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2016 ? 作者：繭
人一旦想做什么大的決定或是想做什么大的改變，一般都會追溯以往。企圖在父親母親對自己兒時的描述中，覓出一兩點不同尋常，以證自己絕非池中之物。但事情的結果，大多都是天不遂人愿。
以我為例，每當我循循善誘，層層點播，期待爹娘談談我打小的異于常人，為自己現在的時運不濟開個豁口時，老人常常眼角一瞟，口氣疑慮，運氣于丹田，聲音洶涌地從鼻腔噴薄而出，“你個瓜娃子，小時候能吃能喝能睡，便是天大的福氣！咋的？你還想長三只眼蹬四條腿啊？你要有那厲害，咋不上天呢？”全然不顧爹媽看神經病般的神情，我作噴血狀，妄圖把滿腔的激情狗血地灑在腳踏的大地上。人，終究是凡人。
凡人就凡人吧，做不了天賦異稟，總得是個人中龍鳳吧！聽我這樣一叨叨，我爹揚了揚眉，瞅著我額頭上的疤，神態凄涼地說：“除了你睡覺的時候像個姑娘，安靜無害，觀之可親，但等你眼睛一睜，張牙舞爪，活脫脫一混世魔王。帶你去串門，未曾見你的叔叔伯伯全都賀我，‘嘿，林，你家這小伙計長得真俊秀’，囧得我在旁陪笑。你倒大大咧咧，恬不知恥地四處求抱抱。”
久未搭腔的老娘蹇進身子，為老爹作證似的也開始數落我幼時的頑皮。“你才大一點，手腳便不安分起來。豆芽高的人兒，偏偏喜歡踮著腳丫爬柜子。人沒眼高，瞎子似的在柜子頂一陣扒拉，鏡子木盒一股腦地砸下來，就聽到了你雀子般的尖叫。東西壞了不打緊，碎成一地的玻璃讓人驚了心。我和你爹嚇壞了，抱著滿臉是血的你往診所跑。幾日修養，疤沒好全，你腦袋上卻又多了幾個石子砸破的洞。你摸摸腦袋上的疤，數數有沒有十幾處？”
我縮縮腳，順著眉，摸了摸腳踝處凸出來的一小塊傷疤，這是我大夏天穿著條褲衩拖著條涼鞋，在馬路上被啤酒墩子割傷的痕跡。細想下來，作為一個女孩子的我，的確在高一之前一直都是板寸頭，性格風流，愛好美色，男女不論。猶記得六月暑熱，我斜倚在賽車上和一大幫男孩站馬路。走過去一姑娘對人家吹一陣口哨，玩得過點，會騎上單車加快速度趕上她們，掀裙子、扯馬尾，玩得不亦樂乎。一相好美女走來，剛摟她進懷叫“寶貝”，驚得旁邊的丫頭直呼“天！他怎么可以是個女的？！”得，這雌雄不辨的童年算是我不同常人的一點吧。
看我心滿意足的憨態，老爹恨鐵不成鋼。“滿歲抓周，明明見你抓的是只筆啊。看你現在那雞撓的大字，我怎么現在越來越懷疑你當時抓的是團餅啊？”母親撲哧一笑，一邊收拾殘局，一邊接話說：“要說你的不同之處，倒是比一般小孩膽子大。有年過年，全家去你外婆家。大人上桌打麻將，小孩成堆玩炮仗。不知什么惹惱了你，才六七歲吧，你就扯著我們的袖子要回家。沒人搭理，竟不想幾公里的路，你一個人吭哧吭哧走了回去。這下我們慌了腳，亂了心，三姑八嬸扯著嗓子滿鎮地喊人。要不是遇到路上碰到你的村人，我和你爸剛剛開閘的淚水肯定得淹紫禁城。”
“后來大家一路油門跑回家，看你一人蹲門口。我趕緊問：‘沒啥事吧？自己回的家？一路上沒遇什么人吧？沒吃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吧？’你就一臉迷茫地盯著我，說：‘沒有，我就一路很生氣，你們都不理睬我，我就自己回來啦。’惹得老子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個電話打過去，你的舅舅舅母們才安心。不過話說你從小這膽量，你爹還看得中。”老爺子努努嘴，極不情愿地加上了最后一句。這事我是有印象的，且不說半夜躲貓貓，稍長點，因口角糾紛和老爸掀桌子對打，爸爸一句“麻雀大點，老子一巴掌扇死你！”還是令我至今羞愧萬分的。得，無法無天膽大包天算是我的第二異能吧。
“你說當時也挺險，路程又遠，過年期間返鄉人群又多，也得虧我家丫頭聰明，誰也沒搭理，一路悶頭向前跑，不然，現在你都不知道管誰叫‘爹’呢！”老人又贈送白眼一枚，咂咂嘴，呷了一口杯子里的涼茶。“從小到大，每年的獎狀一沓一沓往家拿。逛個街，凡是相熟點的，誰不知道我家姑娘年年拿第一。就是人越長大越沒出息，看看你現在墮落的模樣，老子都替你害臊！”我剛張口要反駁，母親默契地接下來話頭，把我呼之欲出的“冤枉”活生生地吞進了肚子。“聽你明叔說，以前在小學，你還組織了什么‘七仙女’的，跟你班的‘丐幫’幫主鬧矛盾，下課放學被人堵廁所了？”我大腦一懵，回過神來，才記起母親大人所指何事。
因每年每科總分都拿第一，我便成了學校小學部的傳奇。每天中午未放學，一大幫初中部高中部的學姐學長，都會趴在欄桿上，指著人群中趾高氣揚的我說：“瞧瞧瞧！那就是我們學校的小明星！”日久天長，戾氣橫生，巴結我的姑娘們便攛掇我建一個“七仙女”幫，入幫門檻高，篩選過程嚴格，幫規要求姐妹們榮辱與共。其實當時的我早已是校長老師們的心頭肉，根本不需要什么“姐妹們”的幫襯。但在一種莫名的俠義心腸下，我因那些“姐妹”和兄弟們反目成仇，梁子越結越大。
乃至于某天放學，我和堂妹被四五十個小學生堵在了女生廁所，戰戰兢兢不敢出來，他們氣勢洶洶也不敢進去。在小孩的世界，男女之大防還是很講究的。最后在校教書的明叔走過，這才解了我們的圍，躲閃途中我受了點輕傷。事后雖然鬧得沸沸揚揚，丐幫幫主被學校勒令退學，但在一位帥氣學長的建議下，我還是大度地走進辦公室表示不追究。現在看來，這真是我一生聰明中的第一次敗筆。得，智商超群情商低級也算我的獨樹一幟吧。
回憶如流水，一旦泄洪，老爹老媽便把我記得的不記得的陳年舊事全都抖出來，如數家珍，絮絮叨叨。一溜聽下來，我才明白我方才總結的不同常人的一二三全是狗屁。突然想起網絡上一個段子，說是曾經的我們原來都是那么牛逼，上通天文，下通地理，解得了方程，背得了文言文，數得了歷史事件，分析得了植物生長周期，解釋得了馬克思社會主義……但等到讀了大學，才恍然發現，我靠，我們什么都不會了。
朋友，如果你想下定什么決心，做成什么事，完成什么理想，追求什么人，學得什么新技能，許給別人什么承諾，改變生活什么方面……那么，就勇敢去做吧。信心，不是他人的夸贊，而是基于對自己客觀認識上的肯定。我們雖然平常，但卻不凡，因為畢竟目前的凡人，大多也曾是過去的天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