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邀約入夢來

雪無塵人無塵塵世無塵

十二月五號的晚七點,灰蒙蒙的天空上,終于飄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本來嘛,該冷不冷不成年景。這不,過了小雪節氣好多天了,也沒見個雪渣兒掉下來。心頭惆悵,也是在所難免的。

城里城外,風依然是柔柔地吹著。到處紛呈著秋暮的斑斕,一如畫家手中的調色板,沒有絲毫的蕭殺與凋零。濰河兩岸,堤柳輕輕地搖曳著,漸漸地把葉子晃成了淺黃色;綠油油的冬麥舒展著身姿,似乎還在遙遠的春夢里拔節;田埂小徑上,沒腳的荒草,已枯成了灰褐色;一朵朵不識名兒的小花兒,牽著一串串綠葉,三三兩兩地從草叢中探出頭來,把臉湊在一起,笑盈盈地開。

若是因循守舊,過了立冬,就應該是進入冷天了。俗語說得好,小雪不封地,過不了三兩日;大雪不封河,架不住北風戳。這些年,不知怎么一個緣故,口口相傳了幾輩子的諺語突然間就不靈了。

在我的記憶中,至少在六七十年代,氣候轉換依然是老人們時常叨念的那個樣子。該下雨的時節下雨,該刮風的時節刮風,任他春秋冬夏,這些不知承傳了多少代的諺語,一直都是極其靈驗的。

臨近小雪,大田里最耐霜凍的大白菜、青蘿卜、芫荽都已收獲,只有零零星星的拔了芥菜的胡蘿卜還臥在地里豎著紫褐色櫻子。地凍邦邦響,蘿卜正在長嘛!說的就是胡蘿卜。一大片一大片已經摘了頂桃賣了霜后花的棉柴棵,成了野兔們的夜宿地。清晨的寒風里,會時不時地傳出來”嘭嘭”的鳥銃聲。老人們常說,要是再不拔棉花柴,過了小雪,就要等到明年了。

后來,天氣為什么就成了今天的這個樣子,我實在是說不上來。前一陣子,”科學家“們一會兒大談暖冬就要到了,一會兒又被一場接著一場嚴寒的天氣頻頻打臉。大小媒體,”腕兒“們你方唱罷我登場,攪和得好不熱鬧。不知今年又會是一個什么樣子呢?

剛剛邁進十二月,天氣預報就開始不停的預警,說未來的一周,山東境內有一次大范圍的雨雪過程,最低氣溫將下降到零下七八度。從心里說,現在的天氣預報確實是準了,處理過的衛星云圖,想必是好多人都能看得懂。我便想起剛扯上有線廣播的那會兒,每一家墻上都掛著一個”話匣子“。農村農忙嘛!一天三遍天氣預報,都安排在吃飯的時間段廣播。也許那個時代的氣象站,已經簡陋成了一個風向標,一個溫度計和一個量雨器,所以,準確預報天氣的概率當然就不高。老百姓口中的那句調侃:“昌邑縣,廣播站,現在開始浪費電!”到現在想起來,仍然是忍俊不禁。

對于一個對雪有著別樣感情的人來說,面對這種天氣預警,內心并沒有絲毫的不安。相反的,倒是有一種按捺不住的竊喜,更愿意早早地去迎接那個雪花紛紜的飄落。我這個盼啊!不一會就去扒拉扒拉手機上天氣預報。把qq上的,天氣上的,小窗上的三個天氣源信息不停地來回比較,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了這場魂牽夢繞的飛雪降臨。

下雪,就不能不說說堆雪人。別看這個題目在小學生作文里常常出現,落筆之處也講的頭頭是道。但是話又說回來,那畢竟大人的事,小孩子嘛,也就是跟著玩玩,打個下手而已。我童年記憶中的雪人,都是村里有點藝術細胞的大人幫助完成的。因為藝術審美的高低,決定了堆起來的雪人之間,有著千差萬別。所以,絕大多數人家的,僅僅是將就著看,而我,卻不喜歡這個樣子的東西。我記得,爸爸堆的雪人,平心而論,還是蠻不錯的。按照排名,也不在這個絕大多數之內。然而,在一個孩子的心中,我還是想要最好看的。于是,每當早上起來掃雪,總是在離門口不遠處堆上一個大雪堆預備著。用鐵锨把雪狠狠地拍實在了,然后媽媽會告訴我,等吃完了飯,請你二爺爺來給你做個雪人。

二爺爺不是本家,姓付,據說是按照街坊輩稱呼的。這個街坊輩,究竟是從哪一代開始的,大人圍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也常常地拉起來,只不過是,我一個小孩子家沒有聽進耳朵罷了。

為什么要請二爺爺來做呢?因為一個孩子的眼中世界,二爺爺做這個就是最棒的。當然,與二爺爺熟悉,還夾雜著其他的因素。任何一個地方,總是親疏有別,這個不難理解。二爺爺是我老奶奶茶友的二兒子,和她家的大爺爺一樣,天就的一副巧手藝。大爺爺是做木工的,村里村外都稱他“細木匠”。可想而知,他手頭出的活能有多么的厲害。我第一次回老家,大爺爺就給我做了一個小拖車,我一直拖到上小學。大爺爺的兒子比我小不了幾歲,也繼承了他爹的手藝,實話說來,做的確確實實不如他爹。

二爺爺的雪人弄的再好,也不過是給我了某種自豪感,一時覺著舒服罷了。下雪天,最快活的,還是孩子們自己玩自己的。當時的條件,也無非就是兩件事,一是打雪仗,二是啃雪蛋。打雪仗最得意的,就是倒背著手,小心翼翼地把一團雪球塞到耍伴的衣服領子里。你想啊,那個貧苦年代,孩子們穿的都是空心棉襖,一個雪球放進去,那是多么的透背涼啊!融雪的日子,一兩個頑皮的,會把屋檐上的凌錐掰下來,偷偷地藏在書包里,走著走著,冷不丁地掏出來,瞬間投進女同學的衣服領子里。不用說啊,除了一聲驚叫,跟著就是一頓嚎啕大哭!惡作劇換來結果,是教室門外罰站一上午,凍得渾身打哆嗦。

啃雪蛋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找一處沒有任何污染的雪地,攏起潔白的雪,握成一個雪蛋。在凍得通紅通紅的小手里來回捯飭,不停地往上哈熱氣。半袋煙的功夫,雪蛋開始晶瑩起來,有種捂著一團白砂糖的感覺。然后一邊在手心里來回的翻滾,一邊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著自己的創造出來的美妙滋味。

過了大雪,河面開始封凍。孩子得早早地準備溜冰車。放學后,從偏房的墻上取下來,大家湊在一起,楔楔木塞,更換鐵絲,加固手撐。河面上剛開始“螞蚱凌”,孩子們就爭先恐后去探腳,也為此常常弄濕了鞋子,挨大人的訓。一旦能上人,膽大的早就竄上去了,一路上踩得“嘎吱吱“地響。老人說,初凍的凌是有筋骨的,看著不厚,即使一腳踩下去會“咔嚓”出一個長長的裂縫,人卻掉不下去。到了初春,凌看上去再厚,也沒有筋骨,千萬別下去。

令我最長記性的是剛上四年級,過了十五,我和小伙伴一起去河邊玩耍。遠遠的看去,河面上疊起的冰塊上有好多凍在冰里的魚。這下可好,一個個沒頭沒腦地往河冰里沖。人家心眼多的,跑跳利落的,都是踩著囫圇冰塊挑著走,我倒好,一腳踩進冰縫子里,嶄新的過年棉褲濕了大半截。要知道,即使過年,也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攤上條新棉褲,更不用說替換的。大冷天,窩在沒有火爐取暖的房子里,只有光著屁股圍著被,老老實實地待著,眼巴巴地瞅著窗外。姥姥一邊心痛地責備,一邊燒了好多好多的草木灰,總算把棉褲給焙干了,沒耽誤上學。從此以后,春天的河面,我是如何都不敢上去的。

似乎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雪,在我居住的城市,都是一個遞減的趨勢。越下越少,越下越小。西伯利亞也好,新疆也好,凡是過來的冷空氣,幾乎是繞過河北、北京、天津、山東四省市,從山西過河南,直奔江南而去。黃河下游的氣候,從過去記載中的春旱秋澇變成了今天的春旱秋也旱。想必,這不是蒼天的一種慈悲。

我抬起頭,望著遲來的漫天飛舞的雪花,在想:但愿,遠去的落在江南的雪,在某個時間,會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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