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母親正在餐桌旁剝花生，為第二天的早餐備料做準備。

她一邊剝，一邊自言自語：這個泥巴花生，生吃最有營養。那時，我在你外婆那里種花生，一人打窩，一人撒灰，一人播種，全是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她的回憶里滿是播種的忙碌和喜悅。那段時間，她照顧臥床不起的外婆，利用空閑時間種點蔬菜瓜果，忙得也還快活?！翱次乙粋€人這么忙，你舅舅也不幫一下，他一天忙到打麻將，你看他現在好不好嘛？”他埋怨舅舅沒有搭手幫她。話說，一個大男人，心思不在這里，他哪里顧得上呢？后來，外婆去世后，舅舅也因病去世了?？磥恚赣H很想念他們。對舅舅不運動、不好好照顧自己而致生病早逝有幾分傷心和責怪，心疼罷了。

說起照顧外婆，她滿臉的幸福和喜悅。

“我每天跟她洗得干干凈凈，弄她吃飯，她點名只要我照顧她，說只有我細聲細氣，不說她、不吼她”。她回憶到。

“我小時候就心疼我媽，生怕她生病，心想沒有媽了怎么辦，沒有媽就沒有依靠?！彼_始抽泣。

“我照顧她，就希望她活久點，越久越好。我不怕臟不怕累，她是我的老人，她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帶大，照顧她是我應該的?！彼^續說到。

“我那么用心照顧她，她還是走了…”母親開始哭泣。對于外婆的去世，母親一直不能釋懷。

“你婆婆還不是我全心全意照顧她的，晚上跟她睡，輕聲細語跟她說話…我沒有記恨她以前是如何對待我的…”原來，母親沒有文化，娘家又窮，嫁到父親家沒少受歧視。并且，婆婆重男輕女思想嚴重，母親前兩個都是生的女兒。這讓我想起，當我們還小的時候，幾姊妹常跟隨母親上山摘菜。聽她講那些痛苦經歷，大家經常是邊哭邊干活。母親每天忍氣吞聲地干粗活，撫養5個孩子，身體累心更累。然而，當婆婆年事已高需要照顧時，母親沒有記前嫌，全心全意地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養老送終，沒有任何怨言，著實讓我們年輕人感動。

母親繼續剝花生，哭泣聲越來越大。她又想起在老家的父親。

“他啥都聽你婆的，從來不管我。我手頭一分錢都沒有，可憐得很”。父親是讀過高小的，他的父親去世早，在家里擔負起長子和父親的職責。為大家庭嘔心瀝血，勤儉節約。父親自認為自己還是個有文化的人，內心里對母親的沒有文化有些許嫌棄和失落。所以，他的所作所為在母親看來還是有些不尊重和不信任，她認為自己是不被愛的。傳說中的門不當戶不對，讓母親對這場媒妁之約有著深深的埋怨。她說以前曾質問過住在父親家隔壁的媒人姨婆（外婆的妹妹）：“你們住得這么近，難道你都不知道他的底細，你還給我做媒…”。她又說到，到大家庭分家時，她曾對父親說：你不好好對我，不好好撫養孩子，以后就各過各…她開始有意識對命運、對生活抗爭。她很滿意，她開始掌管自己的生活，為自己而活。

夜已深。我一邊剪指甲，一邊聽母親哭訴。

我理解她的難過和痛苦，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我知道，她的內心承載了太多，包括對親人的不舍與埋怨及對新生活的向往。

“走嘍，睡覺了”！她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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