李毅拿了我手中的杯子,放在一邊,開始慢條斯理的磨咖啡。
人們都說,現(xiàn)代生活節(jié)奏快,李毅卻總能過出一種慢生活的節(jié)奏感來。他總在我火急火燎的時候,慢條斯理地泡一杯茶,慢條斯理地煮一杯咖啡。
當(dāng)年公司里傳言我跟李毅是一對,而實際上我實在受不了他的慢性子,從沒往男女之情方面去想。我曾說,要用我們的友誼為“男女之間也是有友誼的”這個命題增加一個證據(jù)。
“想不想聽聽一個資深HR給你個建議?!?/p>
“說說看。”
“這件事就算不是家暴,但你不覺得暴露了你婚姻中的問題嗎?”李毅把咖啡遞給我。
“沒覺得?!笨Х鹊南銡怙h散出來,“哦,對了,你是資深HR,不是資深情感顧問。謝了?!蔽叶酥Х入x開里李毅的辦公室。
“晚上吃飯,地址發(fā)你手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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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婚前,我經(jīng)常和李毅一起吃飯。和他吃飯很自在,他幽默風(fēng)趣,我毒舌,竟然難得畫風(fēng)和諧。
回到家時,已經(jīng)十點鐘。推開門,我被滿屋子的煙嗆得咳嗽起來。
老公極少抽煙,只在應(yīng)酬時偶爾抽上一口,在家里幾乎從不抽煙。不過他今天不是說好回婆婆那邊么?
“怎么了?”我邊換鞋邊問道。
“家暴?”老公用嘲諷的語氣說道,“你還能想出更勁爆的字眼嗎?”
我一楞,頓時明白,那頓飯的后遺癥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