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記者,并有志向成為一個在天平刻度盤算“好”那一邊的記者。要做出好的東西,首先得學會模仿。在我進入這一行的時候,紙媒被稱為夕陽行業,這并不夸張。連我在《南方周末》實習的時候覺得牛逼閃閃的記者,覺得自己是踩著黃金時代的尾巴進來的。照這話推算,我連尾巴都沒趕上,只夠踩了幾個月尾巴投下的陰影,抬頭仰望著而已。
另一方面,這又不算壞事。正因為當我進入這一行的時候,它已飽和甚至衰老,因此它埋藏了足夠多的礦產等我挖掘。某種意義上,這種挖掘讓我能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進,少走了許多彎路。互聯網讓信息如此低成本而快速地獲取,使得重新梳理新聞業的風貌和習得傳統的優點成為一件可以獲得的事。
我相信,一切才剛剛開始。
這是 GQ 9月刊報道專題里的一篇文章。我讀完覺得是這一期里面最好的報道。不是中文報道,可以看出中文報道和英文報道差距不少。以后不定期地我會做讀稿筆記,將我覺得優美并值得咀嚼的段落摘錄下來。此外,我會貼上自己最近的報道。希望這個過程是一個不斷前進的過程。
開頭:那是一個天氣溫暖得有些反常的12月,舊金山灣區附近的海邊,大批風帆沖浪愛好者們隨著潮水躍動翻飛,但是尼克和克里斯卻窩在舊金山市場街南區輕軌站附近一個公用辦公室空間里,在租來的辦公桌前相對而坐,愁眉不展。兩人都不知道,到明年2月中旬,他們的初創公司還能否存在。
人物:32歲的尼克頭發雜草一樣亂糟糟的;他語速很快,時常發顫,有著一種焦躁又叛逆的學生氣,糊里糊涂又情緒化。同樣32歲的克里斯顯得更為淡定,他雙眼深陷,剃著光頭,說起話來聲音柔和,卻非常有力。
從入秋以來指導2013年12月份逐漸累積起來的焦慮讓兩人的性格呈現截然不同的面貌。尼克變得更加神經兮兮,焦躁不安,一副隨時有可能翻白眼暈過去的樣子;不過,情況看起來越難以控制,克里斯就會越發沉著冷靜,也越能把握全局。當尼克開始念咒一般地低語——不停地嘮叨“糟了糟了糟了”——克里斯就會給他一個堅定而緊密的擁抱。尼克總是坐立不安,一直用鍵盤上的方向鍵移動屏幕上的光標 ,雙腳也不閑著,在辦公桌下一直抖著。克里斯相信,讓他們的友誼能保持到今天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搬進了一個鋪著地毯的辦公室。
一出門,克里斯就跳上一輛谷歌園區內提供的免費自行車,開始在空地上轉起圈來,車子太小,他不得不弓起壯碩的身體,并蜷著膝蓋騎行。
會議當天上午,鮑比很早就來到了公司,這是個好兆頭。他身材魁梧,膀大腰圓,身上帶著肥皂水的氣味。他很仔細地把外套的內襯朝外折疊好,放在一邊,然后挽起袖子。大部分會議上那些投資人都無視我的存在,但是鮑比會直接跟我說話。“你將會聽到一些非常嚴厲的談話,有關資產估值。”他身上有種職業性的威嚴。尼克俯身向前,手肘撐在膝蓋上。克里斯則向后靠在椅子上,雙手放松垂在兩邊。
背景:硅谷不是一個供人們前來展示脆弱以及沮喪的地方。按照尼克的話說,這里“是一個人人都能隨時隨地一舉成名的地方”。這看起來也許有點兒奇怪,因為小公司創業者的命運往往總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不過近年來,硅谷成功地構建了一個神話,那就是創業精神——甚至更廣泛意義上的創造力本身——是可以被體系化的。這也是雖未的加速器公司(比如Y Combinator公司等)的基本承諾,初創公司的成功模式不僅能被當作課程傳授,更能夠被合理化并可以預期。因此,創辦一家公司開始成為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大展拳腳的途徑,這讓他們看起來既前途無量又有英雄氣概。
這種總能“一舉成名”的白日夢讓真正的創業者們很難開口談及他們實際的生活有多恐懼和煩悶。不過和朋友一起喝上幾杯之后,幾乎每一位創業者講述的故事都更像是尼克與克里斯正在經歷的,而并非你喜愛的那些億萬富翁們回憶中的平步青云。尼克和克里斯早已經不關心“一舉成名”這件事了。他們已經厭倦了那種夸夸其談和裝腔作勢,寧愿真實地面對自己。目前他們必須在一個月內籌到100萬,否則連工資都發不出了。
硅谷的淘金熱正值繁盛,極少數創業者讓人矚目的成功吸引著大批年輕人慕名而來,心甘情愿地奉獻出他們的時間、精力以及青春年華。
這些年輕人還不知道,擁有或者結束一間自己的公司,或者每天坐通勤巴士去科技巨頭的公司上班是什么滋味,但他們看起來都確信一件事:他們青春歲月的重心都在于一種想要徹底顛覆世界的愿望,而這個愿望即將實現。他們唯一可以依賴的就是他們身處一個變革的時代,共同經歷著這個一切事物都與以往截然不同的過程。究竟是何種不同并不重要,其中的成與敗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未來的一切都與我們之前所見的不一樣。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確信,很多人會變得非常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