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尋找
???內(nèi)容提要
時間:2011年夏
地點(diǎn):祖國大江南北
人物:穆林以及大江南北的人(穆林,基本信息基本沒變,主業(yè):懷疑人生,副業(yè):打點(diǎn)零工。)
起因:懷疑
經(jīng)過:尋找
結(jié)果:還在找…
抑郁
火車上,人們被擠出了各種表情,但看在穆林的眼里,都是幸福的模樣;車窗外,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能辨別鐵軌伸向何處,但是她的心里清楚,那是朝著家的方向。
一行三人回到家中時,桐香、桐民姐弟已準(zhǔn)備好了飯菜。看到穆林又恢復(fù)健康的樣子,大家的開心溢于言表。
“你看吧,早治早好了,就作!”穆桐香看著穆林說。
“我愿意。”理虧的穆林強(qiáng)辯著。
“讓你爸媽給你慣得!”穆桐香不依不饒。
“嘿嘿,作一下,才能知道,還是活著好。”薛勻君趕來解圍。
“對,人生就是體驗(yàn),各種生活都得嘗試么。”穆桐民喝了一口酒,看著女兒的雙眼有些濕潤。
“來來來,吃菜。”徐樹春岔開了話題。
穆桐香也不再說這些,大家轉(zhuǎn)而聊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一頓還算愉快的晚餐過后,陳平問穆林是否要跟自己走,穆林并未同意。
“你自己能行嗎?一包紙抽都打不開。”陳平想要說服她。
“那就不用紙抽唄。”穆林輕輕一笑。
“你跟我去待一段時間再回來。”陳平退讓一步繼續(xù)勸說。
“不去,我就想在這里。”穆林拒絕的干脆,沒有絲毫猶疑。
“那我今晚去你姥爺家,明天就走了。”陳平?jīng)]再勉強(qiáng),但話語里滿是無奈與不舍。
“去吧,明天不送你了,也不用過來了。”穆林的聲音很低,低到聽不清她話里的含義。
陳平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起身走向了穆桐民。細(xì)細(xì)的向他交待著,“她的床頭柜一定要放水和吃的,面包、餅干、牛奶都行,早起后她得先吃東西。她一般六點(diǎn)多就醒了,你最好也別起的太晚,能過來看一眼,因?yàn)樵缟鲜撬眢w最弱的時候,可能連包裝袋都打不開,甚至拿水杯都費(fèi)勁。再有就是扶她的時候,一定要慢,管心臟的藥放在方便的地方,不舒服立刻給她吃。”陳平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好像也沒什么了,主要就是她體虛的厲害,你什么都得幫她弄。”
“懂了,尤其是沒吃上東西的時候。”穆桐民笑著說。
情緒低落的穆林靜靜聽著,始終不語。直到聽見大家寒暄相送,直到那重重的關(guān)門聲撞在心頭。那聲音好似不僅把媽媽送走,還帶去了能讓自己開懷大笑的坦蕩,安靜讀書的從容,還有酣然入睡的踏實(shí)。
這是上高中以來第一次跟媽媽形影不離的相處了這么久。一個孩子對母親的依賴,被重新喚醒了。可如今那毫無顧忌的放肆,沒有止境的慵懶,毋須掩飾的脆弱,卻再也找不到依靠。
走出女兒視線的陳平,正貼著墻壁站立,因那透過淚珠的臺階正彎曲的浮現(xiàn)在眼前,使她無法走下樓梯。她不能說服倔強(qiáng)的女兒,可也不想因此而失去自己。她必須考慮到眼前人的感受,即使是為了女兒,這樣長時間的跟前夫的家人生活在一起,怕是也說不過去。
“走吧,隨時都能回來,又不是不再見了。”薛勻君勸著。
“不放心。”陳平哽咽道。
“那你再待幾天。”
“算了,都一樣。”陳平說著沒再回頭,走下了樓梯。
徐樹春和穆桐香小坐了一會兒,也回了家。房間里又還原了三人模式,不過媽媽換成了爸爸。躺在床上的穆林,始終不能入睡。突然的冷清,讓多日以來一直身處熱鬧中的自己,感覺孤獨(dú)。她好像突然想起,這才是自己長久以來的生活,以后也是這樣。而那醫(yī)院里的時光,不過是一個夢,夢醒了,生活繼續(xù)。不只是自己,童齡回去以后要重新找工作,“丈母娘”一家在出院那天還大吵了一架。也許這就是大家想要逃離生活的原因吧,甚至連住院的日子都會懷念。因在那白色病房里,只需承受疼痛的壓力;但生活,卻要迎接它無孔不入的瑣碎,面對各種不及準(zhǔn)備的打擊。
在思考中都倍感無奈的現(xiàn)實(shí),讓穆林深呼吸后側(cè)過了身,從枕頭下面摸出了《小王子》,她看著玫瑰花旁的朋友說道:“我也是個大人了,不得不長大。”
天剛蒙蒙亮,頭還埋在枕頭里的穆林,就伸手摸向了床頭柜。
“先喝點(diǎn)水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微微睜開了一只眼睛,視線里是老爸正笑著晃動著食指——被自己的手緊握著的。
原來這一個晚上,穆桐民都沒有睡踏實(shí)。在不知看了幾遍時間后,終于挨到了六點(diǎn)鐘,他便輕輕的推開了臥室的門,坐在地上,靜等熟睡中的女兒醒來。
原本想答應(yīng)一句的穆林,卻因沙啞的嗓子沒能發(fā)出聲音,于是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穆桐民拆下了奶盒上的吸管,放進(jìn)了水杯中。穆林喝了幾口后,翻個身,抻了一下懶腰,慢慢坐了起來。看著還在等待自己下一步“指示”的爸爸,輕輕一笑,“你什么時候過來的?”
“我剛坐這。”
“以后不用了,搞不定就叫你了。”
“我也沒什么事兒,早就醒了。”
“牛奶給我,你去做早飯吧,叫那個起來。”
“我下去買點(diǎn)兒,你吃什么?”
“都行。”
“那我看著買。”說完,穆桐民起身走出了臥室。
一盒牛奶喝完,穆林也緩慢的移下了床。來到客廳,聽著另一個房間仍沒有動靜,她輕輕敲了幾下門后走了進(jìn)去。看著床上,絲毫沒有起床跡象的人說道:“怎么還沒動啊,起來洗漱、吃飯。”
“嗯,”徐陽慢慢睜開了眼,“小姐,你聽說過嗎?被媽媽叫起床,幸福指數(shù)會提升。”
“就你媽那‘咣’一腳把門踢開,大喊一聲:‘徐陽,都幾點(diǎn)了,還睡呢,趕緊給我起來!一會兒又急赤白臉的不趕趟了。’這樣幸福指數(shù)會提升?”
“哈哈,這個幸福的原因在于,無論她是踢還是喊,我都可以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你這不行啊,聲音再柔和,我都得立刻照辦。”已經(jīng)清醒了的徐陽說道。
“這不就是你當(dāng)初叫我來陪你的原因么。”穆林笑了一下,接著說:“不過好像把你坑了。”
“一大早晨,別煽情啊!”徐陽笑著說。
“你誤會了,我這么說,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diǎn)兒。”
徐陽聞言,立刻收回了笑容,奔向了衛(wèi)生間。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可重復(fù)的日子又仿佛只過去了一天。這讓近來每天都是按時吃飯、按時服藥、按時睡覺的穆林,有些心緒不寧。她覺得自己正在過著跟住院之前預(yù)想的一樣的生活,下一步該做什么呢,等待它的復(fù)發(fā)么?越多空閑,穆林越多這樣的想法。每天都無事可做,讓一個年輕人更顯躁動不安。
這些穆桐民都看在眼里,可他卻束手無策。自己也不過是剛剛從‘可能失去女兒’的陰影里逃脫出來的人,讓他如何去安慰女兒,為她編織一個誰都不能保證的余生美夢。
這種無法言明的壓抑,大家都不曾吐露,只是通過呼吸滲透在空氣里。可烏云的聚集,始終蘊(yùn)藏著雷雨,它終將會傾盆而下,宣泄出那長久以來的堆積。
一個周末的晚飯時,穆桐民又端起了一大杯白酒,一邊喝一邊嘆著氣。
本就覺得呼吸不暢的穆林,看到他這樣,心里便升起了怒火。
“這酒戒了不行嗎?爸,喝它啥意思啊。”穆林的語氣很平淡,但卻能明顯聽出她的不悅。
“我就這點(diǎn)愛好。”
穆桐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的穆林更是氣惱不已。
“哼,你就這點(diǎn)出息,這輩子也沒別的追求了。”穆林依然平聲的說著。
“我他媽還用不著你呢,喝點(diǎn)酒就被你損成這樣?!”穆桐民的火氣瞬間被激了起來。
“你的這點(diǎn)愛好,把我的家喝沒了!”穆林也提高了聲音。雖然陳平?jīng)]有直接說過離婚的原因,可是他們每一次吵架,都是在穆桐民喝醉之后,而陳平也多次說過,自己有多討厭穆桐民喝酒。所以媽媽的離開,也讓穆林對醉酒后的爸爸,厭煩不已。
“怨我啊!是她提出的離婚,不要你,不要這個家了!”
“她離婚的對象是你!如果不是你,喝多了之后就無法無天,罵人還打人,她會走嗎?!我媽說過,她恨你,因?yàn)槟阕屗龥]有了家!”
“我一年到頭在外打工,養(yǎng)著你們,現(xiàn)在還全是我的錯了?”
“你還這么說話。我們是人,你養(yǎng)著我們,我們就得對你俯首帖耳,讓你為所欲為啊!對,我媽是這樣,她走了,現(xiàn)在輪到我了,是嗎?”
“你他媽有沒有良心,我什么時候那么做了?”
“那你剛才是干嘛呢?我只問你能不能把酒戒了,你那是什么態(tài)度啊?沒人能管了你,你就是天!”
“你想讓我怎么樣?我媳婦走了,女兒一天要死不活的,我他媽除了喝酒,還能干啥?行,你別說了,姑娘,我錯了,都是他媽我的錯。”穆桐民一邊拍著桌子,一邊掉下了眼淚。
“就這點(diǎn)事兒,那你想過我嗎?我出去上個學(xué),學(xué)沒學(xué)成,回來家還沒了!父母離婚,最先保護(hù)的不應(yīng)該是孩子嗎?可是你天天崩潰,跟我抱怨,大罵我姥家人,這些話我都不能跟我媽說,我想讓她好好過日子。所以在我姥家人面前,我要維護(hù)你;在我爺家人面前,我要維護(hù)我媽。我不能讓你們成仇人!可是到頭來,我姑姑大爺會說我:‘你那意思,全是你爸的錯了?’;阿姨舅舅又會說:‘你那意思,全是你媽的錯啦?’。你們都沒錯,我錯了!我他媽就不該活著!”說完穆林就沖出了門。
被摔門聲驚醒的穆桐民立刻轉(zhuǎn)身對外甥女說道:“快給你小姐拿件衣服。”
“哦。”被嚇得在桌邊低聲哭泣的徐陽應(yīng)了一聲,拿起衣服追了出去。
大吵一架過后,穆桐民的酒醒了過來,多日的壓抑似乎也全部釋放。在空蕩的房間里,他收拾著桌子,回想著女兒的話。自己從不曾知道她背負(fù)了這么多。只覺得她一直是個無憂無慮,不會煩心的小女孩。現(xiàn)在才知道,那快樂的笑臉下竟然藏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本性里透著自私的人們,總是因此而迷失。以為只有自己在付出,而且沒人能懂得。即使是看在眼里的,也認(rèn)為那沒什么。
出了門的穆林,發(fā)現(xiàn)自己只穿著睡衣,放慢腳步后,徐陽也跟了上來。
“你要去哪兒?”
“能去哪兒,沒換衣服沒拿錢。”穆林看著眼睛紅紅的妹妹問道:“你哭啥?”
“我害怕。從來沒見過你這樣,怕我二舅打你。”徐陽仍有一絲哽咽。
“他不可能打我的,我媽說過,我是他唯一的理智。”穆林拿過妹妹手里的衣服,墊在臺階上,坐了下去。
“說實(shí)話,你今天的火,發(fā)的確實(shí)有些莫名其妙,他喝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徐陽倚著扶手站在穆林旁邊。
“積壓太久了吧,出院以來就不太順暢,今天看到他喝酒的樣子,就忍不住了。”穆林雙手撐在膝蓋上,托著臉。
“其實(shí),我也從來沒見過我二舅這樣。你住院那段時間,他幾乎沒吃過飯,每頓就夾那么幾口菜。然后一直喝酒,我們說他,他就說不餓,渴了。他可能覺得,沒什么希望了。”
“懦夫,借口。”穆林的眼睛看著臺階,渙散無光。
“你這么說他,太不公平了。”徐陽的語氣明顯硬了許多。
“他是我爸爸,我愛他,但我不同情。尤其是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人。”
“不同情也不能無情吧。”
“無情就不會吵架了。”
幾分鐘的安靜過后,穆林問:“身上有錢嗎?”
“給你,你要去哪兒?”徐陽從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些零錢。
“同學(xué)那,你上去吧。”穆林接過錢答道。
“我去給拿條褲子吧?”
“不用,下樓打車就走了。”
“早點(diǎn)回來。”
穆林起身穿上衣服去了江雪家。
開門看到穆林“睡褲配棉服”的打扮,江雪嚇了一跳,“怎么穿成這樣?”
“跟我爸吵架了。”穆林心不在焉的說。
“那他知道你來這嗎?”江雪媽媽也迎了過來。
“應(yīng)該知道吧,徐陽能告訴他。”
“那行,在這待一會兒再回去吧。”江雪媽媽說。
“因?yàn)槭裁窗。俊苯﹩枴?/p>
“喝酒,亙古不變的緣由。”躺在上發(fā)上的穆林望著天花板。
“叔叔就這一個缺點(diǎn),所以必須有。”江雪笑道。
“哼,一個就要了命了。”穆林感嘆道。
“呵呵,這會兒要命了。曾幾何時,某人還說過,將來就找老爸這樣的當(dāng)男朋友,做飯好吃,唱歌好聽,寫字好看。”江雪陰陽怪氣的說著。
穆林也沒忍住笑了出來,“哎呀,老爸真的,不喝酒的話,絕對是最好的丈夫和父親。”
“所以不可能啊,哪有完美。”
“嗯。”穆林重重的點(diǎn)著頭。
“這都能跟你爸吵架了,身體恢復(fù)的不錯啊。是不他伺候的太好了呀,啊?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小崽子。”江雪媽媽也趕來幫腔。
“老巫婆,”穆林拉長了聲音,“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小孩說話,大人別插嘴。”因?yàn)榻寢屝諈牵阅铝忠恢边@樣稱呼她。在一旁看熱鬧的江雪,嘿嘿的笑著。
“這會兒知道笑了?那剛開始哭的啊。”江雪媽媽夸張的說著。
“誰啊?”穆林好奇的問。
“還能有誰。那天我正在上課呢,電話響了,看是她的,掛斷,又響,又掛了,還響,我看這是有事啊,趕緊去走廊接起來了。通了也不說話,就是哭,那聲音才大呢。急的我就喊:‘別哭啦,說話。’她在那邊說:‘穆林得病了……’”江雪媽媽繪聲繪色的說。
穆林滿臉笑意的看著也在傻笑著的朋友,“哦,我怎么不知道,還有著一段啊。”
“沒良心啊,不知道想象不到嗎?”江雪說道。
“我沒良心,我記得某個人說過:我想去學(xué)醫(yī),因?yàn)槟闵眢w不好。結(jié)果為了某男生直接去讀了一個中專,瞬間把我拋棄了。”穆林抱怨道。
“那個時候不是小么,不懂愛情。”江雪心虛的說。
“哎呦,那你現(xiàn)在懂了?”穆林一個假笑。
“懂了,地久天長的永遠(yuǎn)是友誼!”江雪堅(jiān)定地握了一下拳。然后幾個人大笑了起來。
“消氣了沒啊?”江雪媽媽問。
“早就沒事兒了,不然我就在樓道里坐著,哪兒都不去了。”
“你這好的倒是挺快。”
“嗯,有的時候跟我爸媽生氣,就想著,以后再不搭理他們。結(jié)果一聽到聲音,或者見著人,瞬間氣就消了。”
“親情啊,血緣嘛。”江雪媽媽柔聲說。
“嗯,好神奇。”穆林輕輕點(diǎn)頭,嘴角帶著笑意。
“行了,讓江雪送你回家,太晚了。”
“我自己走。”
攔下準(zhǔn)備送自己的人,穆林獨(dú)自回了家。
看到女兒進(jìn)門,坐在沙發(fā)上的穆桐民立刻站了起來,“姑娘,餓了吧?老爸給你熱菜去。”沒等穆林回答,他已經(jīng)鉆進(jìn)了廚房。
餐桌上,穆林看著不斷向自己靠攏的菜盤,還有余光中一直偷瞄自己的老爸,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因?yàn)檠}相連,所以任何的解釋都顯得冗長無味。
春節(jié)已至,父女二人決定回農(nóng)村過年。將自己包裹嚴(yán)實(shí)后,穆林跟著爸爸出門采購年貨。年貨大街設(shè)在一條步行街上,與兒時相比,漸漸丟失的年味兒,只有在這里還能窺探一二。
站在街口望去,琳瑯滿目的商品擺滿了大街,兩排攤位中間人頭攢動,叫賣聲、還價聲此起彼伏。在黑龍江這寒冷的氣候中,這片黑土地上,人們毫無保留的彰顯著對生活的熱愛。
擠進(jìn)人群中間,穆林看著地下寫滿了吉祥話的春聯(lián),各式各樣的煙花爆竹,和這片冰天雪地里所特有的凍貨,她的心里也充滿了節(jié)日的歡樂。
“老爸,要買對聯(lián)嗎?”穆林看著一副在陽光下閃著金星的春聯(lián)問道。
“不買,咱們只買吃的,那些你大爺他們都買完了。”穆桐民抓起穆林的手向前走。
“凍柿子,凍梨!”穆林看著兩邊不停的說。
“咱們得買新鮮的,那些凍貨家里也都有。”穆桐民無奈地拖著東張西望、隨處駐足的女兒奔向了超市。
“恭喜你發(fā)財(cái),恭喜你精彩……”超市里放著春節(jié)永遠(yuǎn)不變的旋律。
在一陣爭搶似的購物與結(jié)賬后,二人手上提著幾個大袋子從后門逃了出來。
“這要是從正街走,估計(jì)得天黑能出來。”穆林一邊喘一邊說。
“現(xiàn)在什么都方便,不像過去都提前買回來在家存著。所以都趕著三十兒上午來了,還能吃個新鮮。”穆桐民說道。
“走吧,打車去。”穆林說完,叫了輛車,直奔爺爺家。
進(jìn)了院子,爺爺像往常一樣,正在那里向路上張望。下了車,穆桐民將一部分東西拿去了哥哥那里,穆林拎了兩個袋子進(jìn)了爺爺房間。
“你這都買的啥啊?”老人弓著腰,看著桌子上的東西。
“都是熟食,你不愿意做飯的時候,熱一點(diǎn)就吃了。”
“哎,這小孩兒,亂花錢,爺爺不缺吃的。”老人一邊擺弄著一邊說。
“不是缺,是方便。你現(xiàn)在不是不愛做么。”穆林站在旁邊看著爺爺說。
“拿那屋去吧,中午吃。”老人指著大兒子的房間。
“有,你不用操心了。挑兩樣一會兒吃,剩下的都拿外邊去凍上吧。”穆林說著,拿出了幾個小包后,剩下的全部扔進(jìn)了倉房。接著就拐進(jìn)了穆桐伯的房間。
“一會兒幾個菜?”穆林對著正在廚房忙碌的人們問道。
“八個,咱們就四個人,做多了,總吃剩的。”穆林的大娘回了一句。
“可以,這也吃不完,”穆林接著說道:“貼對聯(lián)啊,大爺。”
“貼吧,那不都在桌子上呢么,就等你了。”穆桐伯高喊著。
“漿糊呢?”
“用透明膠吧,打漿糊麻煩。”
“用膠沒感覺,快點(diǎn)兒。”
“那你自己打。”
“我不會。”
“就是稀一點(diǎn)的面么, 比疙瘩湯還稀。”
“疙瘩湯,啥樣的面啊……”穆林不再喊了,對著面前的春聯(lián)皺眉。
聽見沒了聲音,穆桐伯放下了手中的刀,去那邊調(diào)起了漿糊,然后把一個小盆放在了穆林面前,“笨啊。”
“你更笨,早該自己弄,非要吵吵半天。”穆林說完拿起春聯(lián)開始刷漿糊。
“出門見財(cái)”、“抬頭見喜”、“井泉大吉”,穆林一邊嘟囔著,一邊自己里里外外的跑著,她想起小時候在姥姥家,也是這樣的。這一幕勾起的回憶,讓她感到溫暖又舒心。
“五谷豐登,貼倉房;出入平安,貼門口;金豬滿圈……”
“貼你大娘被窩!”穆桐伯打斷侄女開心的大喊了一聲。
“哈哈哈……”大家的笑聲伴著陣陣香氣在節(jié)日里歡快的飄蕩。
完成了屬于自己的“春節(jié)儀式”后,穆林又跑回了爺爺?shù)姆块g。“爺,你今天幾頓飯?”
“三頓唄,中午的剛吃完,晚上包餃子。”
“呵呵,要不然你也去那屋得了。”
“不去,我自己想什么時候吃都行,隨便。”
“晚上我跟你一起包餃子。”
“行,我先去把面和上。”
“這么早?”
“多醒一會兒。”老人說著從炕上挪了下來,可是正準(zhǔn)備邁出門檻的腳又退了回來,他走到一張老桌子前拿起了隨身聽,放上一盤磁帶,隨后一段音樂慢慢響起。再次走進(jìn)來的爺爺手里端著面和水,站在桌子前,輕輕攪著。
穆林坐在炕上,隨意的晃蕩著兩條腿。看著爺爺?shù)囊慌e一動,覺得此刻無比溫馨與幸福。歲月靜好,也就是這樣一番模樣吧。
“《梁祝》啊?”穆林終于聽清了錄音機(jī)里唱的是什么。
“哎呦,你還知道這個?”爺爺一臉驚訝。
“以前總陪我姥聽。”說到這里,穆林多少有些難過,便像是自言自語起來,“其實(shí)我一點(diǎn)都不喜歡二人轉(zhuǎn),尤其是正戲,哼哼唧唧的,還特別長,我都不知道它唱的是什么。但是我愛聽我姥給我講戲詞里的故事,雖然那唱出來的,我可能只聽清了‘哎,哎,哎,呀’。”
聽著穆林那完全不在調(diào)上的唱腔,老人笑了一下,而后又說道:“你姥是個好人啊,走得太早了。”
“我所有的規(guī)矩都是她立的,習(xí)慣都是她給我養(yǎng)成的。”穆林越說聲音越小,她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笑意繼續(xù)道:“好奇怪啊,爺。其實(shí)我不覺現(xiàn)在想起她很難過了,甚至還有些幸福,可是不知為什么,總是會不受控制的想哭。”
“可能,是她想你了。”老人的語氣很輕,仿佛真是遠(yuǎn)方的人在呼喚,怕那聲音垂落地面,怕她思念的人不能聽見。
聽到這樣的回答,穆林再也忍不住哭泣,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前幾天是她的生日,我夢見她了。夢里我們也都知道她不在了,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問我見到她害不害怕,也許只有她會關(guān)心這個。”
“她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老人說。
穆林努力收了收眼淚,“她告訴我,都會好的。”
“這不就好了么。行啦,別哭了。”老人說著,拍了拍和好的面團(tuán),“你姥做面食可不如我。”
“餃子算面食嗎?”穆林也漸漸平靜下來。
“嘿嘿,那算米飯啊?”爺爺輕笑著。
穆林也不知道。她時不時的抽泣一下,思緒里仍飄著姥姥的音容笑貌。原來我們自以為的淡忘,不過是因?yàn)槲幢挥|及。任憑時間流逝,歲月雕琢,那骨子里的東西也不會磨滅,只會愈加深刻。
下午兩點(diǎn)過后,村子里想起了接連不斷的鞭炮聲。在這白晝極短,又無事可做的季節(jié),農(nóng)村家庭一日只吃兩餐。所以三十兒這天的下午飯,便最為豐盛、隆重。
穆林站在院子里,看著老爸拆鞭炮。穆桐民拆好后,把它搭在了晾衣繩上,吸了一口煙,點(diǎn)燃了鞭炮,然后迅速跑回到女兒身邊。爺倆在響聲中議論著它的質(zhì)量,以及個數(shù)上是否有偷工減料。最后,父女二人在刺鼻的氣味和一陣煙霧中退場。
餐桌上,四人正津津有味兒地吃著,穆爺爺背著手走了進(jìn)來。他探著頭、圍著桌子走了一圈。幾個人停下筷子,目光追著老人,誰想他竟一言不發(fā),退到了窗下。
“老爺子,吃點(diǎn)兒?”穆桐伯像是跟鄰家大叔聊天一樣問道。
老人沒有回答,背著手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幾個人楞了一下后,笑了出來。
“這么多年過節(jié),老頭就沒在我這吃過飯。”穆大娘嘆道。
“凈瞎說,去年沒在這吃餃子?”穆大爺反駁著。
“那是他自己煮好,端過來的!”
“能上桌就很給你面子了,知足吧,啊。”
穆桐民輕笑一下,端起了酒杯,“來,大哥。”
酒足飯飽后的穆林走出房門,來到了院子里。太陽已經(jīng)西沉,天色正在變暗。這一天眼看就要過去,這一年也馬上就要結(jié)束。她走進(jìn)炸的只剩下紅色碎片的鞭炮堆里,用腳攆著幾個“漏網(wǎng)之魚”,嘴里念著:“爆竹聲中一歲除,總把新桃換舊符;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穆林停了一下,自語道:“詩人總能攪得人心緒不平。”轉(zhuǎn)念一想,又說道:“也不對。‘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想到這里,穆林帶著笑意抬起了頭,這才發(fā)現(xiàn)已在旁邊站了許久的穆桐民。
“姑娘,自言自語算不算病啊?”穆桐民笑問。
“應(yīng)該算‘憋瘋’那類的。”穆林也笑著說。
“你為什么總是自己想,不喜歡跟別人說呢?”
“一個人的時候,我才只屬于自己。有另一個人,我還要遷就他。而且別人說什么,我也控制不住啊。”
“行。老爸出去溜達(dá)一圈,你去嗎?”穆桐民沒再繼續(xù)那個話題。
“不去了,我晚上跟我爺一起吃餃子,那屋太晚我就不過去了,你也不用叫我。”穆林說完,去了爺爺?shù)姆块g。
穆桐民向食雜店走去,那是村子里最熱鬧的地方。這時,天已全黑,一年中唯一的一次“長明燈”都亮了起來。推開門,小小的兩個房間被人們占滿。玩麻將、打撲克,炕上竟還擺著一張桌子,幾個人正在那里開懷暢飲。看熱鬧的人比“參賽選手”還要多,所有的人都積極參與,大家一起去分享這份快樂。穆桐民也在人們熱情地招呼下,加入其中。
躺在爺爺房間舒服的睡了一覺,穆林醒來時看到爺爺正在揉面,“幾點(diǎn)了,現(xiàn)在就包嗎?”
“六點(diǎn)多了,我都餓了,你也不醒。”
“你叫我一聲啊。”
穆林起身到桌子旁邊,看到已經(jīng)包了一些,自己也去洗了手。包了幾個后,看到餃子的爺爺,卻不是很滿意,“你這也太小了,還那么多褶。”
“哎呀,我不喜歡大的,這樣多可愛啊。”面對爺爺?shù)南訔墸铝譂M不在意。
“這褶怎么還沖著自己啊,誰教你包的?”老人繼續(xù)說著。
“我記得是我姥教的,但她不承認(rèn)。我媽也說,我姥不這樣包。”穆林對這個未解之謎表示無奈。
“沒人那么包。這小孩兒,快歇著去吧。”
“徐陽也這么包,我教的!”穆林驕傲地說完后,下了桌。
因?yàn)閯偝赃^午飯不久,所以穆林只是陪爺爺象征性地吃了幾個餃子。收拾好后,便坐在炕上,聽爺爺講以前的事情。慢慢坐著變成了躺著,躺著又成了睡著。
這個除夕夜,穆林睡的格外香。好像只是夢中聽到了幾次鞭炮聲,然后一直酣然到天明。
早晨醒來時,炕上只有自己。爐子已經(jīng)升起了火,房間里很暖和。收拾完畢后走出房間,看到很多人在院子里聊天。穆林跟大家拜過了年,一人向村外走去。
也許是因?yàn)樾乱荒甑年柟猓运@得格外的明亮與溫暖;雖然還是昨日的房子,但看上去也像是換了新顏。穆林慢慢走著,看著家家戶戶的春聯(lián),不一樣的話語卻是一樣的向往。偶爾會遇到一個穿著新衣服的小孩兒,雖然叫不出名字,仍會被她的快樂傳染。
不知不覺中,穆林到達(dá)了此行的目的地——村外一片空曠的雪地。她抓下了頭上的帽子,摸了摸剛剛覆蓋住頭皮的頭發(fā),“曬曬太陽吧,好久不見光了。”把帽子仍在雪地上后,又摘下了手套。找了一片光潔的雪面,慢慢用手指寫下兩個字:希望。寫完后,看著手指上的雪花,正迎著太陽,閃著彩色的光,直到它們變成小水珠,穆林才將紅紅的手指握成了拳頭,然后在雪地上坐下。她仔細(xì)端詳著面前的兩個字,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因這里真的帶給了她無限的希望。
“食指就是用這樣‘美麗的雪花’寫下的‘相信未來’么。”穆林想著,心中就升起了‘未來的模樣’。
感覺到?jīng)鲆庖淹高^了厚厚的棉褲,穆林武裝好后站起了身。回過頭,整個村子盡收眼底。安靜的清晨讓村莊顯得更加肅穆,進(jìn)入冬季以來的積雪,使所有的房屋染上了一片潔白,村口那棵柳樹枝上落著一群小鳥,幾只鴨子正在自己來時的路上搖搖擺擺。若不是空中飄蕩著縷縷炊煙,還真以為自己剛剛從畫中來。
穆林再次踏上被白雪覆蓋的小路,身后留下鑲嵌在雪地里的“希望”二字,在大地上成長,在陽光下閃耀。
元宵節(jié)過后,穆桐民就去了工地。穆林的心里又多了一絲落寞。出院兩個多月,體重漲了二十斤,藥量減了10ml,但虛弱卻是與日俱增。冬日里,因?yàn)楹涞奶鞖猓瑹o法經(jīng)常外出,穆林煩躁的狀態(tài)日益嚴(yán)重,那不受控制的情緒,總讓自己意外,甚至憤怒。終于熬過了冬天,進(jìn)入了五月,但她的狀態(tài)沒有隨著天氣一同好轉(zhuǎn)。她每天糾結(jié)于為什么活著,即使能像正常人一樣,也不過是掙錢吃飯,然后混過幾十年,更何況是自己。
[if !supportLists]一天,?[endif]正在痛苦中掙扎的穆林,接到了童齡的電話。
“干啥呢?”電話那邊的聲音很輕松。
“煩著呢。怎么了?”
“我沒事啊,想問問你么。你煩什么?”
“你說為什么要活著啊?或者說活著的價值是什么啊?”穆林的語氣憤怒而急躁。
“被需要就是價值。”
“哦,這個答案第一聽說。”
“我是認(rèn)真的。”
“我也是認(rèn)真的,至少還被我爸媽需要。”
“你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
“什么樣?”
“你知道遇見的你時候,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媽媽住院,工作沒了,談了七年準(zhǔn)備結(jié)婚的男朋友,分了。”
“哦,我說剛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哪里不對呢。”
“強(qiáng)顏歡笑,當(dāng)然不對。但是看到你之后,就覺得自己這真不是事兒,你面對的是生死啊。”
“所以說,有我這倒霉的墊底,你心情好多了!那你想想就好了,說出來干嘛,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傻啊,我在夸你!”
“哦,那還行。”
“好好調(diào)整一下,你用處大著呢!”
“謝謝。阿姨恢復(fù)的怎么樣?”
“她挺好的,不過那‘丈母娘’好像沒多少時間了。”
“這個不意外吧。”
“那倒是。你呢?”
“我的時間應(yīng)該會比她長些,就是腦子有點(diǎn)亂。”
“閑的,天氣暖和了,多出去走走就好了。”
“但愿吧。你上班了嗎?”
“沒有,”童齡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其實(shí)是有個事兒拿不定主意,想聽聽你的意見。”
“什么事兒?”
“我準(zhǔn)備考研,不想考本校,想去北京。但是身邊的‘過來人’都勸我,說那是瞎耽誤工夫。所以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你這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嗎?”
“是啊,所以問你么。”
“當(dāng)你決定問我的時候,就說明你心里已經(jīng)有答案了,因?yàn)槟愫芮宄視f什么。”
“哈哈!”
“還要我說嗎?”
“不用了。看吧,你的用處是不是大著呢!”
“再見!”
“拜拜。”
掛斷了電話,穆林稍有好轉(zhuǎn)。但那未曾入心的安慰,頃刻間就被烏云湮沒。穆林低著頭,在房間內(nèi)來回踱步,想要把體內(nèi)的戾氣全部發(fā)泄出去。一陣敲門聲,把圍著餐桌轉(zhuǎn)圈的穆林拉到了門口。
“你怎么來了?”看到江雪后,穆林也是極不耐煩的樣子。
“昨天不是跟你說了么?劉明燕她們五一放假回來了,說要看看你。過年叫你也不出來,天冷,大家也沒勉強(qiáng)。”江雪進(jìn)門后坐在了沙發(fā)上。
“我好像說過不去了吧?”穆林倚在門口的鞋柜旁,并不看自己的朋友。
“對啊,所以我這不是過來找你了么。”江雪樂呵呵地說。
“你……我不想去,我現(xiàn)在躲人還來不及呢。”穆林蹲在了地上,顯得異常煩躁。
“都是老同學(xué),有什么可躲的啊。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才想讓你出去溜達(dá)溜達(dá)呢。”江雪也急了,起身走到穆林旁邊。
“我不去。”穆林的語氣更加強(qiáng)硬了。
江雪不再說話,只是在一旁站著,直到電話鈴聲響起。她接通后,遞給了穆林,“你說吧,去不去由你。”
沒等穆林說話,那邊先傳來了一陣笑聲。繼而問道:“你們到哪了?大家都來了。”
聽到電話那端的嘈雜,穆林更是煩亂,可又不知如何拒絕,只是抓著頭發(fā)不語。
“喂,聽不見嗎?喂……”一個清脆的女聲又追問起來。
江雪舉著電話,不作任何回答。
“嗯,一會兒到。”穆林妥協(xié)了,因?yàn)楸凰齻冞@樣催下去,感覺要比去還難受。
因?yàn)轱埖甓ㄔ诹司嚯x穆林比較近的地方,所以二人沒有坐車。路上的江雪不停地說著,希望某個話題能吊起她的興趣,“我媽昨天還問你,怎么最近都沒過去;我們科室新來了一個護(hù)士,是個帥哥……”
“你有完沒完?煩不煩啊!”穆林終于轉(zhuǎn)身沖著江雪喊了出來。然后戴上了外衣的帽子,加快了步伐。
江雪一愣,追上去,推了一下穆林,指著橋下說道:“瞅你那樣,跳下去吧!”
?“不跳,太臟。” 穆林望了一眼橋下的流水,干脆的回答。
?“都這時候了,你還關(guān)心這個。” 原本也被激怒的江雪,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這時候更關(guān)心,都要死了,還不能讓人舒坦點(diǎn)兒。”穆林頹喪著說。
江雪不再說話,兩個人氣鼓鼓的走到了飯店。進(jìn)去之后,穆林裝作沒事人一樣跟大家打著招呼。同學(xué)們也都詢問著病情、恢復(fù)情況,穆林強(qiáng)撐著結(jié)束了這一環(huán)節(jié)。接下來便是聽大家說說各自的生活,不想插話的自己,則不停地向嘴里塞著食物。
看著情緒很不正常的老同學(xué),劉明燕很想讓穆林加入聊天的隊(duì)伍來,她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擺出一副莊重的姿態(tài),說道:“不平凡的人,注定要經(jīng)歷不平凡的一生。17歲穆林,語。”
“哦……”大家一陣拍手起哄。
穆林略感尷尬,笑了一下說:“年輕真好,什么雷人的話都敢說。”
“累成狗的高中,很是懷念。”劉明燕在笑聲說道,然后又轉(zhuǎn)向穆林,“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報到那天在食堂遇見你的情形,沒想到跑去別的城市還能遇見老同學(xué),還能一個班。”
“我當(dāng)時也挺高興的,那是第一次一個人離開家,情緒不高。”
“沒幾天你就混熟了,晚飯時間,班級里到處都是你的身影,拎雙筷子走哪兒吃哪兒。”
“哈哈,后來很長時間吃東西還從不咬斷。有一次吃粉條,好像燉的時候沒剪,我就在碗里一直搗啊搗,我媽就說我,‘你咬折不行嗎?’,我說‘哎呀,忘了,都習(xí)慣了。’”
大家也都點(diǎn)著頭,表示深有同感,你一言我一語的回憶起同窗那些年的時光。結(jié)束時,穆林婉拒了大家的相送,獨(dú)自一人回了家。看著那小小的背影,劉明燕心里很是難過。便問江雪:“她生病以后,一直這樣嗎?”
“不是,出院以后。”目光還在追隨朋友的人回答道。
“為什么?出院不是病都好了么。”劉明燕很是不解。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覺得她越來越不高興。”江雪無奈的說。
“希望她能快點(diǎn)好過來,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她這樣。”
“哎,但愿吧。”
看著穆林走遠(yuǎn),大家也相互說著再見,紛紛離開。
身心俱疲的穆林到家后,就躺在了沙發(fā)上。腦子還想著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話,她早已不記得當(dāng)時是怎樣的情形,可是卻能想象出當(dāng)時自己的模樣。但是這不過短短幾年,現(xiàn)在也是正青春,卻早已不見往昔的灑脫與驕傲。她多希望,自己能重拾那份張揚(yáng),即使會被人嘲笑,說她年少輕狂。可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竟是這般不受控制的頹廢了下去。沒有青春、沒有未來、沒有希望。在這向往多彩多姿的花樣年華里,卻籠罩著一層觸不到、驅(qū)不散的灰。
近來本就失眠的穆林,今天又被這些惱人的思緒所困擾,直到凌晨三點(diǎn)才睡,可是多年的生物鐘又在清晨六點(diǎn)把她喚醒。頭似要炸裂一般疼痛,她無心再做任何事情,更加厭煩一絲的動靜。
徐陽看到眉頭緊鎖的姐姐,小心翼翼的洗漱后,拎起書包沖出了家門。站在樓道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拿出手機(jī),打給了穆桐香。
“媽,你過來一下唄,我小姐不太對勁啊。”
“怎么了,難受啊?”穆桐香焦急地問道。
“不是難受,是……怎么說呢,”徐陽搜索了好久,終于找到了一個詞,“是痛苦。”
“痛苦?啥意思啊?不舒服還是什么?”穆桐香又急又惱。
“哎呀,不知道,你自己來看吧,我去上學(xué)了。”解釋不通的徐陽,只能推脫。
“你別走,我馬上過去,這會兒她身邊不能沒人。”沒搞清楚情況的穆桐香放心不下,立刻命令道。然后跟店員打了個招呼,匆匆離開。
而徐陽站在門口進(jìn)退兩難,她也很想進(jìn)去問問,可是這些天來,穆林的情況她看在眼里,更是不敢輕易上前。她只能輕輕打開房門,向里面張望。
沙發(fā)上的穆林每隔幾秒鐘就折騰一次,但這些相伴自己二十年的睡姿,竟都不能把她帶入夢鄉(xiāng)。此時疲倦的身體,劇烈的頭痛,焦躁的情緒,全部融合在一起,絲絲縷縷的蠶食著她,讓她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無計(jì)可施的她,只能站起身來不停地走動。她想大喊,甚至罵人,但她聽到的只有那副空蕩的軀殼碰撞桌椅的聲音。就這樣,一個憤怒的靈魂和一個孱弱的身體,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極不匹配的揉捏到了一起,在這個房間里孤零零的游離。
看著媽媽已經(jīng)趕到,徐陽立刻逃走,“你快進(jìn)去吧。”
穆桐香進(jìn)了門,站在那里看著已經(jīng)停下來也望向自己的侄女。她陌生的表情讓自己有一絲恐懼,她的眼睛時而空洞無神,時而充滿怒火,使穆桐香感到不寒而栗。但對親人的關(guān)心,還是讓她開了口,“你吃飯了嗎?”
“沒有,不餓。”一句回答,也讓穆林恢復(fù)了正常。
“那也得吃點(diǎn)兒啊。”穆桐香說著便彎腰解鞋帶。
“不吃,我不想說話。你回去忙吧。”穆林不想讓對話再繼續(xù)下去,更不想她在這里為自己忙碌,所以直接下了逐客令。
剛剛脫下一只鞋子的穆桐香,不知該怎么辦,只能靜止在那里。穆林看著,用盡全力擠出一絲微笑,走上前去,拿起了鞋遞到姑媽手里,盡量平靜的說:“冰箱里有吃的,我現(xiàn)在不餓。昨晚沒睡好,所以特別累,只想轉(zhuǎn)到實(shí)在走不動了,躺下睡一覺。你不用擔(dān)心。”
聽著穆林還能這樣跟自己講話,穆桐香的確踏實(shí)了不少,留下一句“晚上會過來”后,就回去了。但出門后回想起穆林的神情,還是撥通了陳平的電話,而此時的陳平正在家里收拾東西,準(zhǔn)備去工地。
“你最近跟穆林通話了嗎?”穆桐香問。
“天天都說話啊,怎么了?”陳平的心一提。
“沒什么,就是狀態(tài)不好,你沒感覺到嗎?”穆桐香不禁納悶,平時特別注意細(xì)節(jié)的人怎么會沒發(fā)現(xiàn)。
“有時候吧,我打過去她說‘煩’,就掛了,一般會再給我打回來,都挺樂呵的。”陳平雖然這么說,但回想起來,也覺得有些不對。
“挑狀態(tài)好的時候給你打的吧,我剛從家里出來,那感覺我也說不上來。”穆桐香的語氣里都能聽出為難。
“行,那我再給她打一個電話。”陳平回應(yīng)道。
體力已經(jīng)透支的穆林,又躺回了沙發(fā)上,雖然連呼吸都叫囂著要休息,可大腦依舊沒有睡意。電話鈴聲的響起,徹底激怒了她,看到是媽媽,接通后她還是克制了一下,并沒有說話。不知已經(jīng)引燃導(dǎo)火索的陳平還像往常一樣問道:“干啥呢?”
“躺著。”穆林的回答極短,但也能聽出她的不耐煩。
“哦,吃飯了嗎?”聽出問題的陳平,更想要知道原因,所以只能繼續(xù)下去。
“沒吃,有事嗎?”穆林的語氣里帶著濃濃的火藥味兒。
“沒什么事兒,就是下午得坐火車,太吵了,怕你打電話聽不見,先給你打一個。”陳平極力的掩飾著。
“聽不見就聽不見唄,也沒什么事兒。”穆林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怕你著急么。”陳平的心跳也加快了許多。
“有什么可急的?每天無非就是‘干啥呢’、‘吃了嗎’、‘睡了嗎’,這些無關(guān)痛癢的問題。我是個傻子嗎?不知道吃,不知道睡?!”穆林越說越是氣憤。
“那生活不就是這些事么。”陳平有些無奈。
“是啊,所以說為什么還要活著!再活幾十年,一百年不還是這樣嗎?跟今天有什么區(qū)別?!”激動與喊叫讓穆林的身體都在顫抖。
面對這樣的疑問,陳平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陷入沉默。僵持了數(shù)秒之后,穆林繼續(xù)說道:“媽,我真的很煩,每天都是這樣的重復(fù)。”
“可我的日子就是自己的吃喝拉撒,然后聽聽你的事情。”陳平輕聲回復(fù)。
“如果我以后不再聽你的吃喝拉撒,也不再說我的事情呢,你會難過嗎?”穆林的情緒緩和了許多。
“會。”陳平回答的極快,又大聲。
“那你怎么辦?”穆林平靜的問道。
“靠想象唄。”陳平自己也意外這脫口而出的答案。
“想象?”穆林苦笑了一下。
“不然怎么辦呢?再像以前那樣,不僅打電話你不會接,甚至連我的面你都不想見了吧。”陳平順著“想象”繼續(xù)想下去。
“嗯,既然能靠想象,那也就無所謂我在哪兒,在做什么了。”穆林的聲音很小,仿佛只是說給自己聽。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陳平的聲音卻大了起來,她感到了一陣不安。
“沒什么意思,我累了,想睡覺。”穆林依然平靜。
陳平也沒再追問,但也沒有掛斷電話。兩個人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兩顆心卻無法感知彼此的跳動。穆林看著手機(jī)屏幕上的時間一秒一秒的增加,也看到了距離自己的媽媽越來越遠(yuǎn)。過了足有一分鐘,穆林觸碰了一下紅色按鍵,結(jié)束了這份難忍的煎熬。
被掛斷電話的人,滿是擔(dān)憂,這比病重的穆林還要棘手,因?yàn)檫@讓她根本無處著力去拯救自己的女兒。無心再收拾行李,陳平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發(fā)呆。
直到傍晚,陳平再次撥通了女兒的電話。
“哈嘍。”穆林接起電話后,先大聲打了個招呼。經(jīng)過一天斷斷續(xù)續(xù)的睡眠,她已精神了許多。
“挺嚇人啊你。是我早晨打錯電話了,還是現(xiàn)在打錯電話了?”陳平略帶抱怨的調(diào)侃著。
“嘿嘿,都沒錯,那就是我,人是很多面的。”穆林有些心虛,話語里滿是歉意。
“我好不容研究出第一句話說啥,這也沒用上啊。”陳平繼續(xù)玩笑著。
“說啊,我最愛聽思考過的話。”穆林真的有些期待。
“晚上吃了嗎?”
穆林話音剛落,陳平就說了出來,語氣極為平靜。
“老媽,我真的錯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啊。”穆林笑著說。
“我沒有不饒人啊,我是在回答你上午的問題,我已經(jīng)在這想了一天。”陳平很認(rèn)真的說道。
“想一天?你不是要走嗎?”穆林有些不解。
“我還沒有答案,怎么走。”陳平的話語里表現(xiàn)出一種身不由己。
“聽這意思,現(xiàn)在想出來了。每天有什么不一樣?”穆林有一絲不削,并不是因?yàn)閶寢專且蜻@一成不變的生活。
“如果你還沒吃,那有著各種原因;如果你吃了,那吃的也會不同。只要用心感受,總有不一樣。”
說話的陳平依舊坐在床上,早晨被女兒質(zhì)問時所在的位置;聆聽的穆林仍然靠著沙發(fā),在夕陽下想著媽媽一天思考過后所給出的回答。又是一段沉默,沉默著把母女二人的心再次拉近。
“你這個答案我現(xiàn)在很滿意,但是不知明天早晨會是什么樣。”穆林的聲音稍顯落寞。
“怎么還分時辰啊?”陳平笑問。
“是真的,晚上的狀態(tài)會好很多。雖然也不想接觸人,但不會是一個人的時候,還崩潰。我甚至很舍不得夜晚的時光流走,感覺那種安靜很可貴,很難得。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只是在那發(fā)呆。所以這也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晚上睡得越晚,早晨越是頭疼,狀態(tài)也越是不好。”
“那不行啊,晚上要睡覺啊。”
“睡不著啊。我不是一開始就不睡的,而是睡不著以后,才像現(xiàn)在這樣的。”
“出去溜達(dá)一圈吧,姑娘,我就想跟你說這事兒。去外面看看,心情能好一些,你不是也喜歡么。”
“行吧,我現(xiàn)在也真的是沒辦法了。以前對于自己的情緒調(diào)節(jié)還挺有信心的,但這次,是真的無能為力了。這種完全的不受控制,甚至讓自己很生氣,因?yàn)槲乙膊幌肽菢樱﹄y受的。你們看著也難受。”
“那就選個地方,出去好好玩一圈吧。”
“行,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我會打給你的。以免像今天上午一樣,被我的‘無名火’連累到。”穆林說。
“嗯,但是你得跟我說,我不能問,你又不說,我就什么都不知道。”陳平不放心的囑咐道。
“好,我會跟你說的。拜拜。”
接下來的一周,穆林都準(zhǔn)備著出行的事情。雖然早晨的心情依然不是很好,但總有著某種期待,所以緩解了很多。
出發(fā)那天她先是到了哈爾濱,因?yàn)橐匆幌聥寢專靡部梢詮倪@里換車。薛勻君和陳平一起來到車站接女兒。三個人找了一家東北特色的“大鍋臺”飯店,圍著熱氣騰騰的鍋邊吃著。
“準(zhǔn)備去哪兒啊,姑娘?”薛勻君先開啟了話題。
“去青海,環(huán)湖騎行。”穆林的嘴里正啃著一塊排骨。
“那地方有啥玩的啊?你去個江南啊、海南啊、云南啊之類的多好。”薛勻君很是嫌棄。
“那是你的路線吧,再報個老年團(tuán)。”穆林不屑的答道。
“那邊海拔高吧?你還騎車,能行嗎?”陳平問。
“不行就推唄。”穆林笑了一下。
“我是這個意思嗎?我是問你身體。”陳平怒說。
“呵呵,我知道。沒事兒,我心里有數(shù)。它不是不睡覺么,我累垮它,看它還有沒有力氣胡思亂想。”穆林狠狠的說。
“說得好像它不是你一樣。”陳平說。
“現(xiàn)在真不是了,我都管不了它。”穆林輕輕搖頭。
“那還跑那么遠(yuǎn)干啥,跟我干活啊。保證你晚上,沾枕頭就著。”薛勻君微笑著看向穆林。
“吃你的吧,廢話可多了一天。”陳平夾了一些菜扔在了薛勻君的碗里。
“你那不是累的,只要每天被人家教訓(xùn)兩次,你就圓滿了,絕對沾枕頭就著。”穆林一臉戲謔地說道。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吃過飯后,便向著旅館走去,出門剛好遇見一輛救護(hù)車經(jīng)過。
“又掛一個!”穆林說道,然后順著車行的方向,看見了醫(yī)院大樓,“哎,我怎么還逃不出它的手掌心了?!”
“醫(yī)大四院本來就在車站旁邊啊,你以前沒看到嗎?”薛勻君說道。
“啊,還真沒注意過。”穆林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看向媽媽。“對了,如果遺體捐獻(xiàn),是不是要先簽個字,或者留個遺囑什么的啊?不然萬一事發(fā)突然,就來不及了。”
“那個父母也可以簽字吧。”陳平有些不敢確定。
“父母?為什么是父母不是子女呢?”穆林裝作一臉認(rèn)真的問道。
“啊?”陳平還沉浸在關(guān)于要誰簽字的問題上,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然后又笑道:“你不是說突然嗎?”
“突然就得是現(xiàn)在,不能是將來嗎?”穆林繼續(xù)追問。
“哈哈,一起,行了吧?”陳平笑著妥協(xié)了。
“還一起?誰跟誰去啊?”穆林表現(xiàn)的不依不饒。
“我跟你唄。”陳平刻特意提高了音量。
“得,還是我先。”穆林嘆了一口氣。
陳平大笑著。
“你們娘倆,沒話說就閉嘴,噢。”薛勻君有些不習(xí)慣這種玩笑。
“又沒讓你跟著,管得著么!”穆林說完,拉起媽媽的手,向前走去。
因?yàn)榈诙煲s很早的車,所以穆林不讓他們過來送自己,說了幾句話后,陳平二人也就回了工地。
坐了半天的車,有些乏累,洗漱過后,穆林也準(zhǔn)備睡覺。躺在床上的人,想起了媽媽無意間的話。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從何時起,已經(jīng)在潛意識里接受了女兒可能會先于自己而離去。她不想承認(rèn)的事實(shí),卻早已悄悄潛入了她的心底。可這應(yīng)該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當(dāng)這一幕真的發(fā)生時,早有心理準(zhǔn)備的她,能夠稍加堅(jiān)強(qiáng)的迎接這個打擊。不過這件事情現(xiàn)在想來,似乎有些多余,因?yàn)闊o論如何,也不能把死亡和現(xiàn)在的自己聯(lián)系到一起。放下這些后,穆林在近一個月內(nèi),最快一次的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清晨,穆林早早的醒來,吃過早餐后,來到了車站。因?yàn)樗奖本┰俎D(zhuǎn)一次車,而她所坐的這趟車是除了動車以外,用時最短的。所以即使是始發(fā)站,車上的人也特別多。穆林坐在一個二人座位,她靠著過道,旁邊的人還沒有上車。
這時,過來了一個大概五十多歲的阿姨,停在了穆林身邊。她身上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裹,有四五個。阿姨皺著眉頭看了一眼穆林,帶著一絲怒氣說道:“靠窗口是我的位置。”
“知道是別人的,我也沒坐那里啊。”聽到這樣的話語,穆林也有些不快。
“是別人的,自己站那么大地方,別人怎么坐。”阿姨并沒有大聲說,只是一邊往座位底下塞著包裹,一邊嘟囔著。
穆林也就沒再說話,因?yàn)楝F(xiàn)在的自己確是過于肥胖。自出院以來,每個月都以十幾斤的重量在增長,而現(xiàn)在的體重已有一百七八十斤。但她還是很生氣,因?yàn)榘⒁踢@樣的做法,真的讓她感覺自己很丟人。
放好行李后,阿姨手里提著一大袋子的食物擠進(jìn)了座位。雖然穆林最大程度的向外邊讓著,但阿姨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抱著袋子像蠶蛹一樣,在座位上不停的扭動著。感覺實(shí)在不能擠出更大的空間,就將胳膊肘用力的向外支出。沒有辦法的穆林,只能把已經(jīng)移出座位1/3的身體,繼續(xù)向外邊移動。還是不滿意的阿姨,終于大聲說了出來:“那么胖,不能動一動嗎?”
此話一出,穆林感覺周圍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自己,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尷尬不已。她不想與人爭吵,更不可能與這種不可理喻的人爭吵,這一刻,她只想帶著狼狽與怒氣消失。
“阿姨,咱倆換一下吧。”一個女孩的聲音,讓眼神無處安放的穆林抬起了頭。原來是阿姨對面座位的女孩,她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行,我這松快慣了,太擠了受不了。家里房子也大,床也大。”阿姨一邊說著,一邊起身。
這時女孩也已經(jīng)站起來,走到了穆林身邊。而她同座的男士見狀,立刻端正了原本只是搭在座位邊上的身體,并且翹起了二郎腿。站在小桌板旁邊的阿姨清楚地看到,女孩讓出來的位置,要比自己的座位小了很多,她看了一眼端著肩膀,雙眼緊閉的男士,也只能無奈地貼著窗口坐了下來。
穆林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兒,抿著嘴唇笑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不客氣。”女孩的頭倒向穆林,聲音比她的還小。
兩個人相視一笑,似乎對于這件事情,已經(jīng)無需多言。如果說剛剛的行為只是讓自己感激,那她現(xiàn)在的舉動,則讓穆林產(chǎn)生了無比的信任。
“你去哪里?”女孩問道。
“去青海,在北京轉(zhuǎn)車。”
“那么遠(yuǎn),去干什么?”
“玩兒。”????“那兒有什么玩兒的?你以前去過?”
“沒有。”
“那怎么會想到去那兒?”
“我感覺自己會很喜歡。”
“哦,我喜歡江南。”
“江南,我還挺喜歡蘇州的……”
阿姨看著兩個人聊得正開心,而旁邊的人只是閉目養(yǎng)神,感覺自己被孤立了。于是在聽到女孩說自己在秦皇島下車后,立刻找準(zhǔn)時機(jī),果斷插話,“我也到秦皇島,我兒子在那上班,安家了,剛買完房子。”
“哦。”女孩禮貌性的回應(yīng)了一下。
“嗯吶,這不是家里大棚的菜都下來了么,非讓我回來取點(diǎn)兒。天天下館子,什么海鮮啊、肉啊啥的都吃夠了。”阿姨一副很是無奈的樣子。
“啊。”女孩繼續(xù)著尷尬的應(yīng)答,“對了,你QQ號是多少?”女孩話鋒一轉(zhuǎn),看向了穆林,她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逃脫的辦法。
穆林忍住笑拿出了手機(jī),兩個人互相添加之后,女孩說道:“我叫吳英,你呢?”
“不重要啊,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能記住就行。”
“這怎么可以,還能沒有固定的?你媽每天換著樣叫你嗎?”
“一個稱呼而已。而且我媽怎么叫我,你都不能用。”????“也對,差著輩兒呢。那叫你小胖兒?”女孩微笑著試探。
穆林立刻收起了笑容,搶過了手機(jī)。
“你看,這就告訴我名字了吧。”吳英自信地說道。可她接過手機(jī)后,看著上面“霸座的小胖”幾個字后,大笑了起來。
“這樣不僅能記住名字,更能記住人了吧。”穆林也笑著。
就這樣聊著、吃著、睡著,大半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聽著廣播里報出“秦皇島”的站名,兩個緣起于座位的人,相互道了再見。
“下次路過這兒,一定要告訴我。”吳英說。
“好,一定。”穆林真心的回答著。不僅是路過,也可能特意過來一趟,看看這位在自己無助時,曾經(jīng)出手相助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