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泰勒斯說萬物起源于水,并不是由那些神明創造和掌管的,那神明該如何安置呢?請到凡間來吧。于是有了泰勒斯的第二句話,萬物皆有神明。
下凡之前的神明在哪兒呢?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奧林匹斯山上,海拔2900米,山頂終年積雪,云霧籠罩,希臘眾神們在這里建造他們的宮殿統治世界,這個地方估計少有人到過,也就不曾在這里見過神。另一個是在神殿里。神殿一般都規模宏偉,建立在城市高處,供奉的神像高大威猛,面目猙獰,凡人在他們面前渺小無比。比如巴特農神殿,坐落在衛城中央最高處,廟內還有黃金象牙鑲嵌的希臘最高大的,由菲迪亞斯親手制作的雅典娜女神像。各路神明都往返于山上和神殿之間,你有什么問題或者需要獻祭,也不需要跑到山上去了。
泰勒斯說,把神明從奧林匹斯山上請下來,從神殿里面請出來,才能讓人的理性擺脫神的束縛,進行獨立思考。兩千多年過去了,神明并沒有完全走出來,究其根源,神明有三大作用是其他的暫時不能替代的。
一是解釋自然現象。古希臘文里面“神”這個詞跟“力量”這個詞在字根上是一樣的。也就是說神一定有力量,展現力量的地方一定有神在里面。這樣,一些自然現象就很容易解釋了,都是神再在操縱我們看到的一切。比如打雷和下雨,便是雷公和電母和龍王他們在工作。人死是閻王看你的時日到了,就派黑白無常來綁你。我們小時候聽講過,大地底下住著一條大熬魚,時間長了,大鰲魚就想翻一下身,只要大熬魚一翻身,大地便會顫動起來。有了這套神話體系,你知道在發生什么問題,要向那個神獻祭,要獻上什么樣的祭品,才能平息神的憤怒。尋求一種內心的安寧。
我們小時候,過年要煮豬頭,熟了之后端著四處敬菩薩,有山頭的,豬圈的,有灶臺的,有家神,祈求來年豐收。現在城里的小姑娘出門前,也會瞄一瞄今天的運勢,看看今天的宜忌。要是路上碰到哪位帥哥多看兩眼,心想難怪說今天桃花待開呢。
第二個是肯定社會分工。人活在社會上有各行各業,有的行業比較高貴,有的則比較辛苦。那怎么辦呢?沒事,每一行業的背后都有神在加持。這就使得每一種人不管做任何工作,都相信自己的職業是有神圣性。他就可以安心把工作做好。反而沒有了神明之后,我們總是覺得給的錢太少,找不到工作的意義。
第三是神話可以解釋人的欲望。人最難的是認識自己,知道什么是人性,知道人的狀況是怎么回事。而偏這一點我們做不到。很多人覺得自己是個君子,有很多好念頭,想做一些好事,有時候也會有些復雜的想法,神秘的念頭,甚至不可告人的沖動。那你發現人性這么復雜,這么丑惡,你還活得下去嗎?神話里面,你就會發現所有你能想到的甚至想不到的,可怕的,違背各種規矩的,各種倫理道德的事情,神都做過了。他們還不是繼續存在,這樣一來,就讓人對自己的生命可以后退一步去想,喘口氣,相信自己犯錯之后還有改過的機會。天蓬元帥調戲嫦娥,被貶下凡間為妖,通過努力,還是可以成佛。有欲望,犯錯都不是大問題,神明也有。
泰勒斯想使希臘的神明走下神壇,他甚至在自己家門的廚房門口上寫下一行字:“請進,神明也在里面。”想讓人們不要在盲目崇拜那些神明了,而要用理性思考替代。
兩千多年過去了,我們科技方面取得了很多進步,對于宇宙,我們了解地不過4%,剩下的我們只能叫他們“暗物質”,“暗能量”,而對于人,我們則知之更少。想到今天看到的某醫院研究了107位受試者,然后得出了相比女性,男性在游戲中比女性難于控制自己的沖動,且更容易上癮,就覺得好笑。
無獨有偶,比泰勒斯晚兩百多年的莊子,也說出了我們找尋的“道”無處不在,并沒有在玄之又玄的地方。
東郭子問于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
莊子曰:無所不在。
東郭子曰:期而后可。
莊子曰:在螻蟻。
曰:何其下邪?
曰:在稊稗。
曰:何其愈下邪?
曰:在瓦甓。
曰:何其愈甚邪?
曰:在屎溺。
東郭子不應。
……
莊子告訴東郭子,我們探究的道,無處不在,在螻蟻中,在雜草里,在瓦礫里,在廁所里。
他們都是要人們回到自己的經驗和理性上面,以客觀的心態,實事求是地探討宇宙,不要幻想神明的援手,而應該想怎么樣靠自己的力量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