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有一場爭論已經(jīng)甚囂塵上。

天后王菲的“2016幻樂一場”演唱會先有“崩盤說”，后有“跑調(diào)說”，2017年剛開始，天后已經(jīng)遭受非議種種。

這些非議當中以婦德對王菲前塵往事大加鞭撻的人身攻擊有之，以誠信對票價高然而質(zhì)量不高涉嫌欺詐消費者的商業(yè)批判有之，以藝德對王菲這些年荒廢歌藝導致演唱事故頻頻的職業(yè)操守喪失論調(diào)有之。

第一種非議，我想那是1915年新文化運動已經(jīng)討論過的議題，這里不表。第二種非議，商業(yè)有它自己的邏輯，無論是王菲一次性透支自身價值的“竭澤而漁”，還是歌迷們砸鍋賣鐵依然一票難求，總之“愿者上鉤”，他們開心就好，王菲早說過這是給粉絲開的演唱會。第三種非議最有意思，也最有探討的價值，我們慢慢來梳理。

說起來，王菲近年的車禍現(xiàn)場也不止一次了，2012年湖南衛(wèi)視跨年演唱新歌《愿》，前三句均出現(xiàn)抖音的情況。同時在那一年的央視春晚，王菲和陳奕迅合唱的《因為愛情》也因為聲音抖，高音上不去被指演唱水準下降。

前幾次的失誤可以解釋為緊張，但這一次的演唱會，這場長達2小時的直播演唱會，直接徹底地展示了王菲這幾年的聲音狀態(tài)和演唱水準，毫無疑問，王菲的唱功確實大不如從前了。

理所當然地，關于王菲唱功的討論在層層發(fā)酵，其中最值得關注的就是龔琳娜的評價了。31日龔琳娜在微博表示：

昨晚看了這個，我很難過。音色丟了，氣息沒了，音準走了……唱歌好不好與過去的成績無關，與今天的感冒無關，與是不是堅持不懈的專注和努力有關。

老鑼也撰長文表示王菲的演唱會嚴重走音，已經(jīng)不是專業(yè)歌手，早年聲音條件很好，但她浪費了天賦，不是一個努力的歌手。

在此之前，龔琳娜還對孫燕姿在金馬獎上的表演做過點評：

唱歌跑調(diào)和感冒沒關系，聲音支持不住是因為氣息控制不好。

一語激起千層浪。雖然客觀，但對同行的點評大家總是避而不談的，不僅有自夸之嫌，還要擔負蹭熱度博關注之名。按理說，龔琳娜的歌唱實力和聲名地位倒不至于此，那此舉意欲何為？

龔琳娜以神曲《忐忑》走紅互聯(lián)網(wǎng)，在那段廣為流傳的視頻中，龔琳娜表情夸張，肢體動作豐富，唱腔變化無常，觀賞性和技巧性兼顧其中，引來大批模仿和惡搞的人。在裂變傳播中，龔琳娜和《忐忑》綁在一起成為一個符號。哪里有人唱忐忑，哪里就有歡笑，成為各種年會尾牙的彩蛋節(jié)目。

這是學習民族聲樂科班出身的龔琳娜第一次亮相主流視野，引發(fā)普遍關注，彼時，公眾對她的還是獵奇娛樂性質(zhì)的消費，我記得有一年湖南衛(wèi)視春晚，龔琳娜在臺上表演新歌《法海不懂愛》，鏡頭切到臺下，一片哄笑之聲，觀眾露出只有看趙本山小品時才會有的表情。

所以并沒有人對她和老鑼的創(chuàng)作抱有興趣，也沒有人對她的專輯演唱會演藝前途關心，大家只是喜歡熱鬧。但這一切并不代表龔琳娜沒有野心，不代表這些看似荒唐的表演，咀嚼無味的歌詞沒有內(nèi)容，事實上，龔琳娜的每一步都具有開創(chuàng)性和教育意義。

這一廂，她極盡浮華惡搞之能事，將自己和雷人、炒作、精神分裂種種符號綁在一起，推向大眾狂歡的膚淺極端；那一廂，她用科班出身的扎實功底一路碾壓其他歌手，接受大眾膜拜，塑不破金身走向封神山頭。

在一個有點像山寨版《我是歌手》的節(jié)目里，龔琳娜和其他知名歌手同臺競技，在一次民歌主題的競賽單元演唱了《小河淌水》，這段被譽為“翻身仗”的表演在談到龔琳娜時提及的頻率僅次于《忐忑》。

在知乎的一些問題下面，諸如：有哪些歌聽了就像在天上飛一樣？「開口跪」的歌曲有哪些？有哪些一開始被網(wǎng)民惡搞、調(diào)侃，后來卻獲得了大家的愛戴的人物？

都有關于龔琳娜和《小河淌水》的高票答案。而在A站和B站，網(wǎng)友們紛紛表示自己聽此歌眼淚止不住、雞皮疙瘩掉一地，將她的高音稱為核爆，自帶360環(huán)繞立體聲，紛紛獻上膝蓋和頭骨，自責當初年少無知，才會對真正的力量一無所知。

經(jīng)此一役，龔琳娜華麗轉(zhuǎn)身，坐穩(wěn)了藝術家的位子。人們在網(wǎng)上發(fā)現(xiàn)她更多不雷人而且悅耳動聽的作品，她一次性地撕掉了那些貼在她身上的不實標簽，堵住悠悠之口，而大眾對于這種“撥亂反正，沉冤得雪”的劇情喜聞樂見，因為越是被大家忽視，戲謔，誤解的邊緣角色，在亮出絕招的那一刻越能震懾眾人，如同棒喝。平凡人的世界總是渴望這種反差劇情。

從此，龔琳娜的畫風就變了。她在微博里曬健康的生活，和睦的家庭，純凈的信仰，溫情脈脈，一片祥和，她不再是神曲女魔王，她在網(wǎng)上教大家唱歌，普及聲樂知識，在大學巡回講座，教人們唱“中國聲音”，了解民族聲樂的美。

龔琳娜表達過自己對音樂的看法：

電視上的選秀歌手和新人，越來越不會唱中國的歌。他們唱的中文歌，越來越像英文和韓文，失去了那種韻律美。

她表示要做中國新藝術音樂，要推行中國民族音樂，要把唱歌從專業(yè)圈子里向大眾普及。她還在音樂中頓悟，頓悟生命，頓悟愛情，頓悟幸福，聲樂之道在龔琳娜那里時時可以升華為為人之道，處世之道。

有一段小視頻，龔琳娜突然到訪一個類似練歌房的場合，一些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看到龔琳娜的到來個個欣喜開懷，龔琳娜簡單寒暄站上講臺，然后開始和大家一起練聲，臺下的學員跟著龔琳娜唱，認真模仿中難掩一絲吃力與笨拙，望定臺上的龔琳娜，眼神里有光。

最近龔琳娜在喜馬拉雅山app開設了課程《跟著龔琳娜學唱歌》，她說這不僅是聲樂的課程，更是幸福的課程。

布道者龔琳娜，音樂是她的道場。

幾年前有一篇文章寫的是“拜王菲教”，文章里這樣描述：

王菲仁波切構(gòu)筑了一個龐大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信眾是一大批敏感、直率、有才華的善女子和善男子。他們?yōu)閻蹔^不顧身，卻不斷被誤解、被騙、被傷害，但最終找到迷茫大海中可以棲息的一片浮木。

說實話，我覺得王菲像一個宗教，她確實有虔誠的信眾，但從來不覺得王菲像教主，因為沒有這么懶于布道的教主，極少的綜藝節(jié)目，寥寥可數(shù)的訪談，就算是自己的演唱會也惜字如金，在微博低調(diào)開博被人認出來，玩了幾年說關就關，從來不深入群眾，更別說各處巡回講座。

布道者往往肩負某種使命，龔琳娜曾在訪談里說：走到哪里就要把中國的聲音傳到哪里。而王菲始終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唱唱歌，談談愛，忠于自己的感受，從沒想過要去如何影響別人，這一點上，王菲是自己人生的體驗者。

什么是人生的體驗者？為什么王菲才是人生的體驗者，你我大家，不都是在體驗人生嗎？

還真不是。關于人生，你可以自問，你考慮更多的是未來，責任，家庭，穩(wěn)定性還是當下，享受，自我，和更多的可能性？我們大部分人選擇了前者，大部分的人生不是體驗，而是任務，是生存的任務，是繁殖的任務，是各種說不清也要堅持下去的任務。

選擇后者，選擇體驗式的人生，忠于自己，忠于當下，可能要背負種種誤解和罵名。

當下？以后怎么辦？你要“從長計議”，所以我們不是活在此刻的人，我們都是活在未來的人，眼下不重要，明天最重要！為了明天可以犧牲眼前的一切。

享受？你有什么資格享受？年紀輕享受你是樂不思蜀，自毀前程，年紀大享受你是吃老本，不思進取。快樂是有罪的。

自我？不就是自私嗎？

可能性？大家會說：別折騰了。

選擇體驗式的人生，在中國人的哲學里是徹徹底底地走向了反面。但有一個人勇敢地示范了這種反面的人生，她是王菲。

從來不為將來打算。96年已經(jīng)在香港走紅的王菲，放棄大好前景，為愛奮不顧身和竇唯蝸居北京胡同一隅，被記者拍到王菲捂著鼻子上廁所。

王菲“懶”，眾人皆知。也是這次演唱會為人詬病的重點，相比其他老牌天后如張惠妹，林憶蓮兢兢業(yè)業(yè)堅持創(chuàng)作，堅持推陳出新（張惠妹有阿密特，林憶蓮有蓋亞），堅持基本功幾十年如一日，藝壇耕耘，堪稱勞模。而王菲05年就開始休息，直到10年假性復出，唱了幾首電影主題歌，并沒有新專輯新概念。

王菲非常自我，也非常酷。得罪媒體，大家可以搜一搜王菲在媒體面前說的那些金句，采訪錄節(jié)目的時候不茍言，常常讓主持人不知所措。無論是事業(yè)，感情生活，公眾形象，王菲始終握有絕對主導權。但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大眾明星在90年代是不可想象的。

可能性，體現(xiàn)在王菲身上就是特別能“折騰”。和竇唯的感情，和謝霆鋒的感情，和李亞鵬結(jié)婚，再離婚，再和謝霆鋒復合。早年闖蕩香港，去美國進修，再回大陸，哪個普通人愿意選擇如此動蕩的生活？

總結(jié)陳詞，王菲是純純粹粹的人生體驗派，一方面大家看到的現(xiàn)在這個充滿負面新聞，水平退步，狀態(tài)松弛的女明星，另一方面也應該看到作為人生體驗者的王菲，沒有關于未來的急功近利，只有當下的感受與體驗；沒有背負責任的成長與修煉，只有生命的自在與無為；沒有懼怕世俗的隨波逐流，只有內(nèi)心的果敢與堅定；沒有渴望穩(wěn)定的封閉停滯，只有生命的體驗與折騰。

在這里，龔琳娜的境界并不在高處，因為并不是所有人有勇氣體驗人生，王菲演唱會的全部意義也不在音樂、歌藝，而是她本人的生命歷程。

無論是布道者，還是體驗者，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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