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值青春年少,一切都剛剛好。十八歲青澀的初戀,在心扉悄悄蔓延。愛上她,可能是因為她在你最需要溫暖的時候伸出了她善意的手。或者更簡單,只是因為她剛好穿著你最喜歡的襯衫,梳著你最喜歡的發型罷了。
晴朗的周末午后,安迪坐在體育場看臺的長椅上捧著書,是純英文版的《傲慢與偏見》。樊勝美靠在看臺的扶手上眺望著遠方的綠茵地,聲音溫柔地如同夢幻一般,“安迪,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
安迪明顯地愣了一會,手中的書隨之墜落在地上,“誰啊?我們班的?”
樊勝美轉過身,直直地望著安迪,滿目憧憬,“不是,是一個學長,長得很帥,他每天下午都會和同學在操場上打籃球,不過我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你……喜歡他?”安迪彎腰撿起書,小心翼翼地確認了一句,整顆心臟猶如置于寒冬臘月的湖水一般冰涼徹骨。
樊勝美天真單純,并不知情究竟為何物,對安迪如實告之,“唔……我也不確定。我還沒有談過戀愛,其實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興許我只是覺得他長得帥吧。”
“小樊,你長得這么漂亮,竟然沒談過戀愛?”安迪打從心底認為,沒有任何人配得上樊勝美。可樊勝美長得那么漂亮,那么美好,性格又是格外的陽光開朗,難免會人見人愛……
“因為家庭原因,我不太相信愛情,追我的男生的確有很多,但是在感情的事情上面,我會加倍認真,不能再重蹈父母的覆轍,你說對嗎安迪?”說罷,樊勝美的眼眶里隱約閃爍出一絲晶瑩的淚光。
“你的家庭……怎么了?”這是安迪第一次瞧見樊勝美眼里的憂郁,心疼樊勝美的安迪語氣變得憐惜。
樊勝美狠下心,選擇撕開心口的傷疤,將真實的自己暴露給安迪看,“我有個不爭氣的哥哥,他比我大四歲,我父母感情早就破裂了,但為了他,他們竟然一直沒有離婚。我的老家在江蘇的農村,那兒重男輕女觀念很嚴重。我父母把哥哥寵上了天,對我……他們可能只愛兒子,不愛我這個女兒吧。”
其實樊勝美早就察覺到了安迪對自己與眾不同的好感,從安迪的眼神里,情竇未開的樊勝美都能看見她柔軟的愛慕。
“安迪,你可能不會明白,我有多恐懼感情。”樊勝美緩緩道來,想起自己的家庭,一向表面陽光的樊勝美展露出內心的陰霾。
安迪望著樊勝美那顧盼生輝的眼睛,“小樊……”
樊勝美捂嘴一笑,笑得莞爾又坦然,“這就是我堅持單身的原因,我太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了。大概是還沒有找到能讓我相信的人。”
“我可以做那個能讓你相信的人嗎?”安迪感覺自己的心像要跳出來了似的,一絲不茍地問樊勝美。
安迪又遲疑了一下,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是好朋友,彼此信任的好朋友。”
……
這是安迪時隔經年,第一次做夢夢見了樊勝美,夢到與她如煙的往事。但不湊巧的是,一陣刺耳的鈴聲驚醒了安迪的美夢,“鈴鈴鈴——”
安迪頂著一頭凌亂的卷毛,從寬大的雙人床爬了起來,安迪看了一眼石英鐘,早上八點不到,于是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客廳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埋怨道,“老譚,今天周日,不用上班。”
電話那端,譚宗明一本正經地說,“安迪,我聽說了樊勝美的一些過往,應該有必要告訴你。”
老譚的低音炮聽得安迪不寒而栗,‘樊勝美’這三個字,讓安迪霎時睡意全無,警惕起來,“什么?”
譚宗明神神秘秘地,“電話里不便細說,還是去公司附近的那家咖啡廳說。”
“好。”安迪放下電話,梳洗換裝,出門赴約。畢竟凡事只要與樊勝美掛上鉤,對安迪來說就是頭等大事。
éternelle(永恒)咖啡廳是一家法式高檔咖啡廳,24小時營業,坐落在上海浦東區最繁華的金融圈正中心,就開在晟暄的正對面,價格極其高昂,安迪和譚宗明經常在這里喝圣赫勒拿咖啡作為下午茶,一杯圣赫勒拿咖啡要花上79美元(約507元人民幣),當然,是兩人AA制的。
早上10點,周末咖啡廳里空曠安靜,無所事事的服務員見到是兩位常客來,笑臉相迎遞上菜單,安迪沒有接過菜單,而是輕言道,“兩杯熱圣赫勒拿,謝謝。”
譚宗明領著安迪在兩人常坐的窗邊坐下,嚴肅地開口,“安迪,樊勝美這個女人并不簡單,當年你離開她后到如今已經過去九年了,你無法想象她的變化有多大。”
安迪一臉緊張和關切,“她?到底怎么了?”
“她花天酒地,在大上海的各種夜總會流連忘返,只要是稍微高檔一些的娛樂場所,沒有人不認識她樊勝美。她還有一個嗜血的家庭,她那父母和哥哥就是出了名的無賴,是一個任何人都不愿意搭上的無底洞啊。”譚宗明昨天派人查到了樊勝美近年來的狀況,就連見過大世面的譚總也不禁感嘆她的命途多舛。這樣一個虛榮、拜金的女人,風流成性,還有吸血鬼一樣的家庭。譚宗明萬萬不肯讓安迪有一丁點的危險。
見安迪無動于衷,譚宗明茫然地做起結案陳詞,“總而言之,她不適合你。”
談話間,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端在了兩人面前。
安迪端起咖啡香馥郁的圣赫勒拿抿了一口,從容不迫地回應,“如果你只是找我來和我說這些……老譚,我已經全都知道了。”
“安迪!作為你唯一的朋友,我不愿意看你為了一個沒那么好的人繼續痛苦下去。”譚宗明和安迪二十年的友情,是保護安迪成為習慣了的。唯一讓譚宗明自責的事情就是,他終究還是放任安迪陷入了那個名為'樊勝美'的漩渦里。
安迪放下裝滿咖啡的瓷杯,帶著笑意地面對譚宗明心中的質疑,“老譚,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我沒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愛樊勝美……”
從十幾歲初遇到如今三十出頭,譚宗明破天荒頭一次從安迪口中聽見了'愛'這個字,便立刻明白了安迪倔強起來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心下無奈地說,“安迪,你還是那么固執,我只怕你會受傷。”
“如果樊勝美注定會給我帶來傷害和災難,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只要是她,沒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安迪的這一番真情真意的話,可以在無關緊要的人面前說,卻不敢在樊勝美面前表白。又或者若是安迪早點對樊勝美說出口來,兩人都不會像今天一樣陷進痛苦的深淵里。
“我真是拗不過你。和宏茂的合作,就交給你全權負責。你可別假公濟私了。”譚宗明苦澀地笑笑,飲了一大口香氣撲鼻的咖啡。
安迪雖然在與樊勝美有關的事情上容易理性全無,但還是有原則性在的,“你放心,工作歸工作,感情歸感情,這我還是很分明的。”
譚宗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星光熠熠的Louis Moinet(路易莫奈特),安迪,“唉,你既然都已經出來了,就別再回家宅在家里了,待會陪我去打高爾夫吧。”
譚宗明手上的路易莫奈特價值460萬美元(3096萬人民幣),這可以抵得上七十多塊安迪手上的Roger Dubuis了。安迪有點兒看不慣老譚在自己面前的炫富行為了,“好,行了,別晃你的表了,太閃了。”
……
又到了樊勝美最討厭的周一,說好聽點是總經理助理,其實就是所有的大事小事都需要樊勝美自己親自出馬處理,樊勝美被公司上下的瑣事弄得焦頭爛額。
一上午郵箱的提示音"叮咚叮咚”響個不停,如果不是心疼這一萬塊錢,煩躁的樊勝美差點就想砸了自己這新買的Macbook pro了。
蘇世杰坐在總經理辦公室里,撥通了內線電話,“小樊,來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馬上過來。”面對上司,樊勝美就是心里再不痛快也能拿出和顏悅色的態度。
敲開蘇世杰辦公室的門,樊勝美穿著一身最標準的西服白襯衣和黑裙子,即使是這樣,也是亭亭玉立的佳人,更何況還溫柔,“蘇總。”
蘇世杰沒有抬頭,手上在不斷敲字回復郵件,“與晟暄的合同已經簽好,有你的功勞。晟暄'騰峰機械'并購案的企劃設計,即將要動工了,這個項目就交給你來督促進度。”
“確定要讓我一個HR總助去監督企劃案設計?”樊勝美驚訝之余,又隱隱覺得恐怕這還是安迪的主意,
“我記得你不是金融系畢業的么?應該也懂得不少專業知識。”蘇世杰很欣賞樊勝美這個上海財經大學金融系出身的碩士高材生,總覺得她做HR是大材小用。
樊勝美蹙著眉,淡淡地試問,“又是晟暄CFO的主意?”
“CFO?你是說他們的何總?”蘇世杰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馳騁金融圈的老江湖了,對各大集團的領導人都是略知一二的。
“對,何立春。”'何立春'這個讓樊勝美心疼的名字現在說出口來,樊勝美竟然略帶著些沒由頭的驕傲。
“具體情況呢我也不清楚。總之上面交待下來什么任務就要完成什么任務,你說是嗎?”蘇世杰喝了一口手旁放著的熱茶,認認真真地回答。
“是的。”樊勝美只得帶你點頭。
蘇世杰終于抬起頭,朝樊勝美比了個大拇指,“我相信你啊小樊,如果這個項目你做得好,估計董事會很有可能會升你的職,前途無量。”
……
晚上七點半,加了兩個小時班的樊勝美疲乏得很,心想著待會回了歡樂頌倒頭就睡。等回樊勝美到歡樂頌已經是八點多了,大概是緣分使然,在電梯偶遇了同樣也是加班剛回來的安迪。
“何總晚上好。”樊勝美站在電梯間里,幫安迪按著按鈕,滿面堆笑,即使笑里夾雜著太多復雜的成分,安迪也真心貪戀她的笑容。
“小美。”安迪原本理性十足的目光,再次融進了柔情似水的情意。
樊勝美被安迪表達愛意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主動開口寒暄起來,“何總,這是加班才回來么?”
“今天周一,非常忙,要同時啟動兩個新項目,公司上下加班加點地開會。”安迪習慣了忙碌,也只有工作,才能讓疲于奔命的安迪一時忘記樊勝美的存在。
樊勝美明知故問,烈焰紅唇翹得頗有弧度,笑得嫵媚,“何總的心可真大,騰峰那么大的案子,竟然讓我這個HR出任工程監督的工作。”
“你當初可是金融經濟學和管理學常年的年級第一,這點自信應該還是得有的。”樊勝美縱使有千百種缺點,但安迪的眼睛就是可以發掘到她的優點。亦或是樊勝美在安迪的眼睛里,根本就只有優點。
樊勝美敏感的自卑心仿佛又被擊中,“可是畢竟我從畢業到現在從事的都只是金融集團的HR。”
兩人說了幾句話,22樓就到了,安迪只想打破眼前的尷尬,柔聲與樊勝美道別,“拜,我回家還要看數據報表,你早點休息,晚安。”
“拜~”樊勝美站在2202門前朝安迪揮了揮手。
還沒有等樊勝美從包里掏出鑰匙開門,那猶如噩夢一般的鈴聲不期而至,樊勝美走到一旁樓梯間,冷冰冰地接起電話,“喂!有什么事?”
電話那頭樊母正坐在樊勝美江蘇的老家里,握著家里的座機,持著一口令樊勝美心驚膽寒的語氣,“小美呀,你哥哥他被人打了,人家都上門追債了,整天堵在我們家門口,說不給錢就不放過我們,我和雷雷都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媽!我沒錢!”樊勝美已經數不清是多少次這么說了。她的血,都快被那個吸血鬼的家榨干了。
“小美,你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我們一家老小被被人欺負都見死不救的呀。”樊母重男輕女,一心只覺得一切都是樊勝美應該做的,似乎妹妹含辛茹苦賺來的錢就該拿來給哥哥花。
樊勝美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來,樓梯間里回音讓人振聾發聵,那眼淚也跟著撲簌簌地流下,“哥哥要出去爛賭我能有什么辦法?我每個月往家里貼補五六千塊錢!!那是給你和爸還有雷雷做家用的錢,你們一定要給他,我攔不住,這下好,都被他拿出去揮霍沒了!他自己的爛攤子,你們讓他自己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