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的最后我們選擇用一場葬禮作為結(jié)束,因為每個人都會走到這一步,她們的離開給了我某種啟示,當(dāng)時我正要開始拍攝《二十二》,她們就走了,如果我們再不看她們一眼,她們就像被一場雪覆蓋的山野,默默隱去。”《二十二》的導(dǎo)演郭柯在采訪中說。
這是一部以葬禮開始以葬禮結(jié)束的紀(jì)錄片。看完后,我對這部電影的最深的印象只有兩個字:克制。沒有刻意地制造淚點,甚至老人流淚的畫面也只有短短幾秒后便將鏡頭轉(zhuǎn)向天空,亦沒有家仇國恨的憤慨使其達(dá)到燃點,只有平和的闡述或是長久的靜默......也許,因為沒有燃點,因為過于平靜,《二十二》的票房便不會有一觸即發(fā)的結(jié)果,但是,這段歷史于那二十萬遭受過迫害的老人而言是恥辱的,本應(yīng)塵封在心里的也因此會被公眾化。與其說《二十二》拍得克制,不如說克制背后呈現(xiàn)出來的是難得的尊重。
那些曾經(jīng)切切實實發(fā)生過,如今我們稱之為歷史的事情,不能一直怨恨,但終不可被忘記。
當(dāng)老人林愛蘭說起,自己的母親被叫去修河最后卻被綁手綁腳活生生扔進河里,就這么沒了的時候,即使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七十多年她回憶起時還是像個孩子一樣哭了,那一刻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最想做的是穿過屏幕去擁抱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安慰。
她還說,假裝答應(yīng)日本人要嫁給他,心里想的卻是拿刀殺了他;被救出來后奮勇地加入到革命同時也號召更多青年投身革命,我想,那時的她一定是希望能豐盛熱烈地活一場,才會有如此雄壯的勇氣直面陰霾,就算是子彈擦過頭頂,也不曾害怕退縮。我打心底里敬佩她,敬佩每一個有勇氣活下來的她們。
尼采說:“我們都要在自己的身上,克服這個時代。”這些老奶奶都遭受過難以言喻的傷害,而這個傷疤永遠(yuǎn)都不會愈合,即使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也依然在淌血。談到七十年前,她們輕述、啜泣、欲言又止、靜默,不愿提起,只是重復(fù)著:“”不說了,不說了,說這個傷心。”不想提起不代表忘記,不代表原諒,而是單純地讓過往的傷口埋在心底,最后隨生命的終結(jié)一起離去。實際上,如今這些老奶奶不過就是尋常的老人,也一樣在過著燒飯煮菜、享受天倫之樂的生活,至始至終都保持著善良熱情如初的心對待每一個人,無論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
記得有位奶奶看到日本軍人的照片時,她甚至沒有過多的情緒,而是調(diào)侃地一句:“日本人老了,胡子都沒有了。”
還有一位奶奶省吃儉用,寧愿自己吃差一些,也要拿好吃的喂養(yǎng)從鄰居家跑過來的小貓們。她會笑著對小貓說:“你怎么自己跑過來了,你的孩子們呢?”
陳林桃奶奶說:“希望中國和日本一直友好相處,不要在再打仗,因為一旦打仗,就會死很多人。”
李美金奶奶說:“你們來看阿婆,阿婆就開心啊。”
韋紹蘭奶奶說:“這世界真好,吃野東西也要留著這條命來看。”
這些塵封在心底的記憶從未釋懷,而是如今那些過去的都過去了。她們更珍惜的是這個歲月靜好的當(dāng)下,她們想要的不過是平和安靜的生活,祈禱的不過是最最簡單的心愿,不要再打仗,不要再有更多的傷害......
看了一段觀影采訪,一位女生說:“如果這是發(fā)生在我的身上,我可能會放棄生命。”我想,我是贊同她的。《二十二》里有很多個這樣的鏡頭,窗外大雨傾盆,老人靜靜地看向遠(yuǎn)方,接著是一望無際的蒼穹。我不敢想象那時還是孩子的她們,是如何面對原本圓滿的家庭在硝煙彌漫下支離破碎,那一個個膽戰(zhàn)心驚不敢入睡的夜晚她們都在以什么樣的方式克服內(nèi)心的恐懼,后來又是如何面對世人的不理解,一步步走到如今。
她們不過是一群被時光蹉跎了的老人,惟愿現(xiàn)世安穩(wěn),溫柔待之。
確實,《二十二》從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并不算是一部紀(jì)錄片,但它從頭至尾的克制卻是最打動我的,沒有去誘導(dǎo)性地提問,沒有為了制造燃點去做讓老人傷心的事,這就是對這些老人最最起碼的尊重。郭柯說,“你把這些老人當(dāng)作親人來看待,你的拍攝就有了分寸,問題就有了底線。”有了這條底線,就成就了克制地提問,而克制背后是善良和保護,是由鏡頭折射出的溫暖。
從二十二,到如今僅在世的八位老人,我知道,總有那么一天這個數(shù)字會變成蒼白無力的零。但我還是希望,她們能夠再健康一些,活得再長久一些,再看久一些這平和的周遭......
這世界真好,吃野東西也要留著這條命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