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眼睛

發(fā)現(xiàn)自己愛著則誠,是從兩個月前的一場噩夢開始的。

夢里的情形直到今天還異常清晰。早上去上班,聽見同事們竊竊私語,有人過來告訴我,“工程部林則誠,昨天晚上,過世了。”

我還點頭,嗯、嗯,專心地聽他說完,然后問了聲:“什么?”完全沒有聽懂的樣子。

周圍在這個時候靜下來,一雙雙眼睛都看著這邊,我慢慢會過意來,問:“什么時候?”

“昨天晚上,醫(yī)生說是八九點的樣子,工地上,門沒有鎖,早上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涼了。醫(yī)生說是……英文名字,很難翻譯,就是心臟突然停止跳動,睡覺的時候,應(yīng)該沒有痛苦。”

一下子亂了套,我茫然地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胸前,Hugo Boss的緞子條紋襯衣,平平整整、一塵不染,這怎么可能,分明覺得心被人大力揪出胸腔,不是應(yīng)該有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嗎?

在那一個剎那我忽然明白過來,我愛他,他這一死我終于明白過來我有多愛他,從他進公司的第一天起,所有的回憶全部擁上來,地方太小,擠得一塌糊涂、痛不可當(dāng),我尖叫起來,要到這個時候眼淚才知道出來,而一但出來,立刻就像獲得了生命和意志一般,狂落不止……原來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他了,原來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他了,我彎下腰去,痛哭失聲。

恍惚間聽到芳菲驚訝的聲音:“你為什么哭得那么傷心?”

我驚醒過來,屋子里一片漆黑,路燈的光把樹的影子畫在窗簾上,好像什么人的手一直在那里抓啊抓的,周圍寂靜無聲。我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哭,眼睛和枕巾都是干干的,呼吸有點急促,額頭上有點汗。剛醒過來,知道自己做噩夢了,但一時想不起夢到了什么,過了片刻,先是想起芳菲的那句話,“你為什么哭得那么傷心?”

我為什么哭得那么傷心?

因為夢到則誠死了。

則誠死了,你為什么那么傷心?

因為我愛他。

我一下子驚坐起來,我愛他?我愛林則誠?

怎么可能!

平日多看他兩眼是真,但那樣一個男孩子,任誰也要多看兩眼。

記得他來公司的第一天,一個中層會議,他推門進來,每個人都覺得眼前一亮,會議室開著冷氣,涼嗖嗖的,同事們一色的深色衣裳,老板以下,臉色比衣裳更深,只有他,居然穿一套白西裝。

我從來不喜歡穿白西裝的男生,覺得是把男性的輕佻浮躁發(fā)揮到極致的表現(xiàn),偏偏穿在他身上就是那么妥帖舒服,在那一個剎那我意識到,原來世上真有氣質(zhì)這回事。

和所有第一眼看到他的女性一樣,我也盯著他的臉看了足有兩秒鐘,然后得出結(jié)論,他不是我那盞茶。

從小媽媽就告訴我,太漂亮的男人靠不住,聽得多了,自然奉為經(jīng)典。而且即使沒有她告訴我,看到則誠的時候我也知道了,靠不住是一定的,這樣一個男孩子,什么人有膽靠上去?

所以同事們把他當(dāng)作議論的焦點的時候,我從來不發(fā)一言,以示不屑,偶然遇上了,我也不過客客氣氣地點個頭,根本無視他的笑容。

哦,他的笑容,在寂靜的夜里我忽然想起他的笑容,才發(fā)現(xiàn)裝作無視實在是自欺欺人,原來我和所有那些迷戀他的女孩子并沒有任何不同,原來我也是這么這么地在意他。

如果不是夢見他死了,我恐怕永遠也不會明白這一點,而在夢醒之后的那一刻,我猛然意識到,人生這么短,生命這么脆弱,貪戀一些美麗的東西,追求一些靠不住而又無福消受的樂趣,肯定不是過錯。

記得芳菲告訴過我,則誠悄悄地問過她我的名字,“那個總是一身素白,頭發(fā)直直的女孩子是誰?”還有那次公司年慶酒會上,他幫我拿來一杯冰激凌,說:“很可惜沒有你喜歡的低脂咖啡。”還有那次和他們部門合作,出了點狀況,上頭點名批評我的時候,他站起來幫我說話:“其實不應(yīng)是她的問題。”……點點滴滴都變得清晰起來,我把頭埋進枕頭里,喃喃地說:“則誠、則誠……”不覺悄悄地微笑了。

那一刻,我決定了,我愛他,我要得到他。

第二天去上班,在飲水間遇到則誠,主動問一聲:“你好嗎?”覺得自己眉梢眼角完全不受控制,簡直是秋波大送,吃了一驚,連忙自制。幸好他有點心不在焉,以為我在和旁邊的什么人說話,沒有回答。我雖然有點失望,還是怦然心動,今天他穿一身黑,稍微有點憂郁,越發(fā)英俊迫人,我再次肯定,我愛他,我要得到他。

立定心思之后,自己都覺得有點吃驚,原來身為女生也可以如此主動。當(dāng)然,我所謂的主動,也無非是碰到的時候,笑得格外明媚些,態(tài)度出奇的溫柔和煦,有時明明和他差著幾步路,就特意走快一點趕上,或者走慢一點等他……都是非常含蓄有度的表示,比起其他女孩子向男生示好的手段,實在是不值一哂,但我知道他注意到了。

除非是裝傻,不然哪有注意不到的。

有人說戀愛在這個階段滋味最美妙,彼此都有點意思,卻不點破,曖昧不清,漂浮不定,一時情緒低落下來,他不愛我,他不愛我,一時又心花怒放,早上洗臉?biāo)⒀赖臅r候,都會對著鏡子笑出聲來。

雖然滋味美妙,不過是一個階段,如果持續(xù)下去,則再美妙也教人不安。

幾個月下來,我覺得則誠應(yīng)該有所表示了。但他又不。

或者像他這么漂亮的男孩子,從來都是被女孩子告白慣了的,可是我有我的矜持,明明兩下里都有意,但我堅持他應(yīng)該先說。

其實辦公室里的戀愛,捅破窗戶紙最是容易,同事間隨便開一個玩笑就大功告成。可恨我們那幫同事,成天嚼人是非,偏偏沒有人傳我和則誠的緋聞。也許是我們太過含蓄低調(diào)了,或者是則誠這個人太耀眼,人們想不到他身邊真的可以有什么人,想到這里我又有點沮喪,原來我還是配不上他的。

這個念頭一出,自己都有點吃驚,怎么搞的,什么年代了,居然還會有這種小女人的想法。我不覺長嘆一聲,看來是真的愛了,就像張愛玲說的,戀愛的時候,把自己降到無限無限的低,一直低到塵埃里,還在塵埃里開出花來……

完全根本是濫情,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如果這還不是愛,我問自己,你說那什么是愛。

就這樣七上八下、忽悲忽喜,到最后都有點怨他了。那天在資料室里,他推門進來,靜靜地站在我身后,一句話不說,但我知道他看著我。一時間,我覺得背上癢酥酥的,好像被什么人呵氣一樣,寒毛都根根豎起來,我想他要說了,我有預(yù)感他要說了,周圍靜得怕人,我只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我等著,靜靜地等著,不知等了多久,但他還是什么也沒有說,默默地出去了。

我無法形容他推門出去的時候,自己是怎樣一種心情,只知道大汗淋漓。

太辛苦了,我有點心酸地想,真是太辛苦了,我是這么這么的愛他,只要他說一個字,我什么都聽他的,什么都給他,可是他不說。

我心酸地想,他究竟還是不肯說。

那天是芳菲的生日,她的男友為她在酒店包了套間,請了好些朋友,鬧哄哄的,我情緒低落,坐在露臺上聽歌。

不知哪個房間里傳來的老而又老的歌,“……左手的機票,右手的護照,是一個謎……一個不想去解開的謎……只要你說出一個未來,我就是你的,這一切都可以放棄……”

沙啞的女聲、低緩的調(diào)子,我的眼淚緩緩浮上來,只要你說出一個未來,我就是你的,這一切都可以放棄……在那個剎那我懷疑一切都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則誠根本沒有任何意思,我也未曾有任何表示,對他而言我不過是上千同事中的一個,對我而言,他不過是象征我一直渴望卻不敢去要的東西。

這時,我聽到身后傳來輕輕的一聲嘆息。

我回頭,是個女子,背對著我,在吸煙,青煙裊裊。

她的頭發(fā)既長且鬈,糾纏不清地披了滿肩滿背,不知戴著什么款式的首飾,一顆一顆半明半暗的珠子,在發(fā)際幽幽地閃著光,一身黑,時下流行的牽扯不清的款式,絲絲縷縷,滴里搭拉,其實我最不喜歡這樣的衣服,簡直沒有品味可言,但穿在這女人身上,又十分合適,可見還是要認(rèn)人,就像則誠的白西裝一樣。

想到則誠的白西裝,我心里又是一痛,不覺也嘆了口氣。

女子聞聲,轉(zhuǎn)過身來,雪白的臉,黯黑的眼睛,我喝聲彩,原來芳菲的朋友里竟有這么精彩的人物,她的眼皮是煙紫色,嘴唇焦紅,神情倦殆,對我微微一笑。

那一笑里有別樣的妖異與曖昧,我突然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

“你有心事?”她問,非常熟稔的態(tài)度,略微有點放肆,卻不教人有任何不快,低沉沙啞的聲音,一如不知何時消失了的歌聲。

在那個時候,我忽然對一個陌生人推心置腹:“是的,我不知如何讓一個人愛上我。”

她笑了,這時我發(fā)現(xiàn)她的牙齒生得不好,參差不齊,有些發(fā)黑,但這絲毫無損于她笑容里橫生的妖媚,仿佛空氣都因她的笑容而起了變化,隱秘的電流往周遭蕩漾開去。

“也許我可以幫你。”她說,“但是要付出代價。”

很荒謬的,那一會兒我忽然有一種站在海底女巫面前的小人魚的感覺,而我也立刻明白了小人魚是用一種什么樣的勇氣放棄了自己的聲音,以及三百年無憂無慮的日子,來換一個吉兇未卜的前景。

她愛她的王子,一如我愛我的則誠。

我也微笑了:“沒有問題,任何代價。”

她笑得愈發(fā)妖嬈,款款走近,一陣柔潤中帶點淡淡腥氣的味道鉆來,是Viletmia這一季新出的香水,據(jù)說靈感來自古埃及保存木乃伊的香膏,我曾經(jīng)斷定不會有人真用這款香水,味道雖然撩人,實在有些惡心,但這女子用起來卻異常合適,只是稍微用得多了一點,當(dāng)她走近的時候,就變成了撲鼻的腥氣。

不是臭,是腥,類似不新鮮的血和體液的味道,那種最原始的使肢體腐敗下去的誘惑力,這時我忽然看清了她頭發(fā)間閃爍的珠玉,核桃般大小,半明半暗,仿若含著淡淡的水氣,仿若包裹著隱隱的光膜,又纏繞著絲絲血紅,一顆一顆,都是人的眼珠。

她的黑衣襤褸,灰塵蔓結(jié)如蛛網(wǎng),和殘破的衣裳糾纏在一起,微微飄動,一些慘白的蟲,猶如細細的銀線,在其中蠕動穿行,一只看不見的手揪住了我的五臟六腑,但是我仍然微笑著,來不及了,我知道,已經(jīng)來不及了,話已出口,而我,并不后悔。

“任何代價。”我再次強調(diào),“只要讓他說愛我。”

她瞇起眼睛,拈下頭發(fā)里的一顆眼珠,放進嘴里,緩緩地嚼著,一點吱呀吱呀的聲音,一點灰白色的黏液,她伸出舌頭,吸進嘴里,我看著她,她的舌頭是紫黑色的,像是吃了太多的桑葚或楊梅。

她點點頭,又拈起一顆眼珠,遞給我。

我看著她,知道已經(jīng)沒有選擇,便張開嘴。

鮮汁濺出,飽滿的眼珠立刻塌陷,軟軟的一層膜,貼在唇齒間,渾濁的漿汁帶點微溫,滑潺潺、血汪汪,微絲血管、神經(jīng)線、玻璃凍、黏膜組織、肉……含了滿口。

惡心,想吐。

她靜靜地看著我,連同她頭發(fā)間那些半明半暗的眼睛,血絲和黏液纏繞著,幽明不定。

我橫下心來,咽了下去。

事已至此。

她滿意地笑了,貼近我的耳邊,輕聲說:“一只眼睛,一個噩夢。”

細細的不知年的灰塵,被腥風(fēng)蓬蓬地吹進我的耳朵,我眼睛一亮,對了,一個噩夢。

我不就是因為一個噩夢,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的嗎?

她退后兩步,看著我,眼睛里有暗綠色的火光在搖曳,她笑:“以眼還眼……”

……

這時我突然被芳菲大力推醒:“你怎么了,怎么在這里睡著了?”

我睜開眼睛,她看著我,關(guān)切的眼神,眼眶有點紅。

我輕輕碰碰她的眼睛:“怎么回事?”

她揉眼,笑:“誰知道,一股陰風(fēng),吹得眼睛生疼生疼的。”

又說:“你吃什么了,嘴角還有東西。”

我舔進嘴里:“沒什么,過期的牛奶。”

她笑了,燈光下,她的眼睛好像有點空洞,仿佛薄薄的玻璃殼子,我看看周圍,每個人的眼睛似乎都是如此。

走出來,我躲進路燈下的陰影里,跪倒在地,一陣干嘔。

有什么東西悄悄爬過來,我以為是一只貓,卻原來是一個頭顱,蒼老、干裂、亂蓬蓬的白發(fā)拖在地上,下半截變成灰黑色,看清楚了,才發(fā)現(xiàn)頭顱下面還連著身體,極矮小的四肢,我看著它,它并沒有看我,它的眼睛塌陷下去,兩個黑黑的大洞,不斷淌出黑色的水滴,過了一會兒,它又爬開了,

嗖嗖的風(fēng)聲掠過,有什么從我臉旁飛過,速度太快,只看得見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我閉上眼睛,事已至此,事已至此,我決定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我只要則誠愛我,只要他愛我。

于是,一切恢復(fù)原狀。

我搖搖晃晃地回到家,倒在床上,沒有一點力氣,但還是硬撐著自己起來,收拾房間,沐浴更衣。

仿佛某種儀式。

住的是一層好公寓,柚木地板、老式家具,鐘點工來過,到處干凈得可以舔,我靠著床坐在地板上,赤腳,只穿一件褐色與金色的日本睡袍。

開始構(gòu)思則誠的噩夢。

是的,我要送給他一個噩夢,等他從夢里驚醒,會瘋狂地愛上我,或者他已經(jīng)瘋狂的愛上我了,只是要夢醒來才知道,再或者他的愛并不瘋狂,不過沒有關(guān)系,只要他愛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惡心的感覺又泛上來,但我立刻壓下去,沒有關(guān)系,沒有關(guān)系,我悄悄地對自己說,我只要則誠愛我,只要他愛我。

其實噩夢的版本是現(xiàn)成的,只要把我的那個噩夢照抄過來,不同的是,這次死去的是我,而痛哭到醒來的是他。

那時他就會知道,人生這么短,生命這么脆弱,如果有喜歡的東西,就要趕緊抓住,再不松開。

坐在黑暗中,我微微地笑了。

夢里情形仿佛就在眼前,一大早,則誠走進公司,發(fā)現(xiàn)同事們都在竊竊私語,有人過來告訴他,昨天晚上,我死了。

“很慘,就在地板上……天知道兇手是怎么進去的,那么晚了……睡衣上都是血……左眼一個黑洞,眼珠子找不到了……””我聽見芳菲的聲音,很低,帶點哽咽,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她是在說我,不覺駭笑,她也太過火了,那種情形就好像一個導(dǎo)演看到自己的演員太過入戲,開始自由發(fā)揮,胡說八道時,又驚又笑的心情,但我沒法喊停,也罷,隨她胡說去,只是我倒沒發(fā)現(xiàn)芳菲居然還有點SM傾向。我不再理她,徑直去找則誠。

則誠在資料室,資料室光線暗淡,大白天也要開燈,慘白的日光燈嗡嗡作響,他坐在角落里,縮成一團,就像被大人追打著躲起來的小孩,渾身發(fā)抖。

無法形容那一刻心痛到窒息的感覺,想要把這顫抖的無助的孩子抱進懷中,我撲跪過去,伸出手,但是在夢里,我的手只是一陣風(fēng),無法觸及。

他抬起頭來,臉色蒼白,英俊的五官靜靜地抽搐著,以至于看上去有點猙獰。“則誠,”我輕輕地喊他的名字,“則誠,則誠……”那么溫柔,那么眷戀,一時間,我只覺得鼻子發(fā)酸。

他聽到了,茫然四顧,渙散的眼神開始集中,“是你嗎?”他悄聲問,聲音嘶啞、顫抖,有太多的不能確信,“是你嗎?”

我的眼淚終于滑落下來:“是我,是我,則誠,是我。”

“天哪。”他喃喃地說,“天哪。”他看不見我,對著虛空伸出手:“你在哪里?你怎樣了?你還好嗎?疼嗎?怕嗎?天哪……”

我又微微地笑了:“不要難過,沒事了,沒事了,我就在這里,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非常非常愛你。”

在夢里,我發(fā)現(xiàn)這樣的句子并不是那么難出口,“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

就在這時我驚醒過來,滿身滿臉的汗,我有些詫異,抹了一把,原來還有眼淚。

電話鈴聲突然大作。

我嚇了一跳,但立刻明白過來,是則誠。

果然。

他的聲音又急促又緊張:“是我,林則誠,對不起,這么晚打擾你,你還好嗎?”

好像有熨斗從我心里烙過一樣,雖然灼痛,但每個毛孔都被熨得無比妥帖舒坦,我微笑著,故意裝出含糊的聲音:“很好啊,怎么了……”

他不說話,好像被自己的行為弄糊涂了一樣,驚醒之后,不分青紅皂白,一個電話打過去,真的接通的時候,又躊躇著不知怎么解釋了。

我的心就像在高溫下熔化了一樣,一汪滾燙的水,在腔子里輕輕蕩漾,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無比溫柔:“怎么了?一個噩夢?”

他沉默片刻:“是的,一個噩夢。”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不是嗎?”

他好像微笑了:“是的,我知道。”

又是一陣沉默,線路不太好,有咝咝啦啦的聲音,好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在我和他之間咿咿呀呀地嘆氣,過了一會兒,我和他同時喊出對方的名字,又一起輕輕地笑了。

“那么我到你那里去,立刻。”他急切地說。

“好,”我悄聲說,“鑰匙用透明膠粘在牛奶箱底下,你別敲門,拿了悄悄進來。”

他輕笑:“等我。”

“等你。”

放下話筒,我倒在床上,攤開四肢,對著滿屋的黑暗,微微笑了。

則誠要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又響了,我一躍而起,抓起話筒:“怎么了,找不到路了嗎?”

“是我,芳菲!”又急又快的聲音,“你知道了嗎?出了一件怪事!我也是剛剛聽說,那個林則誠,尸體不是還在慈心醫(yī)院的冷凍箱里嗎?不知怎么被翻出來了,少了一只眼球……”

我猛然回頭,因為聽到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動。

……

“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則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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