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澤君 | 文
一個想要動筆的工科男
旅行的意義總是發現自己
花了寒假兩周的時間去尼泊爾參加義工支教。雖然很清楚，這種履歷在現在的voluntourism狀態下根本不會是什么亮點。真正的義工是持續地在社區服務，建立長期的聯系，擁有社區真正所需要的能力。
但是，假期苦短，也為了滿足長久以來自持的人文情懷，要去完成這樣一場旅行。
回過頭來發現，其實所謂人文情懷，不過是不經世事時可笑的欲蓋彌彰。
·我也曾四望期許美好
在做老師的過程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有兩件。第一個是那個八年級的男孩，在第一節課上告訴我，他覺得，尼泊爾是不會發達起來了——我們的政府更迭速度太快，每五到八個月就會換一個政府，我們的政府非常的腐敗，當地震有救援時，會有很多被貪污。接著他又問我，“What is your aim of life?”,我感到詫異，一群孩子，以如此悲觀的狀態觀望著國家和政府；我詫異，這樣一個問題會被問出，這個在高三年頭突然降臨，糾纏著我讓我惶恐不知所措的問題，這個至今時常讓我焦慮煩躁的問題。但那一刻，聽了他的話，我第一次堅定地回答：“To change.”然后我告訴他，即使政治腐敗，我們也能做出改變，總有一些人，為了自己的理想，做出著一點點的改變，我們要做的事不是讓尼泊爾一天成為發達國家，凡是努力都會有所改變——就像我希望我的這番話能有所影響一樣。當然，這件事還有后話。
且先說說第二件事，由于學校的條件問題，沒有黑板擦，所有的板書都是我們用帶去的餐巾紙擦去的。在一次課結束后，問通行的Eric要了張餐巾紙擦黑板，之后，就有一個女孩問他要餐巾紙，Eric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于是，整個班級開始像瘋了一樣地開始向Eric索要餐巾紙，而最開始拿到紙巾的女同學臉上炫耀的驕傲表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揮舞著紙巾，就站在Eric身邊，揚著下巴，微搖著腦袋，推搡著其他想要拿到紙巾的同學。而當所剩的兩三張紙巾都發完的時候，“班長”發現了這事，就開始用尼泊爾語怒斥拿到紙巾的孩子，讓他們把紙巾還回去，并在口中念叨： “Sorry,sir. Sorry,sir.”幾個同學也在一旁斥責，而最開始拿到紙巾的女孩卻依然不屈，很快所有的紙巾都被還了回去，在其余人都歸正后，成為眾矢之的的她，也稍做掙扎，然后，放棄了。而“班長”則是平息這場小紛爭后，飛奔著出門玩耍。我會突然感慨，那些志愿者經濟的對孩子的影響，真的是巨大的，他們會伸手索要東西，會變得有小心機。但是仍然會有那樣的孩子，異于其他孩子。當接受每一份禮物時都會認真確定你的心意，并開心地表示感謝。
我也為他們的這一份饋贈，表示深深的感謝。
只是現在想來，似乎只是找到了一份價值認同的滿足，感受到了“我所希望”的美好。
·終究要內省擺渡自己
旅行結束，得到了不少的贊賞，在獨立的“運作”過程中也確實會有不少的意外成長，但是自己的內心很清楚，這樣一場義工旅行對于自己的設定有多遠的距離。
很多時候，其實已經有所預料，我所面對的不會是一群童真的孩子。
可真的身處那一群那么小的孩子之中，當有人伸手問你要錢，想著辦法多要一顆糖的情況發生時，當幾天后的一個課間，大家都在室外玩耍的時候，那個女孩把我單獨拉進教室，問我要一張紙巾時，我不知道，內心充斥的那種憤怒和惱火究竟是什么。我覺得我有權利這么做，我有權利不滿，生氣。直到，那一天。
當和同行的志愿者們聊起——接待家庭的生活狀態看起來要比周圍的人好很多，似乎他們正從志愿者的經濟中獲取利益；周末出游時接待家庭報出的接送費用太高，狠狠地坑著我們……
我突然開始反省這種想要感受所謂“淳樸”的愿望。我突然開始懷疑，我所期望的價值認同到底是否合理。
因為自己本身已經被物欲沖昏了頭腦，所以要到這里來尋得一絲寧靜。但卻是以一種神的姿態降臨，面對本該純樸的人，當尋不到寧靜時，就大發嗟嘆，深惡痛絕。可是，這真的是一件罪惡的事情吧。
在那些所有搖頭嘆息，麗江古城已經被商業化，九寨溝的那條商業街不能忍了，西雙版納的游樂園真是一件令人發指的存在——以此標榜自己對質樸純真的追求——的背后，正是破壞著堅定信仰，攪動物欲漩渦的元兇。
當我一遍又一遍地在高考作文中哭喊物欲的擾亂人心，一次又一次懷念手工匠人的精神、質樸安逸的信仰時；當我在象牙塔中思索著，什么時候能像梭羅一樣徜徉在瓦爾登湖畔，看大地寒來暑往，四季消長分明，種子播撒信仰，古木支起蒼穹的時候。
我卻沒有意識到，是有最極致的信仰可以支撐我們過著苦行僧的生活。
但是，如果，當那些強行闖入生活的人，揚著高傲的頭顱，驚異于我們落后質樸的生活，展示著超乎想象的優越時，又有多少人，依舊拜服在信仰之中呢？我沒有意識到，正是每一個常常任憑物欲擺布，卻還要時不時體驗純情的過程，在最大限度地物化著那些尚為單純的個體。而作為污染源的我們，甚至希望，在我們帶著高端的科技，闊綽地光鮮地走過一遭之后，他們依然堅定地執拗于信仰。以必有的謙卑接受著我們的幫助，必有的純真沉浸于至高的追求，對金錢一無所求。
當尼泊爾這樣一個以幸福著稱的國家，面臨整個時代的漩渦的時候，佛祖的力量，究竟經得起欲望的饕餮多久的啃噬。在當地，采訪了一位義工組織的負責人——為什么尼泊爾人都這么快樂？我會記得，他臉上滿足的笑容，他說，是佛祖，他教我們不要奢求太多。但是，我也會記得，最后一天，離開支教的農村，回加都泰米爾購物時，三折，四折地砍原價。也許這就是真實的狀態吧。不過是處在物欲與信仰交疊的漩渦之中。而我們，憑什么要求他們不為金錢賣力？我們又憑什么以一種訴求純樸的心態進入他們的生活？
·可能佛塔之下本就輪回
還記得我所說的第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的后話嗎？
在和通行伙伴的交流中，我知道了，無論是在哪個學校做老師的志愿者，都遇到了問這樣問題的學生，似乎這只是他們與你建立溝通的一種模版——當得知這種狀態的時候，我為自己曾經“做出一點改變的”想法感到可笑，也油然產生失落。
而此刻，我卻釋然了。我本不該期待什么，這是我自己的罪過。
曾有人評價志愿者旅行，不過是發達國家的孩子來到落后的地方，享受優越感。其實，就是如此。
物質化吧，總有一天，會回過頭來，也只有那時才該回過頭來——不是回頭走向外部尋找，而是回頭走向自己撿起。
對于尼泊爾來說如此，對于自恃優越的人，更是如此。
愿世界和平·終
寫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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